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周怀安语气不明地轻声念了一遍。 对于这个词,似是有些陌生。 “是啊。我是你妹妹,你是我哥哥。” 周绮元弯眼一笑,试图趁此机会,让他感受到被关爱的温暖,于是又甜甜地朝他喊了一声,“哥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眨着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满脸真切地看着他。 似乎在期待得到认可。 周怀安染着笑意道:“你说的是。” 少年眉间常年氤氲着一丝病气,这一笑,竟云开雾散般明朗起来。 周绮元羽睫轻颤了一下:“你以后可以叫我绮元,元元,阿元,都行的。” “好,” 他略微一顿,柔声唤了她一声,“阿元。” 小姑娘闻声立时开心地笑起来,而被寒气浸过的脸颊透着薄粉,好似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周绮元笑过以后,忽然想到什么,又语气失落道,“对了,从明日起,我娘要派人盯着我,我近期内可能没办法过来找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劝说服她的。等得到她的同意后,我再来找你看书学习。” “好,” 周怀安温声回应,“我等你。” * 两日后,陈氏举办生辰宴。 周宜三年未归,近来事多劳神,陈氏也无心操办自己的生辰宴,只命人简单弄了几桌席,请了平素交好的贵妇小姐们来府中作客。 与此同时,周绮元被临时解了禁足,总算可以出来透口气。 当日府中人数不多,不过却也忙碌不歇,迎来送往,不失热闹。 贵妇们向陈氏献祝词,赠贺礼,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胭脂香粉等等,无一不是大手笔。 周怀安则亲手绘制了一幅海棠图,差欢喜送去。 当日生辰宴散场后,陈氏让管事得拆开画轴来看,却见画布之上,海棠轻吐花蕊,仙鹤直上云空,白鹭独立花丛,运笔流畅,颇见功底,每个细节之处无不勾勒得栩栩如生,一看便是用心之作。 周绮元知道陈氏喜好收藏字画,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反应,希望她能看在周怀安良苦用心的份上,消除芥蒂。 结果陈氏并未多做评价,只淡淡道了一句“用心了,”然后命人收起画作。 周绮元略感失望。 她依偎在陈氏膝前为其捶腿,嗓音软乎乎地道:“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但看了半天,就瞧着二哥哥送的贺礼最是用心,其他人不过是花钱随便买来应付事的。” 陈氏轻嗤了一声:“不过是讨好我的手段罢了。” 周绮元张了张嘴,适时又闭上了。 周绮元明白,陈氏作为永定侯府的女主人,自带威信,而世间之人大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想要消除旁人对周怀安的轻视和诋毁,只有先改变陈氏对周怀安的偏见才行。 而周绮元一次受挫也不气馁,反倒是越挫越勇。一有机会便卖力讨她欢心,又是捶背又是捏腿,毫不掩饰对周怀安的欣赏之意,诸如心地纯善,风光霁月,安守本分等赞美之词轮番夸耀,不求一次见效,只希望日积月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能让母亲慢慢被洗脑,消除偏见。 足也禁了,该说的重话也都说了。陈氏没想到她如此执拗。 而次数一多,陈氏不免被磨得脑仁疼,却又舍不得真的重罚她。每次拿她无可奈何后,只罚她抄写诗文,以示惩戒。 如此又过了几日,直到这日中午,官府来人了。 彼时周绮元与周承光兄妹二人正陪陈氏在房中用膳,那衙役恭恭敬敬地朝陈氏行了一礼:“见过侯夫人。” 陈氏不知对方何故到访,问其原因。 对方如实禀报道:“回禀夫人,小人不耽误您的时间,便长话短说了。有人在城外二十里地的山林中,发现了一名死者。那死者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我们在附近找到一封盖有贵府印章的信件。劳烦您过目之后,随我们前往衙门一趟,辨认尸身。” 陈氏听后,整个人怔了许久。 似是有什么预感一样,她反应迟钝了半晌,方才艰涩开口,命人呈上前。 下一刻,当她打开信纸,看到上面正是自己亲笔所写,几日前放到送给紫菱的妆奁中,将来方便她找人投奔的那封信件时,双手不由一颤 。 她看着上面带血的字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周承光一脸莫名地出声提醒,她才缓慢抬起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六神无主道:“我随你们去。” …… 陈氏前往衙门后,确认了死者不是别人,正是紫菱。 听验尸官说,紫菱被发现的时候,衣衫凌乱,身上的财物尽数不见,怀疑是被人谋财害命,先奸后杀。而官老爷怀疑是两个马夫所为,承诺会尽力将凶手抓捕归案。 午后,陈氏魂不守舍地回到屋中时,脚下被门槛险些绊倒,幸而被寅春及时扶住。 周绮元见状立时迎上去,忙一道搀扶,完了见母亲一脸失神,几乎猜到了什么。 陈氏被扶到雕花木椅前坐下,她闭了闭眼,一脸沉痛自责道:“是我害死了她。” 倘若她没有给紫菱那些嫁妆,紫菱也不会被那两个奴仆害了性命。 紫菱被送回苏州一事,陈氏对外宣称是因病回家疗养。