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这样的,心里有气若是当场出了,那便出了。若是隐忍不发,记在心里,指不定哪天爆发出来就是不能承受之重。 反正她肚里有货,正好借此离开。 搞不好荣嫔打了有孕的她,皇后也会投鼠忌器放她一马。 那样的话,有了龙胎的加持,也许还能保住嫔位。 哪知道荣嫔闻言眼中冒火,却好像吃了定身丸似的,把护甲都掐变形了,都没说一句她的不是。 荣嫔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不,不是荣嫔变聪明了,而是……宜贵人心中一凛。更像是皇后算到了她要做的每一步,提前嘱咐了荣嫔。 而荣嫔也足够听皇后的话。 罢了,荣嫔不顶用,便用荣宪公主吧。于是宜贵人将目光从荣嫔身上转向了荣宪公主。 可在她看见荣宪公主之前,先对上了皇上冷冰冰的眼,听皇上淡声说:“宜贵人道听途说,诬陷荣嫔,罚半年月例,禁足两个月。” 宜贵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深觉这些年给皇上挡枪使并非没有回报。 谢天谢地只罚了月例和禁足,看来嫔位是保住了。 便是皇后要对她出手,她腹中怀着龙胎,也是不怕的。 康熙在后宫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坤宁宫与皇后、太子一起用了午膳。 郝如月听说皇上此行不但撞破了宜贵人的诡计,还让三阿哥学会了说话,很有些意外之喜。 太子听说三阿哥会说话了,便要去找三阿哥玩。郝如月让他先午睡,睡醒了再带他过去。 等太子安置了,郝如月问康熙歇在哪里,康熙斜斜倚在大炕的软枕上都快睡着了。 郝如月吩咐人取来被褥,要伺候皇上午睡,皇上却睁开眼道:“不睡了,聊一会儿。” 郝如月会意屏退屋里服侍的,先起身给康熙赔礼:“皇上宠爱宜贵人,臣妾怕说了宜贵人的过错皇上不信,这才想让皇上自己去看。” 说着要跪,被康熙扶起,听他问:“你真以为朕宠爱宜贵人?” 郝如月就着皇上扶她的手起身,就势坐在炕沿上:“不然皇上怎么只罚了宜贵人的月例和禁足?” 康熙听懂了,皇后不是真心想请罪,而是嫌他罚宜贵人罚轻了。 罢了,反正她已经是皇后,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不再需要别人为她挡枪。 “宜贵人本是太皇太后弄进宫给僖妃做帮手的,朕瞧着还算聪明,便将她收为己用。” 说到这里,康熙抬手拉住了郝如月的手,放在掌心焐着:“她这些年做宠妾,为你遮风挡雨,付出不少。便是心大了些,敲打一下就是,没必要大动干戈。” 她为自己遮风挡雨?是什么给了皇上这样的错觉?郝如月只觉荒谬,嘴上却道:“那皇上想不想看看,您手上的棋子最近都是怎样为臣妾遮风挡雨的?” 康熙挑眉,郝如月转头吩咐外边:“把那本无字天书拿来。” 无字天书泡了水,上面全是字,每页都有,且内容雷同。 康熙从头翻到尾,眉心直跳:“这书是宜贵人给你的?” 民间确实流行过一段时间这种无字天书,后来被人发现是用明矾写就,沾水显字,是江湖术士骗人的道具。 不过民间的无字书内容驳杂,而这本从头到尾只有三句话,还都是赤裸裸的诅咒。 若当真是宜贵人拿给皇后的……只想到这里,康熙就起了杀心。 “这本书不是宜贵人拿给臣妾的,而是她拿给荣嫔的。”郝如月将那三句诅咒的话念了一遍,最后道,“正是这本书,差点把荣嫔逼疯。” 现在想起来,郝如月还是一阵后怕:“三阿哥不会说话,宜贵人便拿住了这一点,慢慢接近荣嫔,把自己变成一朵解语花,刺激荣嫔责打三阿哥。” “之后假装心疼三阿哥,劝荣嫔求到臣妾这里。” 说着郝如月看向皇上的眼睛,眨也不眨:“臣妾是皇后,所有皇子的嫡母。臣妾听说皇子挨打,自然要禀明皇上。而皇上正在为三阿哥不会说话烦心,再听说荣嫔责打皇子一事,十有八九会撸了荣嫔的妃位。” “按照大封六宫的章程,妃位有两人,分别是惠嫔和荣嫔。妃位之下的嫔位也有两人,是德贵人和宜贵人。若荣嫔被撸了妃位,皇上多半会从嫔位提一个人上来补缺。此时宜贵人正好有孕。” 郝如月一口气将前因后果说完,最后总结:“皇上从前说宜贵人善解人意,臣妾还不服气,如今也是服了。宜贵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极会玩弄人心,被她算计的人有荣嫔、臣妾……还有皇上。” “臣妾只是她拿捏人心的重要一环,可不敢让宜贵人再为臣妾遮风挡雨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回是荣嫔,下一回是谁,下下回又是谁,保不齐哪天就算计到她头上了。 按照皇后刚才说的逻辑,康熙自己走了一遍,发现大有可能。 好好好,这棋子不但想造反,居然把算盘都打到自己头上来了。康熙想着眼角都抽了一下:“且等她诞下龙胎,朕自会发落。” 于是宜贵人的禁足从两个月延长了到生育之后。 听到这个坏消息,宜贵人紧绷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皇后出手又怎样,还不是只延长了禁足期。 