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尘埃落定,一大清早,慈蝉大师便要从皇宫离去。 秦王和小皇帝亲自相送。 “叔祖为何要急着离去......” 秦王一张口,便又惨遭白眼,说了一半的话,又只好悻悻地咽回了肚子里。 慈蝉大师冷面道:“这破地方,多留片刻都让人呼吸困难,也就只有你们将这地方当宝地。” “别送了,又不是认不得路,怎么来的怎么回便是了。” 秦王牵着小皇帝徒留原地,眼看着慈蝉大师步伐匆匆地离开皇宫。 小皇帝仰头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对秦王道:“皇叔,为什么这么凶?是不喜欢我们吗?” 秦王低头瞧了瞧小皇帝,又抬头看看那恨不能飞奔起来的慈蝉大师道:“不......是吧?” 秦王又回头看看这富丽堂皇,庄严肃穆,却让慈蝉大师避之不及的皇宫,心中五味杂陈。 叔祖这样的脾气,的确是不适合皇宫,可又有谁适合这里呢? 不过叔祖还是说错了,其实他也不喜这皇宫,也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宝地,自小他便觉得这皇宫的庄严背后,不过就是一座能困死人的牢笼。 姜太后逃不掉,他也逃不掉。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是无法不顾一切,抛下年幼的皇帝和这支离破碎的靖国的。 这里是他的家啊! ‘古往今来,失人心者,必失天下!’ 这句话带给秦王无尽的回味,似乎也想明白了,为何靖国建国百余年,只有短暂的兴盛。 如同昙花,绚烂一时却也衰败极快。 先有瞿家,后有姜家、顾家....... 是他们不够忠君吗? 若是忠君的代价,便是含冤被屠,家族被灭,他若只是外姓之臣,他恐怕也无心效忠。 如今山河破碎,朝堂内乌烟瘴气,他这个临时的摄政王,该如何做,才能保住如今的靖国江山呢? 第433章 前尘旧事 盛京入冬以来总是阴雨绵绵,昏暗的天色,像是能操控人心。 姜家脱了污名,那座宅子在良辰吉日,又挂上了姜府的匾额,却没能给这府上平添一丝的喜气。 姜云瀚终于在十八年后的今日,恢复了姜家子的身份,披麻戴孝重新将姜家的牌位请回了府中祠堂。 重新写了族谱,重新建了藏书阁,重新启用了姜氏族学...... 却依旧没有姜家往日的荣光,他看到的,只是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姜府。 “公子,秦王殿下来了。” 枯坐在藏书阁中的姜云瀚,回了回神,起身道:“我出府去迎。” 秦王怔愣着看着姜府的匾额,又想起了姜太后,儿时的记忆再度席卷而来。 姜太后虽是皇兄的母妃,却对他也视如亲子的,只是要顾及皇兄,平常并不彰显。 现在细细想来,姜太后对他却疼爱,隐匿,细密,无微不至。 反观皇兄,似乎并没有享受到这些,姜太后对皇兄似乎很是放纵,事事都依着,事事都哄着,不像是疼爱,倒像是......捧杀?! “不知秦王殿下前来,失礼失礼。”姜云瀚从府中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身姿带着谦卑。 秦王想到深处之时,不免一身冷汗,不敢再细想下去,收敛去心中的惊愕,脸上也挂上了真诚的笑意,拱手道贺。 “听闻表哥重新挂了匾额,本王是前来道贺的。” 姜云瀚带着秦王在府中走了一圈,看了各处,天色还早,乌云也有了散去的迹象。 “秦王殿下,有没有兴趣与在下,前往郊外那庄子上赏一赏雨后景色?” 姜云瀚邀请,秦王不多想便应下了。 二人乘坐马车一前一后,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盛京,前往郊外。 姜云瀚却没有将人从正门带入院子,而是兜圈子将人带到了离后门不远的一处山脚下。 这山并不高,林深树密,有片茶树,还有几棵杜鹃,那杜鹃树下,有两座无名坟头。 秦王打量了一番周围,疑惑的收紧眉心。 “殿下可还记得您的生母?” 姜云瀚步伐不紧不慢的朝着那两处坟包处走,提起了前尘旧事。 秦王跟在他身后,目光从坟包上移到了杜鹃树上,又转回了姜云瀚的身上,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生母在本王很小的时候便离世了。” 人人都说他的生母身份卑微,又惹了父皇厌弃,所以他是出生在冷宫里的。 就算是他的降生,似乎也没让生母的处境有什么改变,所以早早便病逝了。 他只记得他那时,吃不饱,穿不暖,经常是头昏眼花,见到耗子都想咬上一口。 后来他到了姜太后身边,是姜嬷嬷带着他,教会了他很多东西,那几年,也是他过的最好,最难忘的几年。 姜云瀚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到了坟前,扶着衣袖,弯腰伸手将坟包上的杂草一株一株的拔掉。 头也不抬的细细道来:“我爹,有三位兄弟,有两个妹妹。” “我的两位姑母。一位是亲的妹妹,姜舒兰,一位是庶出的妹妹姜霓裳,便是你们说的姜太后。” 秦王点了点头,这个他知道。 当年名满盛京的双姝,那位姜家嫡女,自小定给了瞿家的小将军,也是如此,所以早早陨落,令人惋惜。 姜家庶女入宫之后,便得了他父皇的椒房专宠,无人不知姜贵妃是天生丽质的好颜色,据说才情也十分出众。 “其实并非如此。”姜云瀚拔下最后一棵杂草,直起身子,语气淡然。 