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糊觉得类似的对话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说过。 …… 这个新当值的这个小内侍实在毛手毛脚的,盼喜白日里才呵斥了一次,到了晚间又出了篓子:点灯的时候竟是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还燃着的蜡烛咕噜噜地滚了几圈,被一只云纹的锦靴止住了去路。 ——幸好没烧到帘幔上。 那小内侍大松了口气,又后知后觉这靴子好似不是哪个内官的。 舒了一半的气卡在喉咙口,他紧张地抬头往上看。 绣纹精致的靴子往上,映入眼中的是帝王常服,只堪堪看了一个下摆,他就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不由“噗通”地一声跪在地下,哆嗦着嘴唇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梁涣却没看他。 他甚至都没注意旁边还跪了一个人,而是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盏烛台上。 模糊的画面在眼前浮现,脑海深处有什么翻腾着想要浮上来,针扎的刺痛伴随着阵阵眩晕,他踉跄了一下,抬手扶住旁边的柱子才勉强站稳。 旁边似乎传来宫人的惊呼问询声,但是梁涣此时无心理会。 他单手盖在半张脸上,手指死死压住额头,眩晕和疼痛好似要逼迫着他放弃思考,但是他隐隐生出种预感,要是这次放弃了、他真的永远都找不回来了……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得必须得找回了!! 赶过来的盼喜都没心思去管那个犯了错的内侍了。 他眼见着梁涣按在柱子上的那只手用力到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筋鼓起,最后竟硬生生地把指甲掰折了。猩红的鲜血沿着柱子蜿蜒而下,但对方恍若未觉地继续收紧着手指,生生抹出了一道横向的血痕。 盼喜看得一阵牙酸,连忙差遣着人去请太医。 只是跑腿的宫人是领命去了,他自个儿这个御前伺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时半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少顷,他看见那盖着脸的指缝间隙,有透明的水珠沿着这手背滑下,在腕间的转折处汇聚成滴、坠落地面。 盼喜怔神。 他不敢去猜测另一个可能性,只不太确定地想……是汗? 后世,某景区。 “H县揽月阁是国内现存最完整的成朝建筑,是元熙帝在位时亲自下令修建,在研究古代建筑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元熙帝一生文韬武略,南平苴礼、北定桓羯,内修农事、广开教化……” 导游的声音透过一群头戴小红帽的游客群传了出来,路过的某大学暑期实践团体有幸在外围蹭了一波免费解说。 听到这里,有人忍不住小声吐槽,“是文韬武略不假,但是人到中年突然变成了修仙魔怔人。” 旁边的同学推了推眼镜,倒是帮忙辩解了句,“也不能这么说,对生命长度的追求是人类本能,现在的富豪会给自己配备私人医疗顾问和营养师,放在封建时代,由于科学技术水平不发达,人类对自然、对人体都不够了解,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仙上面,这很正常。” 都是闲谈聊天,也没人在意自己被反驳。 一开始吐槽的那人耸了下肩膀,一脸“对对对你说得对”的表情,不过动作的同时稍稍往侧边撇了下嘴,显然对了解古人想法不感兴趣。 解释的那人略微拧了下眉,但见对方一脸没趣的表情,也没有强行说下去。 话题刚刚有点僵住,旁边另一个人手臂搭了过来。 戴眼镜男生被压得肩膀一塌,眉头拧得更紧了。来人却仿佛毫无所觉,一副哥俩好的态度,对着另一边笑道:“我就说你们两合不来,怎么样、要不要出去打一架?” “……” “……” “幼稚。” “无聊。” 本来想打圆场,却突然被集火的严乐洱:? “你俩这是对组长的态度吗?”他稍扬了声嚷嚷上了,“这次实践分数比例可握在我手上,你们还不给我放尊重点?!小心我扣你们活动分。” 不过这故作姿态的威胁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 挣扎了半天,终于从那“哥俩好”的手臂解脱出来的林之桦推了推眼镜,冷淡道:“你最好想想下学期的期末笔记。” 旁边另一个人也笑哼了一声,“你第三区的游戏记录还要不要了?” 突然变成食物链最底层的严乐洱:“……” 行吧,都是活爹。 …… 有了组长的牺牲自我的倾力奉献,这边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几个人加快脚步追前面的大部队,最先开口的那个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吐槽,“吹得跟什么似的,揽月阁一点都不稀罕,元熙帝自己就是个修阁子魔怔人,他的嗣子为了讨皇帝欢心、有样学样,后来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成朝皇帝代代相传的习惯了。说是‘保存最完好’,不过是这地方太犄角旮旯,后面朝代毁的时候把它漏了。真要看建筑,L市那里有一比一完全修复版,听说还有全天侯的解说和祭祀表演,不比这里好得多?要是想感受氛围,W乡那边有拜月神的习俗……” 庄饶越说越是不能理解,但是一向话多的严乐洱这次却保反常地持了沉默。 庄饶:??? 他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有情况。 正要逼问,却见旁边林之桦眼神往前示意了一下。 