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娘却不肯“朱嫂嫂这说的是哪里话,鸡蛋什么价格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半筐鸡蛋,你得卖多少碗面才能挣的回来?” “咱们两家关系再要好,也没有我平白占便宜的道理。嫂嫂和朱大哥已经帮我许多了,该是我送东西给你们才是。” 朱氏微蹙的眉,这才舒展开爽朗的底笑“妹子这说的是哪里话?照你这么说,我家也拿了你不少东西,你要这么算,我也该给你清点银子才是。” “拿着吧,这是我家男人和我对康平的一点心意,给孩子养伤用的。” 朱氏这话一出,江云娘的确是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那行,这次我就收了。” 江云娘当着朱氏的面儿,将鸡蛋收到柜子底下的陶罐里,朱氏也没走,而是坐在了长凳上,张望了一眼后院,见康平不在才放低了声音。 “我家男人说,那日小林大夫在场,却没出来帮着你说一句话......” 不光是如此,明明应了她的话,却在事发之后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离开了原州城。 这样没骨头的男人,要是她,她也不会选! “嗯。” “这小林大夫也真是......是我看走了眼,亏得我还帮他说好话。妹子我可跟你说,这样的男人咱不能要!” 朱氏这些天总觉得这事儿自己有错,愧对云娘,好在两人的事儿还没成,要不然她得悔的抠嗓子眼儿! “妹子你也别伤心,这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他林寻再优秀,也排不上号儿!” 说到优秀,江云娘讥讽一笑,他林寻真的算优秀吗? 她倒是觉得林寻那点医术,恐怕还不如容止这个十二岁的孩子。 “我没伤心,不是一路人,也没必要硬要往一次凑。” 朱氏晃了晃神“妹子,咱们女子这一辈子,能选择的机会不多,可得擦亮眼睛。” 身为女子,出身没的选,甚至婚姻也一样没得选,有几个像云娘这样的女子,自己能养活自己,还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你嫂嫂我,遇到你朱大哥,那是天大的福分,虽然过的不是多富裕,但我知足了。” 江云娘站起身,笑呵呵的给朱氏倒了碗茶水。 “可别说,我还真是羡慕嫂嫂,你们夫妻又儿女双全,朱大哥体贴照顾,如今生意也越来越好,日子可不就过起来了吗?” “妹子,都不怕你笑话,我十二岁之前,过的是真的连牲口都不如。我娘只生了我和妹妹两个女孩子,我祖母请神棍算了卦,说我娘命中无子。” “回到家中发狠,生生让我爹把我娘勒死了,我那年五岁,我妹妹才三岁。原本我们姐妹俩,在家中就不受待见,后娘进了门,我们姐妹就更是没活路了。” “冬日里睡在牛棚里,风雪都遮不住,没被冻死都是靠着我家那头老牛。” “后来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去求我爹,我爹却说,炭火昂贵,若是让我们进屋,炭火就无法让一家人过冬。” “后娘却给我爹出了个主意,让我爹将妹妹卖了换炭火,这样就能让我在屋里过冬。” 朱氏冷笑着流下了泪水“其实我后娘早就打起我妹妹的主意了,只因我妹妹长得好看。花楼里的嬷嬷给了高价,她只是没找好理由罢了,我这一求,倒是给了她正当的理由了。” “那时我才八岁,就算拼了性命也没能将妹妹留住,我搬进柴房的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我妹妹。” “我原本以为我足够听话,就不会落得妹妹那般下场,但就算我给那个家当牛做马,也没换来那个家的姓氏。” “我十二岁那年,家中收成不好,到了年底,我就被卖给朱家做童养媳了。” “也幸好他们把我卖给了朱家,婆婆仁慈,丈夫体贴,到了朱家我才知道人该活成什么样儿。” “可天下又有几个像我这般幸运的?”至少她妹妹不是,她后来找到过那个买走她妹妹的嬷嬷。 嬷嬷说因为妹妹的长相难得,所以被送到盛京去养着了,前两年再见那嬷嬷的时候,嬷嬷却说妹妹死了。 死了...... 就连尸身都没留下,只因贵人嫌她晦气,一把火烧了,化作了一捧灰烬,扬了! 妹妹这一生最不幸的便是投了女儿身,又生了一副好样貌,生在了贫苦人家里。 她也无数次在想,若是她妹妹能托生在好人家里,是不是就可以像云娘这般,不用依附男人而活? 第48章 爷饿了 朱氏打开了话匣子,就像是倒豆子一般,将自己这三十年的过往向江云娘倒了个干净。 一阵哭一阵笑的有些滑稽,江云娘深切的感同身受。 这个世道由男人们把控着,处处限制着女子,一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就将女人大半选择自由的权利剥夺了。 从前她就半点都不羡慕盛京的那些夫人、姑娘,她们出生在那一方天地里,也生活在那里,在家的短短十几年里,想出门都不容易。 嫁了人之后,除了受自家的节制,还要守着夫家的规矩,纵使是泼天富贵又有何意义呢? 她也曾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那种失去自由的滋味,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 那么她又该如何跟那位世子周旋? ****** “爷,院子的地契,那宅子原先是个商户的宅子,东西用的都是极好的,只需要简单收拾一下,最多五日就能住人。” 