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措辞与本地有些区别,不过并不影响旁人理解。 朝轻岫:“既然不是被旁人拿走,那就只能是徐小妹自己拿走,而既然有闲心将饼带上,那徐小妹大约是自己愿意离开的,而且走的颇为从容,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此之外,徐小郎也提到过,他妹妹一向懂事,没看见哥哥过来不会轻易离开。从这句话可以反推出一个结论,就是徐小妹看到哥哥回来,就会跟他离开。 “然而徐小郎又是刚刚才到的,我想到今日是官学的休沐日,街上不少学生往来,他们的衣服与徐小郎身上的都是学中制服,徐小妹远远瞧见一群人走过,误以为是那群人里有自己的哥哥,就把没吃完的食物带上,然后跟了过去,然后一直到了王记这边,因为王记里开文会的学生多,店家想要分辨出她哥哥到底在不在这里,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一直没想到是小姑娘认错人的情况。” 她刚开口的时候,身边还只有徐小郎以及邻店跑堂两人,等说到一半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过路群众,那些人彼此交头接耳,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等朝轻岫将思路阐述完毕,周围人也对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一齐鼓掌赞叹。 此刻王记的伙计也将徐小妹从店中带了出来,徐小郎快步跑到妹妹面前,拉着对方的手,将人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确认无事后,才长舒一口气,随后走到朝轻岫身前,一揖到底,语气诚恳:“方才我情急失措,还未谢过阁下,多谢您出手相助,才能找到妹妹。” 朝轻岫摇了下头,微笑:“郜方府风气清正,王记在城内也是有名的酒家,就算我什么也不曾猜到,令妹最后也会被人妥当送回家中。” 一提到“家中”两个字,徐小郎的脸色又变了一下,他赶紧拉过一个路过的跑腿,从荷包中抓了一把铜钱给对方,道:“请给我姐姐捎个口信,就说妹妹已经找到了,叫她不要着急,千万千万。” 说话间,街道报讯的里正带着数位衙役跟他们文艺作品中的同行一行,在事件解决后,终于姗姗抵达现场,他们远远看见这里的情形,晓得事情已经解决,跟徐小郎等人寒暄过,接着道:“人已经找到就好,我看徐君还有事在身,还是由我们回去的时候将此案销了,也省您一趟腿。” 在大夏,某君本来是对朝中人士的称呼,发展到今天,许多风俗渐与立朝初年不同,有时候对还未参加科举的读书人也会使用这种称呼,算是讨个吉利的意思。 徐小郎感谢拱手:“多谢费心。”又喊旁边的食肆伙计,“还请备一桌席面。”随后团团拱手,“各位都请入座,容我奉一杯酒水聊表谢意。” 他本来想在王记招待众人,可巧今天里面正在文会,就请所有人去了旁边的蔡记,又从王记叫了一道他们有名的莼菜春笋羹过来。 其他人或者可以不入席,徐小郎却非要留着朝轻岫吃饭不可。 刚用完一顿简餐的朝轻岫开始思考,用餐时间间隔太短是否导致自己晚间积食…… 徐小郎态度热情,可惜这时刻还未放衙,那几位衙役还需在周围巡逻,十分推拒,被敬了两盏酒后就匆匆告辞离去。 今天能迅速将小姑娘找回来,朝轻岫出力最多,她被众人让至上座,徐小郎也想向她敬酒,发现朝轻岫此人滴酒不沾后,知趣地换了清茶。 推杯换盏间,朝轻岫听到旁边那桌的人正出声呼唤。 客人敲了敲桌沿:“我点的炙羊肉如何还没上来?” 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匆匆上来,歉然:“今日事忙,这就替您去厨下催一催。” 那个女孩子有些面熟,就是今日在石桥上为家中先人供饭的那一位,朝轻岫听周围人谈话,知道那就是蔡记家里的孩子,今年一十五岁,因为父亲又是后面被招进来的,对厨艺所知寥寥,母亲蔡大姊在她三岁时便早早亡故了,家传的食肆就交给了舅舅,本来有家人照料倒也不算坏,可她舅舅早是个鳏夫,平日还要支应店内的生意,也很难用心照料她。
第11章 食客抱怨:“你舅舅总是支使你,却不肯多雇些人。” “依我说,你不如跟舅舅分了家,让他把食肆给你一半,你自己开家店做老板,岂不比给人打杂强?” 蔡家小姑娘原本也是伶牙俐齿的性子,只是刚刚祭拜过亡母,情绪不佳,一时间被说得低了头,食客们见状,讪讪笑了两声,也不继续逗她,而是聊起了之前的话题。 另一位食客中肯道:“近来外面生病的人不少,许多人都没从城外回来,许多店家的人手便紧张起来。” 之前说话的那人摇摇头,显然不是很赞同:“何至于此。” “也不晓得今年会不会有那些飞来飞去的大夫到郜方府看诊。” “虽说盼着那些人来,可惜几年也未必能见到一回。” “实在不行去镖局问问,听说那边也有出色的郎中,可惜多是治疗跌打损伤的。” 朝轻岫听到那两人的话,猜测对方口中“飞来飞去的大夫”,指的应该就是武林人士。 虽然还没进入江湖,不过知道当前世界的武林人士挺注意医学发展,也是个颇让人感到安慰的消息。 