秦王眨了眨眼,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宫里的那位名满天下的姜贵妃,其实是我的嫡亲姑母。” 秦王愕然,细细品了姜云瀚的这句话之后,从脚底传上了一股寒意。 姜云瀚指了指不远处的八角亭,示意秦王到那边去歇脚。 八角亭中已经备好了茶点,热水,还有釜中沸腾的热茶。 两人热水净手,坐在圆桌前,姜云瀚挥了挥手,周围的奴仆便都退了出去。 秦王想了想,也让自己的护卫退远了些。 姜云瀚亲自替秦王添茶,目光沉寂无波的继续道:“我祖母是商女,却自小与瞿家夫人交好,两人年纪相当,又是同年出嫁。” “瞿家和姜家便订下了一门儿女亲事,便是瞿家与我爹同龄的那位十六岁便取了敌军上将军首级的小将军。” “当时盛京城中,谁人都说这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秦王忍不住地挺直了脊背,那姜家嫡女怎么就又成了庶女,怎么就成了姜贵妃的呢? “只可惜两人成亲仅仅一月余,瞿家便遭了横祸,旨意下的突然,瞿家无一人幸免。” “姜家用了无数关系,求到了先皇面前,用了百年的功勋,却也只得了我姑母已为夫君殉情的消息。” “可姜家却无一人看到,我姑母的尸首。” “在姜家悲痛万分的时候,先皇又下了旨意,让我另外一位姑母入宫为妃的旨意。” “众人都在猜想,这或许是先皇对姜家的补偿。” “旨意不能违,姜家的另外一个女儿,也如约入了宫。”说到这里,姜云瀚的面上,罕见的浮现出了一丝嗔怒。 秦王听的屏气凝神,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宫中接走的是姜家庶女姜霓裳,先皇特许回门的,却是姜家的嫡女姜舒兰,你说好笑不好笑?” 姜云瀚的笑意如腊月寒冰,让秦王忍不住的心生寒凉,身子都僵住了。 所以说,姜家的嫡女并没有死,而是被他父皇偷梁换柱,成了新封的贵妃? 那姜家另外一个女儿岂不是很惨? 连姜家庶女的身份都没了? 姜家就这么认下这桩事了吗?为什么呢?百年世家,出过三代太傅的人家,如何...... 秦王细想了想,也想清楚缘由了。 姜家不但两个女儿捏在了皇宫中,若是不同意,恐怕不但没了两个女儿,还很可能步入瞿家的后尘。 这便是皇权不可逆! 他的父皇...... 做出此等事情,真的是爱重姜贵妃吗? 他不觉得。 皇家哪里有什么爱情,亲情,比不过就是舍不下,得不到便想占有罢了。 秦王心中越来越漠然,也难怪叔祖十分厌弃皇宫,几十年都不曾踏进过盛京城。 第434章 该祭拜的 “你的母亲,也并非是身份卑微之人,她也是我姜家的姑娘啊。” 秦王怔愣着,却没多大的神情变化,许是这场谈话带给了他太多的震惊。 原本心中还在感叹这场旧事之中的不得已和皇权的可恶之处,却不曾想,这里竟然还有他...... 心思转了转,一直认真聆听,怔愣不已的秦王,再也无法当一个旁观者了,瞪圆了眼睛,张张嘴问道:“难道、难道......我的生母,我的生母便是姜家庶女,原本的姜霓裳?” 姜云瀚点头,不置可否。 “可、可是......” 可是,既然父皇并不喜他母亲,又为何要将她困于皇宫之中,又为何要让母亲生下他? 都是姜家女,就算是个庶女,就算没了身份,难道就不配拥有该有的体面吗? 他的母亲甚至没能入皇陵,连尸首在哪里都不知! 姜云瀚盯着秦王桌上那只紧握成拳的手,慢吞吞的喝了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先皇就是这样,要权衡,要筹码,要做恶事,要稳妥,还要名声。” 姜云瀚的话是一点都不给先皇留情面。 “你的母亲离世之后,他不但将你遗忘了,还寻了新得筹码。” “便是将我的妹妹,姜云锦,以贵妃喜爱的由头,接入了宫中。” 秦王红着眼眶,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姜云瀚。 他非常不想相信他的父亲会是那样恶毒的人,不想相信姜云瀚的话,可他又不得不信! 因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的父皇做下的。 只是他从前听到的,都是被人曲解美化了的言论罢了。 “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是想让你对姜家如何。姜家是愧对你母亲的,她入宫的那年也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硬生生的在宫中蹉跎了近十年......” 姜云瀚止住了后面的话,指了指远处的两处无碑的坟包道:“无雨了,便祭拜一下吧。她们一个是生了你一场,一个是养了你一场,该祭拜的。” 秦王提着一口气哽在喉咙,愕然回头去瞧,眼眶更加红了。 难怪要带他到这里来! “好!”秦王的声音干涩,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秦王与姜云瀚一道拜祭了两位,站在原地许久,才出声问道:“我皇兄可知道......” “他是你父皇的儿子,却不是我姑母的儿子,要他知道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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