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深施一礼,这才转身出门,走到外间,她随意从地上某具尸首身上拔出佩剑,然后闪身直接撞进了战圈之中。 在船上捣乱的除了负责刺杀天子的辛残书外,更多都是次一等的高手,查四玉方才被朝轻岫留在外面照看,如今正带着禁军阻挡敌人的攻势。 她力量有限,此刻已经节节败退,眼看就要伤在敌人刀下。 就在此刻,一道凛冽的寒光自空中飞过,那抹寒光在敌人胸膛上停留片刻,带起一蓬鲜血。 查四玉回头,发现是朝轻岫到了,喊了一声:“门主!” 朝轻岫伸手将下属从敌人的刀锋下轻轻拉开,道:“四玉,你随我一块。” 查四玉:“是!” 朝轻岫所用轻功是从天侯武库的藏画中悟出,在闪避上有奇效,哪怕眼前兵卒如潮水,依旧如入无人之境, 查四玉冲锋在前,她剑法毒辣迅捷,一般人就算功力比她高,乍然见到如此狠辣的招数,也会先选择退让,而朝轻岫的剑法忽正忽奇,不拘一格,往往随手一剑,就有人立毙当场。 两人合力将敌军中的高手剿灭后,剩下就是小卒。 司徒元手下禁军看见有高手现身殴打敌人,自然明白来的是友军,立刻围了过来。 朝轻岫目光一扫,在禁军中瞧见一位熟人:“傅大人?” 傅和之今次被天子钦点随同出巡,同时作为司徒元的副手帮着带领禁军,在上司失去战力的情况下,不得不身先士卒,抵抗叛军的攻势。遇见朝轻岫之前,傅和之已经在此鏖战了大半日,哪怕穿着甲胄,依旧受了数道刀剑伤,最严重的深可见骨。 朝轻岫看傅和之面色苍白,一副血量逼近警报线的模样,立刻抬掌按住对方的后心。朝轻岫练的是道家正宗心法,内劲醇厚柔和,不过片刻功夫,这位本来因为失血而略显萎靡的禁军武官,就重新振作了精神。 傅和之默默调息,只觉脏腑间的滞闷感减弱大半,拱手道谢:“多谢朝姑娘。” 朝轻岫略一点头:“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傅大人若是带了伤药的话,请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罢。” 傅和之压低声音:“司徒大人……” 朝轻岫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道:“他与官家都无事。” 傅和之立刻放心,其他人闻言也是士气大振。 只要皇帝活着,司徒元活着,他们就仍然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傅和之不怕与叛军战斗,可若是天子驾崩,以孙侞近的本事,一定能够颠倒黑白,将忠君护国的禁军打成叛逆,他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力挽狂澜的好人。事后孙侞近再扶持新君登基,大夏朝政,自此便在他一人之手。 朝轻岫清点了下龙船上的情况,发现中毒之人多是司徒元的手下,傅和之因为负责的地方比较偏僻,值守期间也没有吃过东西,十分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排除掉战死以及因中毒而无法起身之人,目前还有千余禁卫保有战斗力。 朝轻岫查探情况时,傅和之去旁边简单处理过伤口,他包好绷带后就立刻再度起身,过来指挥兵士——他想休息,可形势不允许他松懈半点,此刻船上的叛军虽然已被肃清,可御河两岸,已经能看见举着火把的弓箭手。 冰冷的箭矢齐刷刷指向龙船的方向。 傅和之能确定,定康的确出现了叛乱,而且叛军的目的就是解决皇帝跟保护皇帝的禁军。 在他们与叛军战斗时,岸边之人已经派手下乘小船接近,好在大船上也有弓箭,傅和之的下属一看有人接近,立刻放箭驱逐,御河的河道又足够宽,一时半会形成了僵持之势。 朝轻岫问:“是否会有人趁机潜入水中凿船?” 傅和之一听就知道朝轻岫不大了解水战,摇了摇头,给她解释:“龙船用了水密隔舱,莫说船体坚固,轻易无法凿破,就算凿破,也不会因此沉没。” 朝轻岫:“那么,能否驾驶龙船直接冲出去?” 傅和之:“难,对方早有预谋,此刻前后方水路必然已被封死,两岸又都埋伏了人。下官粗粗一看,岸边的叛贼起码有万余之众,仅凭船上的千余禁军,只怕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又道,“傅某无能,只能勉励稳住局势,君侯稍后可以向司徒大人请教。” 朝轻岫点了下头,转身回去见司徒元。 龙船上的叛军被肃清后,之前不知躲在何处的亲贵们又如雨后蘑菇般纷纷冒出了头,这些人大多出身定康世族,身份贵重,可惜方才混战中伤亡了一批,好在亲贵们擅长分辨局势,发现禁军有叛乱之意,立刻选择避其锋芒,他们没打算强行反抗,叛军也不想将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路人身上,居然让这些人大半幸存了下来。 * 在傅和之的护卫下,还能喘气的亲贵们犹如被水打湿羽毛的鹌鹑,战战兢兢地被带到皇帝旁边。 观庆侯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扑到天子膝前,放声大哭。 皇帝勉力开口:“你今日也吃了不少苦,还好么?” 观庆侯哽咽点头,又道:“臣还好,只是殿下他们……” 听到“殿下”二字,皇帝目中闪过一道寒芒。 