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天涯的师父。”方许颔首,眉眼含笑,“久仰大名。” “愧不敢当。”左岩冷冷望着身旁的曾天涯,语气凉薄,听不出喜怒,“若左某知晓费尽心力教出来的徒弟在此做门倌,定会挑了他的脚筋,让他永生永世下不了山。” 闻言,曾天涯的身子重重一震,下意识朝着夫人的方向走了两步。 瞧见他的动作,左岩心中怒火更甚,抬手便是一耳光。 曾天涯的脸被扇歪过去,还不待他反应,耳侧就传来师父的声音。 “教你的武林绝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左岩咬牙,怒其不争道,“竟甘愿在此地做个……” 左岩说不下去,眼底漫上红血丝,瞧上去像是数日都没睡好的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耳光吓了方许一跳,眼神都清澈了几分。 叶鸣瞧见曾天涯发红的眼尾,心里也涌上火气,刚要开口替兄弟鸣不平,“你……” “你们先下去。” 方许的声音幽幽响起,叶鸣一愣,下意识朝上首望去,只见夫人缓缓摇头,眼底一片深意。 叶鸣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下,忧心忡忡的瞥了眼兄弟,一步三回头的退了下去。 白及也微微服身,快步离开,不给主子添一分麻烦。 方许静静望着左岩,语气温和,“左大哥,这一巴掌给的是不是随意了些?” “左某担不得候夫人这一句大哥。”左岩冷着脸,拒绝了方许递来的台阶,沉声道,“今日我说什么也要带走这逆徒,条件随便候夫人开。” 闻言,方许神色顿了顿,目光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曾天涯身上,轻声问道,“我这倒是无所谓,但……是不是该问一问天涯的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左岩皱起眉头,连半个眼神都没赏给曾天涯,自顾自替他拿了主意,“他从小到大的愿望便是做个大侠,如今我放他下山,不是为了让他做个门倌混吃等死的。” “当大侠……不是我的愿望。”曾天涯的声音低如蚊讷,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向左岩。 “你说什么?”左岩低喝一声,不怒自威,“你有没有胆子再说一遍?” 曾天涯肩膀一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么被打散了。 方许瞧着二人,轻叹一声,“二当家,我知道你是盼着孩子成龙成凤,可有的时候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天涯不是个物件,他是个人,有自己的感知,有自己的判断,他余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应该由着他自己去决定。” 曾天涯神色一动,恍惚间抬眸,对上方许含笑的双眼。 “我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该感恩。”左岩软硬不吃,直接驳回方许的话,“没有人会放着大侠不做,反去当个门倌。” “我见候夫人身上有我们左霆帮的令牌,想来应是我这逆徒有求过夫人。”左岩面上冷峻,低声道,“左霆帮有我们自己的规矩,既然交了令牌,便是整个帮派都认了候夫人的恩情,待到日后需要,我们自会鼎力相助。” “至于这个逆徒,非走不可。”左岩抿紧嘴唇,语气冷硬,“他要做一个大侠……” 见他油盐不进,曾天涯彻底崩溃,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大吼一声,“够了,我不要跟你走!”
第294章 我自己认 见曾天涯神情激动,左岩愣了一瞬,旋即脸色愈发阴沉,“逆徒,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要跟你走,当大侠也不是我的愿望。”曾天涯眼含热泪,倔强的看向他,“自你把我捡回山上,每日都盯着我练武,整天下来只吃一顿午膳,稍有犯错轻则挨骂,重则挨打,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二年!” “可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曾天涯缓缓摇头,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我不是当大侠的料子,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想过普通的生活。” 左岩眼角抽动,怒火涌上心头,眼神也变得骇人,“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曾天涯顿了顿,垂下眼帘,闷声道,“若可以重新来过,我只求那年大雪,自己可以跑得再远一些,不要被你发现。” “你!”左岩不可置信的望向他,低声道,“我管你吃喝,留你一处住所,细心教你武术,原以为你会感恩戴德,没成想你竟有如此念头?” “在你看来,我只要活着,便是你养得好。”曾天涯抬眸望向他,语气平淡,却难掩心酸,“我无父无母,与师兄弟们住在一处,常遭人欺辱,每日都是最后一个打饭,洒扫院子的也永远是我。” 左岩愣住,喃喃道,“这些话……你从没跟我说过。” “我说过。”曾天涯定定望着他,神情淡漠,“是你没仔细听。” “我说自己被欺负,你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说脏活累活都是我干,你就说大丈夫吃点苦是应该。” “我说每日起早贪黑又吃不饱穿不暖,你却说我一个儿郎还如此矫情简直丢光了你的脸。” 眼瞧着左岩的脸越来越黑,曾天涯也不愿再多同他废话,“师父,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我吧。” “我没有高大的追求,只想守住这一方庭院,在永诚侯府的这段日子里,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一提到侯府,曾天涯的眼神软了几分,“他们都待我极好,在这里我可以吃饱穿暖,无忧无虑。” “没人会在半夜突然踹开我的房门,质问我为什么不会好好练武。” “不会有人会往我被褥上倒凉水,也不会人会往我饭里吐口水,更不会有人剪破我的衣裳,嘲笑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左岩瞧着面前这个被他亲手养大的孩子,耳边传来他一句句控诉,大脑一片空白,做不出反应。 