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到的消息看,郑贵人的计划倒没什么问题。 ——毕竟问悲门从来没有截获过韦念安向定康传递的书信,否则朝轻岫多半得思考一下在武侠世界中,如何保证信息传输时不会因带有偏向性地解读而显得过分失真…… * 清正宫长老亲自写信去江南,表示久闻朝轻岫破案上的本事,如果燕雪客两人跟朝门主关系好的话,可否求她出手一次,清正宫必然会记得这份人情。 ——在江湖上,情义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硬通货,稍微要些脸面的门派,都不会罔顾旁人相助之情,多半会进入“这次人帮我,下次有事朋友们一起过来挺你”的剧情。 作为一个十分信任朝轻岫能力的人,燕雪客在看明白师长意图的瞬间,就忍不住开始为京畿一带的局势担心。 云维舟:“师兄,咱们要去吗?” 燕雪客:“既然长老写了信来,就去看看。” 他想着以前也算跟朝轻岫有些来往,就干脆动身,跟云维舟一块到问悲门总舵拜访。 抵达问悲门时,燕雪客与云维舟心情都有些异样。 两人跟朝轻岫都算熟悉,但却很少有机会到思齐斋内拜访。 虽说自从朝轻岫展露头角后,江南武林时不时就出点惊心动魄的事情,但她本人平日还是挺安静的,好像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不声不响地猫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燕雪客看着问悲门的牌匾,心中思绪起伏,自己还没彻底摆脱陆月楼去世的影响,定康中就出现了新的风波。 这片江湖似乎永远没有宁静下来的一天。 被问悲门弟子带着往内走时,燕雪客神色微微忧虑。 云维舟小声:“燕师兄是在担心接下来的谈话吗?朝门主性情宽厚,且乐于助人,就算不答允,也绝不会责备咱们。” 燕雪客:“……的确如此。” 他当然也觉得朝轻岫性情宽厚且乐于助人,但更清楚,朝轻岫对宽厚跟助人两方面都有自己的理解。 今日朝轻岫没在思齐斋里,而是待在药房中收拾各类材料,问悲门弟子就带客人去药方附近的小轩处暂坐。 一刻钟后,朝轻岫带着一身药香走了进来。 燕雪客深施一礼:“朝门主,许久未见。” 朝轻岫欠了欠身,笑问:“二位怎么想到过来瞧我?” 云维舟:“听说朝门主偶感小恙,看脸色,已经大好了。” 朝轻岫:“本就只是小病,劳二位挂怀,当真叫在下过意不去。”又道,“今日两位花鸟使联袂而至,难道只是为了探望在下?” 燕雪客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坦然回答:“确实有事相商。”然后说出了清正宫那边的情况。 清正宫那边感受到压力后,联系最近的局势,隐有所感,即刻往永宁府中送信。 与此同时,清正宫那边也备了礼物,包括孤本棋谱,六瓶紫参保元丹,前辈名家手抄经文跟画卷。 其中所赠画卷是清正宫第十二代掌门闭关十年后所书,那位掌门出关后,将精微高深的武学道理融入书画中,卓希声当年悟出“正意剑”前,也曾阅览过这些祖师留下的手迹。 朝轻岫沉吟许久,最后微微笑道:“事关重大,二位且容我考虑一二。” 云维舟听朝轻岫的话音,觉得问悲门主虽然还未松口,已有允可之意。 作为一个乐于助人的侦探,遇见委托人上门,哪怕案发地比较远,也不能将事件拒之门外,所以就在第二天,朝轻岫便让人给燕雪客两人捎去消息,表示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京畿一行。 随后,朝轻岫便去了一趟通判府拜访韦念安。 双方寒暄过后,朝轻岫直接道:“上次商议之事,朝某已经想好,打算明日就动身。” 韦念安虽然希望朝轻岫早些出发,此刻还是被对方的效率给惊了一下:“竟这样快?” 朝轻岫微微笑道:“早些去,也好早些回来。”又道,“我不在永宁府的时候,还请通判多多看顾问悲门。” 韦念安心中微动,笑道:“韦某必然不负所托,只要我在一天,就决计不会让贵派出事。” 朝轻岫也一脸天真道:“我还与岑门主商谈,他已经答允在总舵待上一些日子,门中有他坐镇,门外还有通判照拂,一定万无一失,就算当真有宵小前来进犯,也必定只能空手而归。” 韦念安:“……” 她方才觉得心动,是想借朝轻岫不在永宁府的机会,悄悄往问悲门中安插人手,奈何刚刚起了点念头,就遭到了现实的无情打击——朝轻岫刚走,经历过手足背叛的岑照阙就要回来,简直不给觊觎之人丝毫可乘之机。 倘若说原本的岑照阙尚且能算侠义淳朴,如今却多半已经学会了用怀疑的目光看待身边不怀好意的潜藏份子。 按下做些小动作的念头后,韦念安继续:“你前去定康,一路必然危机重重,何不请岑门主随行护送?” 朝轻岫:“我的武功虽然不高,想来起码足够逃命……”看见韦念安脸上略不赞成的神色,又补充,“况且燕大人正好要回京一趟,我可以与他同行。” 燕雪客的武功自然也没厉害到万无一失的地步,不过清正宫那边,多半也不会只让一位年轻弟子负责朝轻岫的安全。 韦念安感叹:“门主想得很周到。” 说出这句话时,她竟当真有些不舍——在韦念安心中,朝轻岫固然聪明,城府却并不深,此次动身如此之快,显然并没有仔细安排门内事务,当真是只打算去定康那边待上几天就走,从任何角度上说,都是个果断又坦诚的人。 