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一样。 曹和忠故意说得重了点。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 总有人动小心思,偷偷占点便宜、再给人捂了嘴,那就是一场白得的好处。可人家未来的夫婿不愿意啊!有次闹大了见了血,差点两个军之间打起来。好好一场胜仗,结果是折在自己人手上的多, 周行训当场掀了桌子。再往后就定了规矩, 谁碰谁死。 就这样了, 还架不住有人管不住自己那玩意儿。 总有人觉得自己能做得天衣无缝。 曹和忠想到这里,不由眯眼看向耿存。 “聪明挺好的,陛下喜欢聪明人。”他盯住了人, 缓声接下去,“但是你不能自作聪明。” 耿存一僵, 这一瞬间浑身发凉的感觉, 让他不由地回忆起城头上那人含笑瞥来的一眼。 他僵硬着脸,垂首应声,“属下明白。” 曹和忠神情缓下,跟着颔了一下首, “这才对嘛。” 真遇到特别合意的,直接开口讨就是了, 周行训又不是小气的人。 该敲打敲打完了,曹和忠也说起了一开始的话题:“你去库房瞧瞧,看看有没有床。有的话、去拖出来一张?我刚才路过瞧了眼,那屋教他砸得唉……真够干净的。” 其实放着不管也没什么,但是万一周行训又半夜被赶出来呢?总得有个地方睡觉。 耿存说起这些事来,倒是很有条理了,“属下先前去看过,有张黄梨木的,不过有年头了、也积了不少灰。将军要是不嫌麻烦,不若差人去城东跑一趟,那有家博宜有名的木匠铺子,都是用上好的材料、专给城中豪族打大件的,将军若是去得巧了,兴许能碰到刚打好的新床。” 至于原本定下来的买主?估摸着这会儿没心思去关心床不床的了,就是有心思、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周行训抢。 曹和忠点点头,对这个主意表示了赞赏,“倒也是,我去叫个人看看。” 顿了下,又扬了下眉,颇意外道:“你瞧着对这博宜城挺熟悉的,你是博州人?” 这刚刚城破,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从外头可看不出什么木不木匠铺子的。 耿存摇了摇头,“将军见笑,不敢说熟悉。属下原是灵州人士,不过早年拜师,后随恩师迁居博宜、也在这里小住过几年,故而有些了解。” 这么一说,曹和忠倒想起,这人一入博宜城、就直奔城南而去的举动。 不过似乎转了一圈儿就回来了,应当没找见要找的人。 这年景不太平,若是找不见人、多半就是没了。 曹和忠叹了口气,拍了拍人的肩膀,倒也没多余安慰些什么。 实在是用不着多说。都是上战场的人,今日说笑的同袍,说不定明天就连尸骨都找不全,这样的事多来几回,是个人就麻木了。 耿存略垂了下眼没说话。 他的确去问过了,没什么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物是人非,连周遭的邻里都是生面孔,问来问去也只是有人依稀记得那边住过个识字的老头,前些年病去了。 他安慰自己死心,却没想到却在马府的院子再见到了人。 不是美人,是故人。 ……是“琴音在畔、袅袅入梦”的故人。 是“等我出人头地,去打全套檀木家具当聘礼”的故人。 另一边,女眷的院子里,全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啜泣。 潘姨娘抱着儿子嚎啕大哭,罗氏实在没什么力气骂她了。别说什么蠢不蠢的,到了那个地步又有谁能冷静下来呢? 她缓了口气,有点儿腿软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 转头看见旁边怔怔发呆的人。 卓莺确实在发呆。 刚才有一个抬头的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故人……或许是太想了,以至于梦境和现实混淆了界限。 和一院子哭花了妆的女人比起来,发着呆的卓莺实在显得婷婷玉玉、像是出水芙蓉一样清丽。 罗氏愣了一下,神色微微缓和,拍了拍人的手,温声:“你是个有造化的人。” 卓莺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闻言只是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罗氏抬手理了理她的鬓角,“那老东西不是喜欢听你弹琴?” 卓莺这才回神,忙道:“只是一些微末伎俩,不敢污夫人的耳。” “都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哪还有什么‘夫人’?”