曾天涯垂头,望着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裳,嘴角微微上扬,“自下山以来,我做过许多错误的决定,惹来不少麻烦,若非夫人出手替我摆平,我怕是真的要被人挑断手脚筋,沦落到上街乞讨了。” “若非他们在,我大抵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温情二字该怎么写了。”曾天涯神情坚毅,郑重道,“哪怕夫人用荆条抽,用泔水泼,我也要死皮赖脸呆在这。” 左岩恍惚一瞬,向来没多余表情的脸上罕见浮起一丝迷茫,望着面前的孩子失神,“我只有你这一个徒弟,我……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师父这番话,已经压不住如今的我了。”曾天涯缓缓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语气笃定,“令牌是我自愿给夫人的。若左霆帮不愿认她这个恩,我自己认。” “哪怕耗尽最后一滴血,我也会护侯府主子周全。” 左岩张了张嘴,半晌也发不出个音来。 方许打量着二人,摇头叹息,取下腰间的令牌,放在身侧的矮桌上,轻声道,“事情的大概我也听明白了,这令牌,还请二当家收回。” 左岩神情一动,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方许,讶然道,“你……你这是不愿同我们左霆帮掺上瓜葛?” 方许坐直身子,指尖摩挲着膝上的汤婆子,低声道,“我是个商人,该重利,可我也是个母亲,该懂情。” “左霆帮声名远大,留下令牌当然有数不尽的好处,可天涯这孩子心思纯良,一片赤诚,我自信能留住他,而非指望着一块牌子。” “夫人……”曾天涯心中动容,眼底有晶莹闪过。 瞧着他脸上清晰的掌印,方许蹙了蹙眉,轻声道,“去外头找叶鸣,他那里有佳品伤药,叫他给你敷上。” “可……”曾天涯眸光一闪,视线落在左岩身上,似是在担忧自己离开,他会对夫人不利。 “旁的你不必管。”方许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幽幽说道,“明日咱们府上设宴,你顶着张猪头脸,如何吃个畅快?” 曾天涯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忙不迭点头,转身跑远,没再看师父一眼。 左岩心中受伤,倔着没回头,只盯着方许,一言不发。 方许轻叹一声,耐着性子劝道,“二当家若是还想留着最后的情分,便听孩子的吧。” 听到关门声响起,左岩眼尾有些发红,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将眼泪又逼了回去,“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是真心待他的。” “帮中个个兄弟手里头都有不少徒弟,我只有他一个,又是我亲自带回来的,我怎会不上心?” 左岩眸光黯淡,喃喃道,“原以为我们两个孤独的人靠在一起,日子就会好过些,不成想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也会离开我。” “没人忽视二当家的苦心,可天涯受得委屈也的确存在。”方许抬眸,对上他的眉眼,“事已至此,他情绪激动,便不要再逼他了。” 左岩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会找个客栈,在京城呆上一段时日。” 于是怕方许误会,左岩忙抬起头,沉声解释道,“留在京城并非是想强行带走他,而是……我想看看永诚侯府是如何待他的,才会让他如此固执。” 方许挑眉,盯着他瞧了片刻,才轻声笑道,“侯府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左岩点点头,转过身子,行动像是慢了半拍,脊背也不似方才那般直挺。 方许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只觉得惋惜。
第295章 不会结束 苏子挑帘进来,正巧见到方许望着门口失神,当即开口问道,“夫人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方许回过神,笑着回望她,“请帖都送出去了?” 一提到请帖二字,苏子原本还算和善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奴婢无能,请夫人责罚。” 闻言,方许脸上的笑意散了些,静静瞧着她,“发生何事了?” 苏子咬住下唇,神色愤慨,“也不知汝南王是从何处得了咱们府上要设宴的消息,对着各个世家都放了话,谁要是同咱们侯府交好,便是与他作对。” 说着,苏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世家表面上清高,实则手里头都捏着买卖,汝南王在生意场上举足轻重,谁也不想上赶着触他的霉头,发出去的请帖被打回来大半。” “跟我玩这一手。”方许嗤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汤婆子,低声道,“这是恶心我不成就想着打压我了。” “奴婢心里头实在是恨!”苏子重重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偏生他又是个皇亲,硬是奈何不了他!” 方许掂量着,心中隐隐有了主意。 “夫人…若是小姐的及笄礼因着他给毁了……”苏子顿了顿,垂下头去,不敢再往下说。 “他还没有那个通天的本事。”方许凝眸,神色自若,“只管照先前商量的去准备,桌椅不必往下减。” “……是。”苏子应下,旋即偷偷瞥着方许,欲言又止。 方许瞧出了她的异色,轻声道,“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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