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余嘉鸿突然转头:“弱肉强食才是世界法则?” “难道不是吗?几千年来,没有改变过。”陈二看着他。 余嘉鸿回头看郑安顺:“安顺,让他领教一下真正的弱肉强食?” “愣着干嘛?打啊!有什么我替你兜着。”余嘉鸿跟他说。 郑安顺一下子瞪大了眼,大步冲了过来,余嘉鸿还拍手鼓劲儿:“加油!” 这声“加油”一出口,郑安顺拳头已经打上了陈二的脸。 这个陈二刚才说的话,太气人,这时候有人过来揍他,边上的人都拍手叫好。 两人一交手,余嘉鸿就放心了。 陈二被郑安顺压着打,哭爹喊娘求救,他的同伴要过去拉,余嘉鸿大步跨过去,一把捏住陈二同伴的手,这个同伴被他捏得挣扎不得。 两个穿着褂子,手上有刺青的人走了过来。 那个同伴看见茶楼的保镖来了,忙大声呼:“快救人啊!” 那两人见到余嘉鸿,走过来抱拳:“余大少爷。” 余嘉鸿跟两人点头。茶楼既然有女招待,也算是声色场所,这种生意背后都有人罩着,这里是黄家的地盘。 那个同伴脸上血色褪尽,知道是没有救兵了。 余嘉鸿放开了陈二的同伴,对着郑安顺:“安顺,打汉奸不要给他脸,打脸!” 听见这话,郑安顺正反抽这个陈二,陈二叫得更加凄厉。 余嘉鸿眼见差不多了喊了一声:“可以了。” 郑安顺停了手,抬头:“我听姐夫的。” 余嘉鸿眼眸微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伴伸手搀扶陈二,陈二疼得龇牙咧嘴,发出声音,同伴生怕再生变故:“快走吧!” 当陈二一拐一拐地要离开,余嘉鸿拿出了一把枪,缓缓对准陈二的后背,众人倒抽一口气,有人喊:“余大少爷,不至于。” 陈二回头,双眼聚焦黑洞洞的枪口,顿时吓破了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求你放过我……” 余嘉鸿走过去,弯腰用枪管挑起他的下巴:“这就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你以为自己是丛林里的狼?其实你只是被捕猎的兔子。” 众人看着余嘉鸿的枪从陈二的下巴一点一点往上挪,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狼杀兔子,不需要理由。” 枪管顶到了陈二的脑门,陈二颤抖着瘫软在地,众人闻到一股子尿骚味,原来是陈二失禁了。 陈二看见郑安顺的一双脚,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爬过去扒拉住郑安顺,仰头脸上眼泪水鼻涕横流:“表弟,表弟,帮我求求余少爷。” “姐夫。”郑安顺看向余嘉鸿,他真没办法确定,余嘉鸿是否真会杀了陈二。 余嘉鸿收了枪,直起了腰:“我们为什么要反对侵略,为什么要反对屠杀?因为我们是炎黄子孙,我们是中华儿女,他们侵略的是我们母国,他们屠杀的是我们的同胞,我们不想让我们的同胞成为他们枪管下的猎物。所以会有从未踏入过中国的华人青年,唱着《告别南洋》甘愿为国赴死。” 这时一个清亮的歌声响起: 再会吧!南洋! 你海波绿,海云长。 你是我们第二的故乡。 我们民族的血汗。 洒遍了这几百个荒凉的岛上。 再会吧!南洋! 你椰子肥,豆蔻香。 你受着自然的丰富的供养。 但在帝国主义的剥削下, 千百万被压迫者都闹着饥荒。 再会吧!南洋! 你不见尸横着长白山, 血流着黑龙江。 这是中华民族的存亡! 再会吧!南洋! 再会吧!南洋! 我们要去争取一线光明的希望。 茶楼里的卖唱女唱起了这首《告别南洋》。 这首歌最近在电台里一直播放着,剧院里也在演,叶应澜初听就觉得心潮澎湃,这姑娘的歌声,又似乎撞击到了她心灵深处某个地方,有着某种无法言语的情绪,她跟着这位姑娘唱了起来。 其他人也是如此,无论是茶客或是女招待和男跑堂都跟着唱。 余嘉鸿眼睛发酸,上辈子他们一起唱着这首歌踏上了回国的路,为了去争取一线光明的希望。 歌声结束,余嘉鸿眼眶泛红,他低头看着陈二:“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也是那只兔子。我们都是那只为了同类不被猎杀而要蹬腿踢狼的兔子,我们有四万万只兔子,哪怕只有一点力气,都要团结起来,把豺狼赶出去。” 姜先生带头喊:“为了共同的家园,为了祖国,团结起来,赶走豺狼!” “团结起来,赶走豺狼!” “……” 余嘉鸿跟陈二说:“你可以走了!” 陈二被同伴拉了起来,两人踉跄着往楼梯口走,陈二一脚踏空,拉着同伴滚了下去。
