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确定她不是商亦泠时,无需刻意思考,无数关于她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仿佛长出了手,全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怀疑乃至确定她不是商亦泠的时候,谢衡之都还算平静。 可是这一刻,他的心跳急速加快,血气都倒涌至了头顶。 忽然间,他屏住了呼吸,沉静的目光变得灼人。 假寐了许久的亦泠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一直知道谢衡之没有睡,甚至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 无声的屋子里流淌着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心思各异。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商夫人已经在他面前说出了种种不对劲,引发了他的怀疑? 不,他突然悄无声息地把商夫人请来上京,似乎就已经是一种试探了! 思及此,亦泠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若他把商夫人请来当真是这个目的,恐怕她是躲不过去了。 特别是亦泠感觉到自己背后那道视线越来越灼烫时,她还是没忍住回过了头。 可惜夜色太浓,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怎么了?” 同在一张床上,四周寂静无声。 当她忐忑的声音落在耳边,谢衡之却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深渊,浑身都没了实感。 许久。 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没事,早点睡吧。” - 第二日一早,太子别院。 “谢夫人来了?快快请进来!” 听说亦泠来了,沈舒方十分惊喜。她前两日知道亦泠回京了,但想着此番行程必然辛苦,所以打算等亦泠休息好了再召见。 没想到这才第三日,亦泠竟然就主动来找她了,还来得这么早! 沈舒方喜不自胜,连忙坐到镜台前装扮,又吩咐宫婢准备茶点。 只是等亦泠进来后,沈舒方却瞧见她眼下一片青黑,看着累极了。 “你看着怎么这么疲惫?” 亦泠心想自己不疲惫就怪了! 身边躺着一个谢衡之,几丈外的东厢房又住着一个商夫人,她怎么睡得着? 如今的谢府俨然是龙潭虎穴,她连伪装的必要都没有,只有一个字——躲。 所以今日一早,谢衡之前脚离开,她后脚便让人去告诉商夫人,称自己今日要见太子妃娘娘,早早定下的行程,来不及推脱了。 虽然这个行为可能会引起商夫人越多的怀疑,但亦泠管不了那么多了。 打着太子妃娘娘的名头,商夫人总不能把她揪回去。 而且亦泠解释自己看着如此憔悴是因为和谢衡之拌了嘴,编造了一通不痛不痒的理由,沈舒方十分理解,还表示要晾晾他,所以还留了亦泠用晚膳。 说来也巧,恰好今日太子忙,迟迟未归,正好给了两人肆无忌惮的空间。 听曲看戏一应都安排上了,还让人温上了她自己酿的青梅酒。 于是亦泠在沈舒方这里一赖就是一整日。 但太子别院终究不是她能留宿的地方,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不得不其实告辞。 开春之际的上京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 乘着平稳的马车,亦泠支开了轩窗,吹着料峭的夜风。 路上已经没了行人,护卫提着灯驾马走在前头,照亮了前路。 许是酒壮人胆,又或是在太子别院的一整日都风平浪静,亦泠又像昨日清晨一般,生出了一股侥幸。 这么多次危险她都混过来了。 这一回,应当也会如她所愿,平安度过的。 当马车停靠在谢府门外,她透过轩窗看见一切如常时,更是放大了心中的侥幸。 “娘呢?” 一踏进谢府,她立刻问迎出来的曹嬷嬷。 “夫人舟车劳顿,今日歇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又陪着老夫人说话,后头去泛舟游湖,已经歇下了。” 曹嬷嬷说。 “辛苦娘了。” 亦泠说,“今日我没能陪娘,她没说什么吧?” 曹嬷嬷攥紧了手,生硬地“嗯”了声。 “夫人说是太子妃召见,自然是不能不去的。” 亦泠点点头,没再多问。 待进了林枫院,看着东厢房虽还亮着灯,却平静无波,她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 再看向也亮着灯的寝居,亦泠顿了顿,问道:“大人今日问过我吗?” “嗯。” 曹嬷嬷说,“大人听说您是去见太子妃了,也没说什么。” 那就好。 走到了寝居门口,亦泠提了提气儿,才垂着眼睛进去。 谢衡之应该回来不久,正坐在桌前吃饭。 亦泠一进来,他便问:“回来了?” 声音平静,语气也没什么不妥。 亦泠便“嗯”了声,装出急着去沐浴的模样。 但是经过谢衡之身旁时,又被他叫住。 回过头,见他指了指桌上的一盅红枣甜羹。 “岳母说你喜欢喝这个,特意给你熬了一盅,让你回来之后喝。” 一盅甜羹而已。 亦泠坐了下来,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喝着,并且用余光观察谢衡之。 他似乎也没什么异常,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看着胃口还挺好。 “喝酒了?” 他问。 亦泠还是点头,并不多说。 “你们两人倒是悠闲。” 他低声说了句,便放下了筷子。 正好刀雨走了进来,顺势端起漱口的茶水递给谢衡之。 “大人。” 她看了眼外头。 