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碎碎念完,转过身,却见亦泠迷惘懵懂地站在那里。 “夫人?怎么了?”曹嬷嬷好奇地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亦泠呆呆站着不动,许久才有反应。 她抬眼看了看曹嬷嬷,没开口。片刻后又看她两眼,终是说道:“逢渝姑姑告诉我,胡拔要我去联姻?” “砰”一声,曹嬷嬷手里的蜜饯砸了一地。 “你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绝不可能对不对?”亦泠仿佛找到了同盟,切切说道,“其中一定有什么差错。” 曹嬷嬷却迟迟没有回应,仿佛根本没听见亦泠说话。 她只是愣怔地看着亦泠,仔细端详着她每一瞬的神色—— 懵懂愕然,神色凝滞,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是啊,不可能的。” 良久,曹嬷嬷骤然回神,顾不得去收拾地上的残迹,半推着亦泠去榻上,“一定是弄错了,夫人别担心,一定是弄错了。” “嗯。” 亦泠附和着她的话,兀自点点头,“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对,夫人等大人回来吧。” 看着亦泠安然坐下,曹嬷嬷说,“老奴去厨房看看,给夫人盛点儿汤来暖暖身子。” 说完也不等亦泠答应,她就急忙走了出去。 关上门后,她张望四周,看见和几个婢女打堆儿的锦葵,叫了她一声,随即递了个眼神。 锦葵浑然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一脸蒙地追了上去。 可曹嬷嬷的脚步实在太快,锦葵赶进她屋子时,看见她已经翻出纸墨摆在了桌上。 “嬷嬷,怎么了?” “你先把门关上。” 锦葵感觉到了事态不一般,连忙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她问,“出什么事了?” 曹嬷嬷扫视窗外一眼,确认没有人在外头,才说道:“大事不好了,那个胡拔人回来找夫人了!” “什、什么?” 锦葵目瞪口呆,“他怎么能回来找夫人?他不是……” “别问了!” 曹嬷嬷把她往桌前推,“快给老爷写信去!”
第44章 谢衡之走出宫门时,抬头只见茫茫大雪将朱楼碧瓦全都覆盖成白皑皑一片,连至天际。 苍茫的暮色与雪光纷杂交映,让走在雪地里的行人显得格外渺小。 就连各种声响也被呼啸的寒风吹得缥缈虚无,繁华的上京唯有在这种时刻显出几分荒凉。 但胡拔人身上带着天然的野性,不懂什么叫做矜持,呼喊的声音足以穿透茫茫大雪。 “谢大人!” 谢衡之原本已经要登上马车了,听见呼喊,驻足凝望前方片刻,才悠悠回过身。 呼延祈正快步朝他走来。 胡拔的天气常年苦寒,如今这点儿风雪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穿着左衽直襟短衣,外头仅套了兽皮制的罩甲,腰系施钩革带。额上的狼牙配饰束起一头鬈发,难掩其俊朗容颜。 面对友邦来使,谢衡之向来以礼相待。 即便是水火不容的立场,他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打交道。 “呼延王子有何事?” 听见他平静的声音,呼延祈鹰目灼灼,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今日呼延祈进入干清宫提出那个条件时,谢衡之并不在场。他是先与大梁的皇帝商议此事,皇帝闻之动怒,义正词严道,商氏虽为女子,却才满大梁,受不少文人墨客的推崇。且又是他亲口赐婚给谢衡之的,岂可让她再嫁外族联姻? 有那么一瞬间,呼延祈以为此事成不了。 谁知那皇帝转头又道,毕竟是谢衡之的妻子,最终还是该由他来定夺。 呼延祈便明白了,这皇帝老儿动心了。 只是他们中原人向来有话不会直说,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还要道貌岸然地保全自己的名声。 随即,大梁皇帝便单独召见了谢衡之,呼延祈则在别处静静等候。 他本已经胸有成竹,毕竟连皇帝都暗里做了抉择,谢衡之怎么可能不顺水推舟,一口应下? 等了一多个时辰后,呼延祈终于看见谢衡之踏出了干清宫。 远远看去,他仿佛只是与皇帝商议了寻常政事,面上波澜不惊,步子从容不迫,让呼延祈一时间摸不透结果究竟如何,这才追了出来。 此时终于直面谢衡之,呼延祈凝神打量他许久,终是看不出丝毫情绪。 中原人向来如此。 呼延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好开门见山问道:“谢大人,不知今日我提议的事情,您考虑如何了?” 见谢衡之没有立刻回答,他又道:“我知道你们中原人对女子名誉极为看重,甚至还有什么烈女牌坊。不过在我们胡拔,女子二嫁三嫁都是常事,绝不会有人非议。” 谢衡之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说辞,只是眯眼看着他。 “天下弱水三千,呼延王子为何一定要她?” 雪粒飞舞在两人之间,模糊了视线。 他的声音里没有怒意,呼延祈想,他果然还是更爱江山。 但抬起眼时,呼延祈却感觉到谢衡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伪装,要得到一个真正的理由。 “我们胡拔一直向往大梁的孔孟之道,又得知谢夫人才冠天下,熟读四书五经。若她能做我们胡拔王妃,定能使得中原儒学传遍胡拔。” 这套说辞,他在干清宫已经说过几遍了。 谢衡之沉沉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可惜胡拔苦寒,内子自小娇生惯养,恐怕吃不了那个苦。” 这好像又是拒绝的意思? “大人不必担忧。” 呼延祈说,“胡拔虽比不得大梁繁荣,但若能得娶商氏才女,必定倾国养之,让她在胡拔的生活不差上京半分。” 谢衡之只是看着呼延祈,笑得意味不明,却不说话。 许久,呼延祈只等到了一声轻笑,带着几分蔑视。仿佛是看不起他们胡拔,又好像单纯只是看不起他。 呼延祈还想说什么,谢衡之却连一句告辞都欠奉,迳直转身上了马车。 车轱压下的痕迹很快被大雪掩盖,呼延祈看着远去的谢府马车,忽然明白了谢衡之为何迟迟不答应—— 他应该是在待价而沽。 等着大梁皇帝给他足够的利益,才肯背负骂名献出自己的妻子。 既如此,呼延祈想,他只需静静旁观这个权臣和皇帝的博弈。 他了解这些中原人,他们不会在这种滔天的利益面前无动于衷。 - 雪天路滑难行,马车驾驶得格外谨慎,平日里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回谢府的路途,如今才走了一半。 利春策马伴随在马车旁,马蹄踏在雪上没什么声响,车厢内安静得落针可辨。 谢衡之端坐于内,闭目小憩了一会儿,神色一如往常。 当他徐徐睁开眼时,漆黑的眼眸里才流露出一丝愠色。 早在民间传闻商亦泠爱慕他时,他便知道这是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诚然,他当初是在商氏所办的江州书院求学,和商亦泠算得上师兄妹。 那时谢衡之虽出身寒微,比不得其他学子家世显赫,但商亦泠的父亲商行微当时已然笃定他将来必有所作为,曾私底下暗示过想将女儿许配给他。 那时商亦泠还是个扎着总角的丫头,谢衡之也丝毫没有定亲的意思,此事便不了了之。 直到后来谢衡之离开江州上京赶考,他和商亦泠也从未有过私下来往,更遑论男女之情。 不想几年后,商亦泠痴恋他这个师兄的消息却从江州一路沸沸扬扬传到了上京,为之佐证的还有那百余首动人的情诗。 可笑的是,没有人在乎那些情诗从未指名道姓是写给他谢衡之的。 有人说是他谢衡之,所有人就都说是他谢衡之。 即便谢衡之连商亦泠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在那时候,谢衡之便凭着他对商家的了解,大致猜想到—— 商家引以为傲的大才女,必是跟他们瞧不上的某个男人私定终身,而那些情诗又已经流传出去,商家进退无路,名声眼看着就要被败坏了。 唯一的机会便是在真相被捅出之前,他们便先散播言论,营造了一出师兄妹暗生情愫的佳话,反正那些情诗没有指名道姓。 谢衡之从未打算过回应,毕竟他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都对他没有任何利益。 谁知在万寿节当日,圣上服用了丹药兴致高昂,看了商亦泠的情诗后竟当众赐婚。 金口一开,满朝文武见证。 又正值万寿节之际,谢衡之但凡不是得了失心疯,都不会驳圣上的面子,自找麻烦。 娶便娶吧。 谢衡之早就习惯在每一个无法扭转的局面前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商家桃李满天下,不少重臣都曾在江州书院求学,朝中自成一派。 娶了商亦泠,对谢衡之来说也并非什么坏事。 成婚后,在谢衡之眼里,商亦泠和谢萱没什么不同。 且他知道在这件事里,商亦泠才是最可怜的人,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成婚后,不管人前人后,他都给足了她体面与照顾。 他能做的也就止步于此。 至于她那些情诗到底是写给谁的,谢衡之从未过问,也不在意。 却不想,这个答案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 窗外寒风呼啸,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亦泠频频望向窗外,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仍然没有谢衡之的身影。 曹嬷嬷说是去厨房盛汤,也迟迟不回来,弄得亦泠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立难安。 她还是不相信胡拔仅凭一句“钦慕已久”就能要她以人妻之身去和亲。 更无法理解胡拔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举国相助大梁攻打北犹,即便她的才名远扬天下,也不该是胡拔人所求。 可消息是沈舒方传出来的。 她是太子妃,若非确凿不移,绝不会让逢渝赶来通风报信。 可恨谢衡之偏偏在这个时候久滞宫中,让亦泠得不到一个准信,只能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亦泠一听就知道是谢衡之。 她立刻站了起来,想先一步去开门。 起身后,却又踟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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