冯德禁不住畅想,若自己在齐国闯下一些名头,若她真的是盈……她曾经说过誓同生死的话,对自己真的用情很深。其实自己为齐效力是不如为燕效力好的。自己到底是燕人。在燕国,更不容易被猜忌。 不两日,冯德再次来到诸侯馆燕质子府对面。 趁着令翊练剑的时候,俞嬴给公孙启说了说最近齐国官吏考核的事,说了说田向在其中使用的权术,说了说事缓则圆和至清之水中无游鱼的道理——如今俞嬴不太愿意当着令翊说田向的事,总觉得有点心虚似的,莫名有种在外面拈花惹草负心汉之感…… 说完了这些,俞嬴放公孙启去校场,自己也慢悠悠地走过去。 便是此时,鹰来找她:“先生,又有人监视我们。”
第53章 相约申池边 这又是哪路人马?如今齐人不是该自己掐得正欢吗?难道有人想利用燕馆算计政敌?俞嬴心中立刻转起各种阴谋阳谋。 “此人二十余岁年纪,打扮得像个士子,前两日就在对面盯了咱们不短时候。”鹰道。 “联络咱们的人跟一跟他,看是谁的人马。”俞嬴道。 鹰领命而去。 很快便有了回音。这个回音多少有些让俞嬴意外:“齐相的门客?” 来回报的燕国细作是个身材魁梧相貌粗犷的大汉。大汉样貌虽粗,活儿干得却很细腻:“这人叫冯德,自言是燕人,从赵来,前些天自荐,被齐相看中,入相邦府为门客。” 饶是俞嬴再多思多虑,也想不到是这桩公案。俞嬴顿一下,笑着与这位燕国细作道了辛苦。 见她没有别的吩咐,细作出门挑起菜担子快速走了。 令翊皱眉:“齐相让一个门客来盯咱们的梢?什么毛病?” 那桩公案不太好说,旁边又有公孙启这个小孩子,俞嬴毫无节操地顺着令翊的话头儿将事情扣在了田向身上:“谁说不是呢。可能因为这人燕人的身份吧。不知道这位诡计多端的相邦又有什么图谋。” 俞嬴觉得自己也没有冤枉田向。思索一下盈与这位冯德的往来,不用小少女盈看意中人的眼光看,这人学问或许还勉强过得去,但资质很是平庸。这样的人,如何能入得田向的眼?便是再假作礼贤下士的样子给世人看,也不必将这样的人招纳到家里…… 难道就因为这人是燕人?但在临淄的燕人可不少……俞嬴有一个自觉不太靠谱但又不无可能的想法,会不会此人认出了自己就是“盈”,并且在田向面前表现了出来?若是如此,他来诸侯馆,田向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令翊问:“对此,先生想怎么办?” 俞嬴顺着刚才的话道:“这位相邦手伸得太长,咱们自然要还以颜色。” 俞嬴略思索,招过鹰来吩咐了两句,鹰有些诧异地看俞嬴一眼,随即便行礼称诺,走了出去。 令翊面色一变:“先生何至于此?” 公孙启也诧异地看着其师。 相邦田向府 冯德正拿着一册书简发呆,相邦府的奴仆来说,大门外有一位自称是先生故人的来找他。 约莫是穆曲?他未曾得到齐国那位叫棠延的下大夫的推荐,自然也未曾得见相邦,冯德自搬入相邦府还没怎么见过他。冯德忙扔下书简,随奴仆往外走。 陶子山正在院内浇花:“叔义这急匆匆的,是去做什么?” 冯德笑道:“从前一起从赵而来的故人在外面,我去会会他。” 陶子山点头:“快去,快去,莫要让人等。” 然而,到了门口儿,冯德发现,门外的根本不是穆曲,也不是自己认得的旁的士子。 来人很高大英武,眉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人笑着请他借一步说话,冯德便跟他往相邦府门旁空地上走了走。 来人对冯德行礼,笑道:“奴是燕国太子太傅的从人。” 冯德恍然大悟,这人确实是燕质子府的,自己见他在质子府出入过,只是此时他粘了满脸大胡子。他说太子太傅,难道…… 果然—— “敝主想请先生今日午后在城西申池畔竹林一晤。” 冯德有些喜出望外,忙答应着。 来人再次恭敬地行礼,方才告退。 冯德几乎压制不住脸上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回自己的住处。 陶子山还在院中摆弄那几丛花,见冯德走进来,笑道:“一定是有什么喜事,叔义春风满面啊。” 冯德笑道:“哪有什么喜事,不过是几个友人约着午后去申池走走。” 陶子山点头:“初夏时分,池边竹木繁盛,去走走,确实很好。” 又与陶子山随口客气了一句,冯德便走进自己的屋子。 在自己屋里,冯德便无需按捺掩饰了。他笑着在屋里走了两圈,那是盈,那竟然真的是盈!她约自己在申池相见,申池大约就相当于临淄的桃花渡了。她还愿意认自己,不是那等富贵了就变心的。 对那日为何失约,冯德这几天瞎想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就说正要去赴约时被家里知道了,家里不同意,自己便想着出来闯荡一番,闯出个名头,在父祖面前便有说话的余地了——这也并非全是虚言,自己屡屡与盈相会,家里确实知道了,也确实不同意,至于后面的话……既然她心里还有自己这个人,哄一哄她,想来她会信的。 