谢衡之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漱完口后,起身就要走。 “你要外出?” 亦泠立刻问。 “只是去书房说点事。” 谢衡之说,“你喝了酒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嗯……” 亦泠听他语气如此平常,便低下头继续喝甜羹,不再说其他的。 听到谢衡之走出了屋子,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 今夜似乎是要下雨,夜风离带着丝丝凉意。 身后的门一关上,谢衡之的脸就沉了下来,不似方才在亦泠面前的平静。 利春急着就要禀报,谢衡之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进入书房后,谢衡之掀袍坐于书案后,盯着案几上的灯盏,眉眼半隐在烛光下。 沉默地坐了半晌,他才开口。 “说。” “去亦府查过了。” 任务很简单,利春的答话也干净利落,“孟大夫确在亦府待了七年,称她为‘云娘’的只有那位……” - 因喝了酒,又好几日没睡过好觉,亦泠是十分困倦的。 可是她此刻盯着头顶的承尘,心里却漫出了一股不安。 东厢房的商夫人没有动静,谢衡之似乎也没有丝毫异常。 屋子里还留着灯,身上盖的被褥也柔软温暖。 但这过分的平静反倒让亦泠感觉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翻来覆去许久,身子越来越困,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忽然间,窗外风雨骤起,还伴随着脚步声。 仿佛是不祥的预兆灵验了,亦泠仓皇地坐起来,掀开帘帐往外看去。 正好这时,谢衡之推门走了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亦泠自个儿心虚,谢衡之分明没什么异常,亦泠却觉得他的脚步格外沉重。 她忐忑,却不敢开口,便眼睁睁看着谢衡之朝她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亦泠也看清了他的神情。 “怎么还不睡?” 谢衡之抬眉。 怔怔看了他许久,确定他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亦泠才说:“……这就睡了。” 看他反而不像是打算睡觉的样子,又问:“你呢?” “松远县一案牵连甚广,我还有事要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松着腰间革带,“我沐浴之后还要去书房。” 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说道:“对了,我打算明日让你娘回江州去。” 啊? 事发突然,亦泠不知谢衡之是何意,怔然看他半晌,才问:“为何?” “在松远县听你梦中喊着阿娘,原以为你是思念母亲了。” “……” 原来他悄悄把商夫人请过来,当真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瞥了她一眼,谢衡之又说:“结果你也不是很喜欢她,去找太子妃也不愿陪她。” 亦泠本就愣怔着,听他说这话,也无法否认,便闷着不说话。 好在谢衡之并未追问下去,他只是蹙着眉,眼里流出几分对商夫人的不耐烦,连言语也不客气。 “而且你母亲这才来了一日,便处处打听,不是个安分的人。” 听见商夫人处处打听,亦泠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 万幸的是,谢衡之似乎并不知商夫人究竟在打听什么,只当她是不老实,不想留在家里。 这才是他要赶走商夫人的真正缘由吧。 亦泠不由得松了口气,低声道:“娘……或许只是好奇。” “这里是该她好奇的地方吗?” 谢衡之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去了浴房。 不一会儿,淋淋水声响起。 再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亦泠的眉心彻底松开了。 - 谢衡之从浴房出来时,雨下得越发大了。 屋子里的灯依然亮着,只是床上的人呼吸已经平稳又深长。 谢衡之知道,她已经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此时此刻,应当是她最安宁的时候。 他便静静地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 直到雨声渐歇,他才伸出手。 指尖碰到她的寝衣时候,谢衡之发现自己的手竟有些轻颤。 极轻地掀开衣襟,谢衡之盯着她洁白无瑕且没有丝毫疤痕印记的前胸,呼吸久久不能平复,耳边回响起了利春在书房说的那句话—— “只有那位……被你一箭射死在庆阳的亦家小姐。”
第71章 其实在利春说出那句话之前,谢衡之本就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不相信一个已经死在他手里的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商亦泠。 他想,若是胸口没有箭伤,就不可能是死在庆阳的那个人。 于是他去看了,结果也如他所愿—— 她的胸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眼见为实,还有这张没有丝毫破绽的脸,他完全可以确定她不是那个女子。 那她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亦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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