今次出巡,他带了许多儿女一道,包括王贵人那边的人——虽说王贵人亲生血脉只有殷三殷五两位,但她收养的孩子很多,比如殷二、殷四、殷六,还有死去的殷七。 此次皇帝带着众人外出,其实是想借机在城外干掉四名心怀二意的指挥使,趁机压服孙侞近一党,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早被识破,后者还如此大胆,直接发动叛乱。 为了迷惑天子,殷三殷五上午时都一直老老实实陪在父亲身边,事发前一刻才匆匆逃走,两人本该带着母亲的养子养女们一块走,却担心被皇帝察觉不对,导致殷四殷六两人被留在了船上,此刻更是被禁军直接带来了天子身前。 禁军们名义上说是保护二位殿下,实则是看押两人,此刻殷四与殷六跪在皇帝身前,脸上还有种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迷茫。 皇帝面色霜寒,立刻拍案怒斥:“朕膝下怎会有你们这样不忠不孝的孽障!” 殷四殷六哆嗦一下,立刻放声大哭。 事已至此,殷四殷六哪里还会想不明白,立刻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王贵人那边,表示自己也是被人利用,并不清楚内情。 殷六痛哭:“父亲明鉴,若是孩儿果有二心,又怎会被留在此处!” 皇帝冷笑:“你们会留在船上,自然是被人过河拆桥。朕往日倒没瞧出来,老三老五如此狼心狗肺,你二人又如此愚蠢!” 司徒元拱手:“官家息怒。事态紧急,为今之计,还要联系龙虎营,调兵前来救驾。” 一位亲贵战战兢兢道:“现在龙船离城已远,就算咱们出了什么事,城里也无法发现,而且外面包围得如此森严,恐怕难以派人出去送信。” 司徒元视线一转,落在正站在一边旁听的朝轻岫身上,道:“朝姑娘,可否劳烦你去外面送一趟信?” 朝轻岫面露沉吟之色。 司徒元也明白此事十分为难,然而她已经是整座龙舟上所有状态正常的人中武力值最高且江湖经验也最丰富的一位,司徒元实在没有旁人可以托付。
第309章 皇帝语气忽然变得郑重:“此事若成, 朝卿便是首功,朕愿封卿家为王。” 大夏立朝之初,还有功臣被封异姓王,如今渐渐绝迹, 连司徒元也只封了威定公而已。 就算孙侞近, 往日那样受到天子爱重, 也从未得到过一句类似的承诺。 旁边的亲贵想劝皇帝不要直接轻语许诺这么大的利益,嘴唇嗫嚅几下, 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毕竟眼下龙船上所有人的生机都系在朝轻岫身上, 要说金银, 估计人家也不缺,说到做官,人家多半不会, 那确实得给对方一点额外激励, 才好哄得小姑娘为天子拼命,至于事后如何, 自然大有操作空间, 他们完全可以在朝轻岫成功救驾之后,再过去晓以利害,劝得对方主动推辞这份过于厚重的封赏。 司徒元看了皇帝一眼。 封赏过厚, 显得不太诚恳, 他也有些怀疑天子是在给小姑娘画大饼, 却不好擅自开口揣测皇帝心意。 朝轻岫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看皇帝,又看看威定公, 始终没有开口,似乎尚且弄不明白当前状况。 司徒元叹息。 这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孩子, 她哪里懂得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皇帝见状,觉得朝轻岫多半已经对自己的提议动心,只是年轻腼腆,不愿意直接承认,于是立刻让内监拟旨。 ——他考虑得很好,若是叛乱不能平顶,朝轻岫拿了圣旨也没用,若是叛乱当真平定,无论是清流还是权贵,都会劝说朝轻岫放弃王位,当然就算这个小姑娘不愿放弃也无妨,有爵位不代表有实权,对于如何限制有爵人家的权力,朝廷自有一套成熟的应对机制。 危急关头,天子身边人的办事效率自然得到了大幅提高,一道节制兵马的圣旨跟一道封王的圣旨飞快写定,而且还是皇帝亲笔。 圣旨需得加盖印章才有效率,因为出门在外,掌印官不在,好在当今天子习惯随身带着私人玺印,往日也常常直接写了条子,盖上章就让人去办,以便绕开中书省的监管,这回正好将这枚印章加盖在圣旨之上。 司徒元道:“叛贼一定也会注意龙虎营的动向,主将可能已经被看管住,倒是你可以直接去找公孙卫将军,如果他也不便,就去找他的副将。”然后又对朝轻岫形容了一下副将们的样貌。 朝轻岫点点头:“我都记住了。” 转眼圣旨已经写好,黄羊公公亲自将之碰到朝轻岫面前,朗声:“请庆扬侯接旨。” 朝轻岫闻言,撩起衣摆,一拜到地:“勤王护驾,义不容辞,草民出身草莽,王爵之位并非所愿,然而此次进京,的确有事求肯,盼官家能够答允。” 司徒公眉心微跳,神色也有些古怪。 他很想告诫朝轻岫,千万不要在此刻提要求,免得被皇帝认为是在挟恩图报,可对方话已出口,现在阻止,已经晚了。 果然,皇帝听见朝轻岫的话,目中迅速掠过一抹阴霾,面上却依旧是和气笑着:“卿家尽管直言。” 朝轻岫正色:“孙侞近一党狼子野心,日日蒙蔽圣听,以至下情不上达,四海之内,民怨沸腾,暗中则阴谋串联朝臣,至有肘腋之患,草民恳求官家明旨降罪,以正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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