想到每次见盈,她恋慕的眼光,牵她手时,她羞红的脸,每次分别时她依依不舍的样子,冯德心里越发热切了。自己和盈还是有缘分的。 要去见心上人,自然要收拾得齐整些。冯德将几件外袍都拿出来,一一比量,心下都不太满意。这些袍子都太简素了,与临淄士子们的没法比,但随即冯德又想,临淄少年浮华,盈出自燕,或许就更喜欢自己这简素的呢? 陶子山敲门走进来,跟冯德借他那卷讲黄老之学的书。冯德走去拿给他,陶子山道了谢,拿着走了。 估摸着时候,冯德早早地出了门。府内有专门给门客们准备的车马,但用车便要用御者,去见燕国使者,自然还是不让相邦府的人知道为好,他一个文士,又不会骑马,故而只能步行前往。 午后,相邦田向从齐侯宫中出来刚回到家,门客陶子山便来求见。 田向让他进来。 陶子山来禀报过两次那个新门客的事,一次说他似乎格外关注燕国使者,特别是太子太傅俞嬴,一次说他去了诸侯馆燕质子府外。为了这个冯德,田向还将身边一个叫荼的侍从拨给了陶子山。 陶子山道:“山觉得,今日冯德有些特别。头午有个男子来找他,他说是从赵一同来齐的故人。见完人回来,他喜形于色,却又尽力掩盖。他又说午后与这些友人相约去申池游玩,尽心打扮了一番后,早早就出了门,没坐府里的车子。” 田向微微皱眉,去申池,还“尽心打扮了一番”…… “山已经让荼跟上了。他去见了什么人,等荼回来,也就知道了。”陶子山又道。 田向点头。陶子山见田向没有再要吩咐的,便退了下去。 田向拿起要批阅的简册,看了片刻,又放下。 田向抿抿嘴,站起,对外面的侍从道:“备车。” 门客王渔恰走到门口:“主君才回来,又要出门?” 田向点头:“嗯,去城西渑水,看看哪里适合修建贤者学宫。” “渔随主君一同去吧?”王渔问。 “不必。先生留在家里吧。” 说着,田向便大步走了。 田向的车子刚到申池旁,便听到竹林中有嘈杂人声。 顺着竹林小径走过去,只见十几个人围在一起。田向带着侍从走近。 一个士人模样的手里拿着一张帛书,摇头叹息:“真是可悯可叹!这个燕国士人听说招贤令,远来投奔,哪想到会如此……” 士人脚下地上,横躺着冯德,已经死了。旁边树干上,他的腰带还打着结挂在上面。 那士人接着道:“此人颇具才情,被招为相府门客,但终因不是齐人,为相邦猜忌,不得一展其才。国别当真这么重要吗?既如此,那招贤令上又何必说要招纳天下之贤者呢?我虽是齐人,却也为此不平。听说相邦在朝中整顿吏治,我还只道他是个有管晏之才的贤相,唉……” 另一个士人接过那份帛书,展开来看:“只看这言辞,便知道这位老兄才具秀拔,可惜了。怎么就想不开寻了这短见呢?还是心中……” 刚说半截儿,这士人发现了田向等,虽不认得他,但见其气势和身后侍从,便知是朝中权贵,不敢再说什么。 侍从分开人群,将那份帛书取过来,交给田向。 田向展开来看,上面用古拙的燕书写了投奔来齐的满腔热忱,治国理民的志向抱负,又写了不得一展其才的抑郁苦闷,自绝以警醒世人的悲愤义气,有比有兴,顿挫激愤。适才那士子说“才具秀拔”,可不是才具秀拔吗?这哪里是一封自绝书,分明是讨伐自己的一篇檄文! 有侍从在不远处找到了跟着冯德的侍从荼,他倒是还活着,只是让人打晕了。 田向的侍从长黎是个精明人,问那两个先前说话的士人:“适才是谁先发现这里有人吊死的?” 两人四顾,那个自称是齐人的道:“没注意,那两个君子好像走了……” 田向对黎道:“不必问了,给他收尸吧。”说着转身往林外走。 黎快走两步,来到田向身边,轻声请示:“要告诫那些人禁言此事吗?” “防民之口是防不住的。罢了。”田向淡淡地道。 俞嬴在自己院中散步纳凉时,鹰等四人回来覆命。 鹰禀报说确实有一个人跟着冯德,看起来身手不错的样子,被他们趁其不备打晕了,扔在林中。鹰等撤离的时候,还看到了相邦田向的车子。 俞嬴“呵”一声,他竟然亲自去,这还真是有些让人意外。又略问了几句,俞嬴便与他们道辛苦,鹰等退下。 过了一会儿,令翊走进俞嬴的院子。 “我还只当先生真会去见这个人呢。”令翊道,“难道这个人就是——” 俞嬴没再欺瞒,点头道:“就是那个上巳日与我共游桃花渡的。” “本来我以为这个人是先生编出来让我死心的。”令翊道。 他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俞嬴也不好再装糊涂,推心置腹地道:“长羽,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有情有义的人。你看,这个人因为与我失约,我就将他杀了。我之心黑手辣、不择手段,不亚于田原、田向等。我们这种人,早已没有真心。你不要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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