虽说是实践小组,但是进了景区之后,大家还是自发分成了三三两两的小团体,更相熟的人走在一起,庄饶顺着林之桦的目光示意过去,正看见了一个女生组。 他愣了三秒,飞快地明白了个中含义,当即“卧槽!”出声。 他一个锁颈拦住了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的严乐洱,一连串的问题就砸过来,“哪一个?什么时候?怎么个情况?!!” 严乐洱:“……” 所以他才不想告诉庄饶。 虽然不情不愿,但是在好友的威逼利诱之下,严乐洱还是交代了前因后果,顺便解释了将考察地定在这里的原因,“……不是有那个传言吗?元熙帝大修楼阁,不是为了求长生,而是为了求仙。” 虽说历朝历代修仙求道的皇帝多如牛毛,但是元熙帝也算是其中独树一帜的:不嗑丹药不求方士、不出海不访仙山,就是一门心思修楼阁了,要不是楼阁里面摆得都是香案祭祀用品,还让人以为元熙帝有什么建筑爱好呢。 也因为这显得反常规的的行为,后世民间对此有很多演绎推测,比较出名的有…… 庄饶:“你是说那个月神入梦、元熙帝心生恋慕,梦醒之后还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在人间大修楼阁,希望得到月神垂顾?” 严乐洱眼神怪异地看了庄饶一眼,像是没想到对方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莫名觉得自己“被八卦”了的庄饶:“……” 他炸毛,“远征新出的‘月神副本’,这是背景资料!” 严乐洱“哦”了一声,完全是一副“我说这货怎么知道得这么多”的了然表情。 又被侮辱了知识面的庄饶:“……” 拳头硬了.jpg 这次出声解围的是林之桦,他帮忙接上了严乐洱刚才的解释,“现在留下的揽月阁遗址虽多,归属元熙帝在位时修建却很少,H县的这个又是其中保存最为完整的一个,所以我才推荐他来这里。” 这个选择显然是得到了暗恋对象的认可,得到好处的严乐洱顿时很是赞同地点头。 ——比起大呼小叫的庄饶,还是子桦靠谱! 庄饶却是恍然,“所以你那会儿才问我玉城的揽月阁情况?” 玉城在成朝时称“玉京”,作为曾经的一朝首都,里面当然有不少值得游览的人文景点,但是如果精确到“揽月阁”的话,这个答案就没那么美妙了。作为本地人庄饶在被问时,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别去,没什么好看的”、“商业街而已,也就骗骗外地人”。 毕竟众所周知,玉京的揽月阁是被烧毁了的——元熙帝暮年重病在身,却仍旧不顾群臣阻拦、独登楼阁行祭祀事,却意外失火、葬身其中——几百年前就被烧毁的建筑,想要在现在变成景点,需要在复原考据上花费大量的心力。 但是很显然,由于各地的揽月阁太多,实在构成不了什么特色,玉城的旅游局在这上面没花什么心思,搞出来的结果也就是个四不像:让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景点诈骗实在是个很惹人吐槽的话题,几个人忍不住跟着发散了几句,各自都抱怨了些景区踩雷经历,连林之桦都跟着说了两句。 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个“修仙魔怔人”。 这次的气氛倒是没有僵下去,大家的观点都很一致——可以简略概括为严乐洱的八字总结:“珍爱生命,远离修仙。” 比起慢性自杀磕丹药来,元熙帝这修楼阁的行为已经危险度极低了,结果还是意外失火,把自己卷进去了,可见求仙问道实在太不靠谱。 “啧,这一个个都算是难得的有作为的明君吧?不搞这些有的没的还能活久一点,说不定能给自己子孙后代多续几年呢。” “闲得‘玩命’不说,还给自己留下一堆黑历史。” “……” 几个人吵吵嚷嚷地远去,留下历经风雨的楼阁沉默地注视着下面来来去去的人群。 后世传说如何,于梁涣而言并不重要。 他求的从来不是仙神,叩的也从来并非长生。 当他身陷泥潭的时候,漫天神佛都无动于衷,是人间的阿姊将他拉出了泥淖;当他想要抛下这世间一切时,又是对方果决地将他留下。 他只是不想忘记而已。 勒石以记、楼台相应,既然人力终有尽时,那就让这些死物一遍遍地提醒——他怎么能忘记呢?怎么愿意去忘记?明明他是因此才立于这世间的。 赤红的焰色充溢着视野,灼烈的热浪炙烤着祼露在外的肌肤,但身处其中的梁涣却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们都不记得了。 只有我记得…… 阿姊是我一个人的。
第173章 全文完 手术室外, 一对男女正神情紧张地在门口等候。 大概是接到消息后匆忙赶过来,二人身上工作场合的衣服还来不及换。女人身上套着和医生相似但又带点区别的白大褂,男人倒是一副西装革履的精英装束。 不过两人这会儿的表情都不大好。 他们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显示“手术中”的指示灯上, 等到颜色改变的一瞬间, 女人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男人的表现虽没有那么明显, 但也屏住了呼吸。 好在手术室的门很快就被打开,病床被推出来。 手术团队的气氛倒是很轻松, 这位车祸伤员一开始被送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意识不清,多项生命体征衰竭,这种情况多半是体内重要脏器损伤,手术室内的极其紧绷, 所有人都做好了和死神抢人的准备。但是神奇的是, 等上了手术台之后, 患者的所有生命体征都平稳下去,除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外伤,完完全全是正常人的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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