作为主家,徐小郎一直在劝客人多多用饭,不过朝轻岫刚刚吃过一餐,食欲不够旺盛,含蓄地吃了两碗饭后就起身准备道别:“徐君厚意,本不该推辞,只是家里还有些杂事,无法多留。” 徐小郎赶紧道:“那我去为您叫一辆车。” 朝轻岫摇头:“不过两步路的功夫,叫车反而麻烦。” 她走到蔡记楼下,出门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在将一个年轻女孩子往外赶。 那个女孩子穿着麻布衣裙,家境显然十分一般,眼尾略有些红。 伙计:“拿着之前的工钱便走罢,不是店里不肯接着雇你,你家里人生病,若将时疫传染给食肆内的其他人,又该如何?” 女孩子听了,并不多话,只欠身行了一礼,然后低着头就要走。 徐小郎送朝轻岫出门,他本就心软,今日顺利找到了妹妹,更是想帮旁人一把,此刻看到眼前一幕,立刻从怀中取出荷包准备施以援手,替对方缓解一下经济上的窘境。 就在此时,那个女孩子忽然用袖子掩住口鼻,走到角落里咳嗽了两声,周围人留意到她现在的样子,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身边有人喃喃,声音里透着惊惧之意:“莫非真是时疫!” 无论朝廷还是武林,都储备了不少医学方面的人才,偶尔也会有大夫出门义诊,然而对平民百姓而言,生病依然是一件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的大事,每年死在寻常伤风感冒上的都大有人在,何况是疫病。 朝轻岫倒不大在意,这并非是因为穿越后的衣食住行还有就业前景已然艰难到让她特别想把生死置之度外,主要是因为内功多少能加点对疾病的抵抗力,相比于在场的其他人,她算是最不容易受到影响的那一个。 眼见旁边的路人已经有些慌乱,朝轻岫暂时将《清心诀》从装备栏上卸下,换成《岐黄书》,然后对那个女孩子道:“可否请姑娘伸一伸手,让我看看脉象?” 那个女孩子本不想靠旁人太近,听到“脉象”两字时,略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伸了过去。 朝轻岫一手托着女孩子的手腕,一手按在对方的寸关缺上,诊完右手又诊左手,随后让人张口看了眼舌苔,然后道:“脉略有些浮,舌苔微白,是风寒之症。” 自从穿越以后,她已经当着众人解决过两次案子,言语中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围观人群看到这一幕,也不自觉地安心了三分。 旁人问:“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就算朝轻岫没装备《岐黄书》也不难回答出来:“这姑娘症候甚轻,煮点葱白生姜水,喝两天发一发汗便能痊愈。” 女孩子道过谢,又恳切道:“我家住在清波街边上,大夫可否再去瞧瞧我姐姐?” 清波街就在朝轻岫回家的路上,她点了点头,之前那位徐小郎早就十分有眼色地去喊了辆马车,送两人回家。 那女孩子小心道:“我叫李逸,我姐姐名叫李遥,请问大夫怎么称呼。” 朝轻岫:“我姓朝,名叫轻岫,非大夫,只是读过几页医书。” 她自然实话实说,当然那几页医书其实就是白天刚看的这一事实,委实不必非要说出来降低患者信心。 或许是这时代的人大多言辞谦逊,李逸也只当朝轻岫在客气。 清波街一带的宅邸租价都不昂贵,连收入最寻常的平民也能凑活着存身,李家两姐妹原本一天也能挣到两百多文钱,结果只是生了一场病,之前的积蓄便花得干干净净,还欠下了药店那边的债务。 大夏的医生其实不少,但主要都集中在京畿一带,寻常州府中也设有官药局,比如郜方府,城中的大夫就在十五人上下,也有专门用来安置病患的康宁坊。然而这座城市的总人口在四万左右,平时还得支援一下附近的小县城,一旦城中疾患过多,就容易疲于应付。 换了有些积蓄的人家,也可以请私人医药铺中的大夫上门看诊,可惜私人药铺中大夫出诊价格昂贵,而且那些人的医术高低不一,未必能把疾病治好。 骡车在李逸家门口停下。 朝轻岫打量一眼,发现面前这间民宅面积有限,环境有些潮湿,她一走进去,就感到空气中飘着股难闻的气味。 如今条件有限,朝轻岫暂且用布巾蒙住口鼻,权当口罩使用。 眼前只有一间房子,被隔成起居室与卧房,靠墙位置摆着一张由破木板组成的床榻,榻上垫着稻草、禽类的羽毛以及旧麻布。 一个五官跟李逸有六七分像,面色蜡黄的年轻姑娘正有气无力地躺在上面,李逸瞧见对方,忙走上前,将自己的经历大略告知姐姐,然后向她介绍:“阿姊,这就是朝大夫。” 突然从预备侦探荣升为大夫的朝轻岫向病患点了点头,她看着李遥的面色,心中大致有了些数,然后道:“屋内气息浑浊,你先将窗户打开,透透气再说。” 李家两人都穿的是单衣,李逸微觉犹豫,问:“天气寒冷,万一阿姊被风吹着,又如何是好?” 朝轻岫摇了下头:“如今也不差吹这一下。”然后让李遥伸出手来把脉。 诊完脉后,《岐黄书》已经顺利得出结论,面前的病患染的也是风寒,因为时气不好,加上生活条件恶劣,医疗水平有限,最后不但没有痊愈,反而一天天病重下去,乃至于伤了肺脉。 能坚持到今天,还亏得李遥年轻体健,平时又经常劳动。 朝轻岫问:“你姐姐之前吃些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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