一个月后大封六宫,惠嫔和荣嫔成了惠妃和荣妃,德贵人成了德嫔,布贵人成了布嫔,而本该封嫔的她仍旧是个贵人。 从前说好她封嫔,布贵人得嫔位待遇,如今布贵人封了嫔,她连嫔位待遇都没有。 宜贵人得知消息之后,砸了一屋子的摆件,又哭了一整夜。直到动了胎气见了红,才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肚里有货,以后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与此同时,赫舍里家三房也得到了宜贵人失宠的消息,三福晋气得砸了茶盏:“原以为她能成事,没想到也是个草包!” 都说宫里有人好办事,半点不错。 自从赫舍里如月进宫,长房的日子越过越好,从贫穷到富贵,从小富贵到大富贵,再到泼天的富贵。 噶布喇已然是一等公,世袭罔替,不能再封。皇上就铆足了劲儿封常泰和纶布,如今两人都是一等侍卫,常泰还坐上了銮卫队的头把交椅,可谓里子面子全都有了。 听说就连常泰的那个侧福晋都有了诰命,而她嫡亲的女儿却只是庶人之妇。 又因天花毁了容貌,反被四十岁的老鳏夫女婿嫌弃,至今苦熬岁月,连个孩子都没有。 她的儿子到今日也只是一个三等侍卫,在四执库看大门,空有一腔抱负,根本见不到皇上的面。 老爷在朝堂上地位还算稳固,可也丢了内阁第一人的位置,让明珠后来居上了。 不得已,与正受宠的宜贵人结盟。 毕竟宜贵人是后宫,除了皇后之外,最得宠的那一个。 不可否认,宜贵人很聪明,也很会揣摩圣心。之前让官员之子染上天花,阻挠种痘,便是宜贵人的主意。 旨在阻止太子种痘,同时毁掉皇后的贤名,离间帝后。 若不是皇后鼓动了皇上,冒险让太子种痘,这事估计就成了。 哪知道事没办成,却被反清复明的势力给利用了,活生生酿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来。 老爷和鳏夫女婿都害怕了,急于收手。一个没留神,两边都中了招,府上齐齐闹出天花。 害人不成反害己。 她当时就说宜贵人虽然聪明,但运气太差,不能与之共事。 奈何皇后正位中宫,把后宫管得如铁桶一般,不与宜贵人联手,也再插不进新人去了。 于是三房被迫与宜贵人再次联手。不过这一回三房并没露面,只给宜贵人找了民间的无字天书。 本以为宜贵人能凭着这本天书拉下没脑子的荣嫔,一步登上妃位。再加上她怀了龙胎,若一举得男,完全有能力与皇后掰手腕。 该给的助力都给了,日盼夜盼这么多天,到头来却输了一个彻彻底底。 就连之前到手的嫔位都折腾没了。 “福晋莫气,宜贵人怀着龙胎,性命无碍。” 几乎被人逼到墙角,索额图不得不被迫反击了:“听说皇上要为太子选伴读了,丰台善堂里的那个孩子应该能派上用场,宜贵人在宫里还是有些用处的。” 三福晋迟疑:“那可是老爷对付明珠的最后一步杀棋,当真现在就要用么?” 索额图无奈点头:“如果用这步杀棋能一举除掉皇后、太子和明珠,也不枉我费心经营这么多年。” 郝如月并不知道自己上了三叔索额图的死亡名单,她此时正在坤宁宫与娘家人说话。 大福晋这回进宫,不但带了佟佳氏,还应郝如月之言,带了常泰的侧福晋乌雅氏过来。 再次见到郝如月,乌雅氏心中百感交集。 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皇后还不是皇后,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官。 谁能想到才过去三年,女官变皇后了。这种逆天的桥段,恐怕茶楼酒肆里的话本子都不敢这样写。 乌雅氏很庆幸自己当时抓住机会,嫁到了赫舍里家长房。不必如其他宫女一样,日日在针工局苦熬岁月。 郝如月勉励了乌雅氏几句,便让她去永和宫见德嫔了。毕竟她们是同族,据说出嫁前关系一直很好。 等屋中只剩下大福晋和佟佳氏时,郝如月问起了丰台的善堂。 纳兰外调到扬州之前,曾经给郝如月写过亲笔信,托她代为照拂那个善堂。 那时候郝如月已经是皇后了,不便亲自出面,就将善堂委托给了赫舍里家长房。 长房中馈在佟佳氏手上,善堂也自然由佟佳氏打理。 此时见皇后问起,佟佳氏道:“善堂里孩子的身份臣妇都派人查清楚了,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当年鳌拜余党牵连的官员子嗣。皇恩浩荡,只加罪鳌拜一人,连其家人都释放了,那些被流放的官员也逐渐启用。” 最近善堂里经常有人来接孩子,将孩子接走还不忘奉上酬金,不收都不成。 所以近一两年善堂不但没亏钱,还因为酬金狠赚了一笔。 “从前善堂都是纳兰大人在供养,我并没出多少钱,这笔酬金想办法还给他吧。”郝如月不敢居功,更不会要这笔钱。 佟佳氏也是这样想的,点头应是。 郝如月又问:“如今善堂没被接走的还有几个孩子?都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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