第21章 叶应澜和余嘉鸿与姜先生他们道别,带着郑安顺回车行。 郑安顺到底是少年郎,即便到了车上依旧热血澎湃:“姐夫,你真厉害!你真的会打枪吗?” “这还有假?”余嘉鸿转头过去,看着稚嫩的郑安顺,这个时候他有什么都摆在脸上。 “我能不能学啊?”郑安顺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啊!有空,我教你们两个。”余嘉鸿说。 “两个?”郑安顺问。 余嘉鸿笑:“你和你应澜姐都要学。” “我学打枪?”叶应澜有些不可思议。 “乱世,多学点保命的本事。”余嘉鸿说。 他说得也是,如果按照书里,自己要带队回国,这倒是必要技巧。 郑安顺兴奋地点头:“谢谢姐夫!” 车子已经到车行门口,郑安顺下车,他站在车下:“应澜姐、姐夫,再会!” 余嘉鸿跟他挥手,看着郑安顺的背影,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得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趁着这个机会把郑家这个毒瘤给除了,但是又得把郑安顺给摘出去。 叶应澜开车往前。 余嘉鸿在茶楼的那股子迫人的气势太强,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顺从他阿公的恩义之说,接受一个强塞给他的妻子? 如果他不想要,他一定会有一万种办法来推掉,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他的责任。 “开车不要这么紧张,你开得已经很好了。”余嘉鸿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往后捋了一下。 他的这些小动作就是在不经意之间,抚过她的心间。她能很明白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欢,可这种喜欢来自哪里?婚前他们素未谋面,她只知道他名字,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余家长孙。 叶应澜不解,也没办法直接问他,随口应了他的话:“知道了。” 余嘉鸿看着前面状似无意地说:“跟郑安顺这个小子说话的时候,让他离得远一些。” “嗯?”叶应澜不解,他这么聪明的人,会受陈二胡话的影响? 叶应澜又转念,看他刚才的反应,不像是在意啊? 她跟自己这么说,可能是自己要在车行长期工作了,而且接下去肯定是把筹赈会物资放在第一位,她和郑安顺接触最多,是怕外人闲言碎语对她的名声有影响? “嗯!我以后注意,尽量跟他保持距离。纵然我把他当弟弟,也是男女有别吗?”叶应澜很诚恳地说道。 应澜这么回他,余嘉鸿却高兴不起来,自己两世为人,与心爱之人相处不过上辈子短短的两年,那时还有身份阻碍,无法表述自己的心意,实在没有多少经验。总感觉自己说那些话,让她以为自己是一个食古不化的封建老顽固。 还是得跟她澄清,他说:“应澜,倒也不必保持太大的距离,就拿他当弟弟。你只要记得……” 他怎么不说话了?她就是拿郑安顺当弟弟看的呀! 叶应澜问:“记得什么?” “记得我容易吃醋。”余嘉鸿总算把话说出口了。 “啊?”他不是考虑名声,是真会吃醋? 叶应澜听见:“这有什么醋好吃的?” “就吃干醋,知道就好了。”余嘉鸿说完侧头。 叶应澜从反光镜里看他,他居然还红了脸。他就是对自己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喜欢到不像他们之前从未见过。 “那就没办法了,这种不讲道理的干醋,让我如何把握其中的度?”这话出口,叶应澜又觉得自己对着他,总能这么随性。 “我……”余嘉鸿有些懊悔,为什么就提这么个要求?除了让她觉得自己小气之外,别无益处,还不如自己生闷气。 有时候他就是给自己一种感觉,他老成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而现在,她又觉得他幼稚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他的这个表情,叶应澜想哄他,她的左手脱开档位,放在他的手背上:“我不管了,你吃你的干醋,我发现你吃干醋了,我就摸摸你,好不好?” 这话说出来,别提多暧昧。叶应澜自觉有些奔放地过头,却见他双眼幽暗,又好似奸计得逞:“这是你说的?” 叶应澜已经收回了手,假装一本正经开车,受不了他,又有些说不出的甜蜜。 不去想这些了,以前奶奶总说留学回来的多是负心汉,而且她爸就是实例,一边说着新时代了,要追求自由的爱情,女人一个接一个,他可以追求爱情,女人能追求吗? 余嘉鸿也是留洋回来的,他就不一样,明明他们这个婚姻是阴差阳错,却让她异常安心。 “那是当然。”叶应澜用君子一诺的口气说。 门房的佣人打开了门,叶应澜开车进去停了车,一起先去主楼。 老太爷和老太太正在说话,老太爷看见孙子孙媳过来,本来乐呵呵的脸,板了起来,和老太太说:“还以为送他出去念了这么多年洋书能更懂道理了,读书读哪儿去了,这么大的人了,还闯祸?” “谁闯祸了?”余嘉鸿问。 “在茶楼掏出枪,耍狠的不是你?”老太爷说他。 余嘉鸿上前拉住老太太的手:“嫲嫲,我这哪儿是闯祸?明明就是秉承祖宗遗训,是余家的好子孙。” “茶楼来电话了,损坏的家具茶具,要你付五十叻币,你自己闯的祸自己付去。”老太爷跟他说。 余嘉鸿一脸为难:“我这刚回来,还没进轮船公司,也没薪水可以领,要让我拿钱?阿公这不是说,让我问应澜要吗?孙子闯祸,用孙媳妇的嫁妆,这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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