三进的宅院,不大不小,安置她们母子绰绰有余,离侯府也不远,只隔着一条街,就算是步行也用不着一刻钟。 “去看一眼。” 有顾雨那丢人现眼的事情办在前面儿,他不得不亲自看看,万一就那么乱七八糟的把人接进去了,还不得把他的这张脸都丢干净了。 **** 果然还是顾时办事最让人放心,宅子维护的很好,能看的出,建房时用的材料都是顶好的,景致也还行,让侯府的花匠再来捯饬一下,应该就很不错了。 “顾时,你看着让人收拾,银子不够到爷的私库里去支,江娘子若是还要添置什么,你就让人去添置......” “屋里的东西,都按照林氏的规格去置办。” 跟了爷,爷自然不能委屈了她。 那小崽子的伤应该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这回总有时间跟爷说说话儿了吧? 顾瑞霖脚步轻快,看了看自己一身臭汗的衣袍,蹙了蹙眉心,打马先回了侯府。 傍晚天擦黑的时候,顾时来传话,说是顾世子晚些时候要过来,让她准备好茶水。 这话听的江云娘心惊胆战,却无法反驳,再说顾时也不过是顾瑞霖身边的奴才,她反驳顾时又有什么用? 能看的出那个顾时并不待见她,说话客气,也只不过是因为职责所在。 可这位爷为何要半夜三更来?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这天下男子果真都是用不着顾及名声的! 不管怎么样,她是得见一面顾世子的,若是能讲通最好,若是讲不通,那她也只能找机会跑了。 顾瑞霖真就到了月明星稀的时候才来,康平已经睡下,江云娘点着一只烛火,肘着脑袋在铺子里犯困,叩门声响了三下,江云娘的瞌睡瞬间消散殆尽。 铺子门打开的瞬间,另外一只手也扶住了门板,江云娘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厚重的门板就被移到了一边。 “有吃的没有,爷饿了。” 顾瑞霖这语气,一点儿也不像是第二次来,倒像是进了自家一样,张口就来,十分娴熟。 江云娘退了半步:“?” 江云娘愣的这么一瞬,顾瑞霖已经合上了门板,抬脚就朝着灶台走去。 果真就在那陶盆里,看到一块揉的光亮的面团,嘴角上扬道:“爷不挑食,随便来碗面就成。” 江云娘:“......” 那是她和康平明日的早饭! 堂堂镇北侯世子,怎么这么没脸没皮? 进门就要吃的! 江云娘站着没动“顾世子就不怕民妇给你下、药?” 这人怎么就跟换了个芯子似的,跟前几次见到的顾世子都不一样,难不成之前那冷清严肃是装出来的,这个没皮没脸自来熟的才是真正的顾世子? 还是说,今日这个是被人夺了舍? 顾瑞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放心,爷今日滴酒不沾。” 他果然知道她是怎么弄死邱老大的,那他怎么有胆子将她留在身边? “爷若是真死在你这里,你也一样走不出原州城,你给爷陪葬你也不算亏。” 顾瑞霖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好,说这话都跟开玩笑似的。 守在门外的顾时,只觉身上一阵恶寒,抖了抖激灵,这还是他们那个不近女色,不苟言笑的世子爷吗? 江云娘觉得这人看似人高马大、一身正气的皮囊底下,却藏着一个厚颜无耻之徒! 让他这么一闹,将她费心力想出的计划全给打乱了。 就被他那么寸步不让的盯着,她也只好洗手支好面板做面条儿。 顾瑞霖站在一旁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江云娘擀面条,有揭开了灶上两口锅的锅盖,无一例外都是空空如也。 “今天没鸡汤?” 江云娘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 呵~刚谁说不挑食来着?这就准备挑起来了? 难道他不知道那邱老大就是嘴馋吃了她的鸡汤面,才着了她的道么? “......,那鸡蛋面也行。”虽然不太满意,但也不是不行。 今日吃不到,明日......他还得去巡营,时间来不及。 下次回来,就提前让人送只山鸡回来,往后总能吃的到,不急。 江云娘严重怀疑屋顶上那位,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报给这位爷了。 气恼的江云娘,正准备说没有鸡蛋,就见那位爷已经蹲在了她的柜子前,准确无误的从陶罐里拿了四个鸡蛋出来。 江云娘握擀面杖的手一紧,努力的深呼吸着。 他若不是镇北侯世子,她真的会用擀面杖抡他! “顾世子还是往边儿上站站,省的起了烟熏到您。” 以前只觉得这人高大,如今站近了才发现,她这算不得娇小的身高,也只能堪堪到他肩头! 她坐在这里生火,他站在边儿上看着,就好似兔子被猎豹盯上了,浑身不自在。 顾瑞霖倒是听话,战术性的往后挪了挪,满共挪了不到一步的距离。 火升起来,江云娘前脚刚到灶台边儿上,顾瑞霖就又贴了过来。 江云娘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了, 眉心拧紧,一脸不悦。 “小心油崩您!” “嘭~”锅里果然溅出了油,溅到了江云娘的衣袖上。 江云娘呼吸一滞,手里的锅铲动了动,顾瑞霖盯着那锅铲,摸了摸鼻尖儿,笑了笑退到了餐桌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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