周绮元不好多说什么,只宽慰她道:“娘,您无须自责,错不在你,是那些见钱眼开的人生了歹意。您对紫菱仁至义尽,不必愧疚。” 陈氏泪眼婆娑地看向女儿,握住她的手:“可她被我养在身边十年了,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说到此处,不禁微微哽咽。 周绮元明白,陈氏心痛乃是人之常情。就算是一条狗被养在身边十年,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个朝夕相处的人。 周绮元反握住陈氏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轻声开导道:“娘,人各有命。她没跟着您之前,在家中只是个整日挨打受骂不受宠的庶女,朝不保夕,是您把她接到身边,培养她,给了她关怀和温暖。而倘若不是您接她逃离苦海,兴许她也活不到今天。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她已经赚到了?” 陈氏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绮元趁机又道:“您不要觉得对她有亏欠,这次是个意外,我们谁都无法预料。您千万要珍重身体,节哀顺变。” 陈氏悲痛地看着自家女儿,片刻之后,心结稍有缓解。 她调整了下情绪,之后叹了口气:“罢了,是这丫头命苦。年关到了,过两日,我打算带你和承光去趟云隐山的寺庙,一来为紫菱这孩子超度,二来,为你远在赤峰的父兄祈福。” 周绮元一听,顿时一愣。 云隐山? 那不是…… “娘,我们要去哪座寺庙祈福?”周绮元状似随意地问。 陈氏回道:“普寿寺。” 周绮元:“!” 普寿寺与贞妃修行的白云庵比邻,相隔不过三里地。如此说来,可以有机会见到那位贞妃? 宫人皆知,贞妃当年生下了一只血肉模糊的狸猫,被视为不详,遭到了圣上的冷落。而她生性淡然,本就向往宫外生活,自知失去宠爱无力回天后,于是自请削发为尼,入白云庵修行。皇帝允了。 原文中,皇后一直嫉妒贞妃,当周怀安的身世被公之于众后,果断派人杀了贞妃,使得母子二人至死都未曾相见过一面。 这件事,不仅是周绮元的意难平之一,也是周怀安的人生遗憾。 此时,周绮元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了却彼此的心愿。 “只有我和三哥陪您去吗?” 周绮元问,双眸明亮,隐隐带了些许期待。 陈氏:“……” 陈氏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怎么,你还想让那个小畜生也一道去?” 这几日周绮元听她一口一个“小畜生”已经听得麻木,起初她还会为其反驳几句,此时没空理会,直接忽略过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娘,他好歹也是我们的家人,我父兄应当也希望这种场合他能出现。再者,这种事关起门来便就算了,可在外面难免遇到熟人,届时独独他不在场,众口铄金,指不定要被传得多难听。万一人多嘴杂,咬定您虐待他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周绮元戳戳手指,露出一副为她担忧的表情,“您也不希望自己的一世英名,被毁于一旦吧?” 陈氏何其精明,自然看出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直言道:“行了,你说了这么一堆,无非是想要他和我们一起去。” 周绮元吐了吐舌。 陈氏略一沉吟,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她神色不屑道:“腿长他身上,我又没拦着他,他想去就去,我还能让人把他关起来不成?” 周绮元一听没有反对,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瞬,陈氏又冷漠无情地继续道,“只是山高路远,保不齐会有豺狼猛兽出没,我可没有精力照看他。他若是去的话,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包括车驾,都需他自行准备,途中如果出了任何意外,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周绮元没空想那么多,只要陈氏不反对,一切都好说了。剩下的,就交给她来办了。 陈氏瞧她一脸雀跃,提醒她:“别忘了你还在禁足中,我可没准许你去见他。” 周绮元犹自开心地点点头:“我知道。” 陈氏:“?” 什么意思? 她怎么没听懂? 还有,女儿到底在开心什么? 事后,陈氏很快就懂了。 原来周绮元钻了个空子,虽然她没有亲自出面,但派了屋里的丫鬟携着自己的书信前往西院,向周怀安传递消息。 彼时周怀安打开纸张来看,当看完纸上的内容后,陷入了沉思。 周绮元邀他一同前往普寿寺。 可是,普寿寺附近就是白云庵,是贞妃,确切地说是他的娘亲,修行之地。 周怀安望着窗外,心道:娘亲,您一定想不到,您的孩子,还活在这世上吧。 他前世至死都没有见过母亲,不晓得对方长什么样子,自然是有一些好奇的。 周怀安思索片刻后,命小桃回复周绮元,自称届时会去。 小桃正要告辞回去复命,忽然被他轻声拦了一下:“你稍等片刻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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