朝轻岫深深看了韦念安一眼,接着后退数步,向前深施一礼,道:“朝某告辞,通判保重。” * 朗朗读书声正在重明书院中飘荡。 跟许多读了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后就会去参加科举的同窗不同,师思玄会在此学习,只是单纯为了增加学识涵养。 因为学生多,重明书院的住宿区不止一个,师思玄的居处与借读生的居处很近,偶尔能遇见一个长得跟徐非曲颇有几分相像的人在外面跑来跑去。 可能是因为借读生功课略少一些,闲时徐中直就帮着抄书送信,顺便赚点零花钱。 有些学生因此觉得徐中直家境贫寒——师思玄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表情还有些微妙。 她很清楚,徐非曲深受朝轻岫信赖,显然是被当做未来的大堂主兼大总管在培养。不少人都知道,经过徐非曲之手的事务,非但诸自飞不驳回,连朝门主也从不驳回。 有这样一个姊姊还被认为家境贫寒……只能说徐家家教甚为严格。 此刻勤于跑腿的徐中直怀中抱着一摞信,路过师思玄住处的时候,特地停下,将其中一封送到后者手中:“师君,这是写给你的。” 师思玄本以为这封信是门派那边寄来关心自己学业跟课外活动的,却看到信封上画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字迹也很眼熟,就跟当年某位门主在此借宿时写功课的笔迹一模一样。 她扬了扬眉,当即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看过,旋即露出了然之色。 虽说朝轻岫每次写信时,都会提一提许多生活上的琐事,有时写着写着就离题万里,不过这封信的中心思想还算明确——因为某些原因,她有事需要前往定康。
第285章 作为一个对自己身上仇恨值有着足够了解的人, 朝轻岫考虑到她一旦离开江南,挨揍的可能性便呈几何倍数上升,所以特地来写信问问师思玄,要不要跟自己一块来一场说溜号就溜号的旅行。 接到朝轻岫来信的师思玄迅速意识到一件事——要真决定动身, 自己可能会错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功课与考试。 简而言之, 就是基本没有任何损失。 在心中迅速跟学院中的师长与同窗做完单方面的告别后, 师思玄转身回房,将必要之物用包袱皮卷好, 又出门知会了学官一声, 然后纵身而起, 从围墙上跃出,竟然是准备立刻动身,返回贝藏居。 无念山中。 山中的花期总是比外界来得迟一些。 贝藏居跟清正宫一样, 平常都会有香客往来, 然而与京畿一带的繁华不同,无论师思玄什么时候回到无念山, 总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逐渐变得安宁平静。 山中无岁月。 挑水浇菜的农妇好似昨日才见过, 菜园里的果蔬也都是似曾相识的模样。 师长一直不许师思玄在江湖上漂泊,她虽然对外面的世界存在向往,却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多么令人遗憾。 师思玄收敛心神, 深吸一口气, 然后大步走进贝藏居。 草庐中。 见空师太正用药草煮茶, 她看到心爱的弟子忽然出现,只是温和地笑了一笑,并没计较对方的逃学问题, 然后直接分了师思玄一勺茶汤。 茶汤的材料包括金银花,薄荷等数种常见药草, 汤汁里带着清新的药香与花香,饮下后还有隐隐回甘。 师思玄喝过茶,双手捧着茶碗,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禀告给了师长,然后干脆道:“弟子想去定康一行。” 见空师太问:“你为何要去?” 师思玄:“因为朝姑娘喊我去。而且问悲门不能再换门主。” 见空师太:“贝藏居少主亲自过去,只怕有心人会觉得不安。” 师思玄:“弟子心中明白,所以想要稍作遮掩。” 见空师太看着徒弟,给对方了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师思玄缓缓道:“我近来神思不宁,所以想要回山清修,霍师妹正好到了可以外出的年龄,准备随朝门主往京畿一行……” 她慢慢阐述着自己的马甲思路——贝藏居内师姊妹多,加上大家平日里有很少在外面行走,就给了师思玄充分的扮演机会。 别人甚至很难指出她乔装中的破绽,就像上次在艰虞别院中,哪怕陆月楼等人已经看出了“霍别年”长得跟师思玄很是相似,也没法直接认定来人不是霍别年——万一见空师太收徒时喜欢顺便相面,导致了贝藏居这一代弟子在相貌上区分度就是不够鲜明呢? 见空师太笑了:“也罢。既然要用到你霍师妹的身份,那你自己去与她说,她要是不肯,你就另想法子。” 师思玄老老实实道:“是。” 其实包括见空师太在内的贝藏居上一代弟子也曾行走江湖,却因为北地战事的缘故,折损颇多,最后几乎要让门派传承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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