她摇头叹息了一句,又忍不住啐,“那老东西活着的时候不省心,临死了还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真是孽造了一辈子,就该早早下去。” 卓莺愣愣地看着罗氏。 罗氏这个主母对妾室并不苛待,却也算不上可亲、大部分时候她都不怎么搭理人。却没想到,这时候是她撑住了所有的人。 罗氏倒也没在意卓莺的眼神。 她不撑起来怎么办?看这一屋子女人寻死的寻死、被糟蹋的被糟蹋吗?她还没那么狠心。 她定了定神,略微握了握卓莺的手,加重语气,“那一位……好美人、喜音律。” 卓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等终于意识到罗氏代指的是什么人之后,她下意识睁大眼睛,不自觉地露出恐惧的神色,却被死死地抓住了手。 罗氏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你不能、不能害怕他。” 既然都要搏,不如搏一个大的。 就算退一步,被哪个将领看上了,也好过前路渺茫、不知归处。 是,那位不知名的“夫人”答应将人指给军中将士。 但是未定下的事,谁知道结果?从博州到长安那么远,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倘若真的有事发生,一方是叛军家眷,一方是有功将士,难道真的指望有人能替她们做主吗?!那根本不可能。 看着卓莺的脸色已经惶恐到了惊惧的地步,罗氏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她没打算逼着人做什么。 只是告诉人一条出路而已,愿不愿意全凭她自己。 如果真的成了,这整个院子人的生死、或许只需要她一句话而已。 …… 另一边,周行训砸完了东西,又去马府的库房转了一圈。 挑挑拣拣,选了一整套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他觉得阿嫦可能会喜欢的东西。整整抱了个满怀,高高兴兴地捧着过去献宝,“阿嫦!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卢皎月刚刚从那间院子里出来——那种又绝望又哀戚的惶恐氛围实在太感染人,她缓好一会儿才勉强调节好心情——却在这时候看见了周行训。 是他一贯热烈张扬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卢皎月却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对方抓过来的手。 伸手捞了个空,周行训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看自己抓空的手,又看看卢皎月的神情,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是也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先是把怀里那一堆满得快掉下来的东西往桌上放下,一条手臂在旁边搂着,另一只手快速把一些容易滚下来的东西摆正。等忙忙碌碌地整理完这些,才匆匆跑过来,拉住卢皎月的手、把人带着坐在了旁边,自己也搬了张圆凳过来和人面对面坐着,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周行训正色:“阿嫦你心情不好?怎么了?和我说说。说什么都行,我保证不生气。” 他表情和语气都特别诚恳,莫名地带出了一种“心理医生”的气场……不、这人的话,最多算是一只“疗愈犬”。 卢皎月被噎得情绪都不连贯了。 周行训这人,总有种能把一切搞得一团乱的能耐,然后再凭本事在一团乱麻中找出路:这大概就是直觉系的恐怖。 卢皎月整理了一下情绪,缓声开口:“我刚才去见了马府的女眷……” 她说得很慢,说到这里还顿了一下,是想要整理接下来的措辞。但是还没等她整理出个头绪,却听周行训突然长长地舒了口气。 卢皎月:? 这人舒什么气?等等、他该不会闯祸了吧?! 某些经验带来的危险直觉简直瞬间拉起了警报,卢皎月怀疑的目光一下子扎了过去。 周行训一下子就明白了卢皎月这眼神的含义,差点跳起来,“我没有!我……”就是差点以为阿嫦要跟他坦白了。 虽然说了“不生气”,但是阿嫦喜欢过别人这件事果然还是叫人很不高兴。 周行训试图放平心态。 名将还有二主呢,他手底下不少将领都曾经是降将。 他一向清楚在这种时候怎么做:如果不能放心,那就在一开始就斩了——这是绝对不能折中的事。想要用人却又顾虑重重,那就只能平白消磨信任,最后逼也要把人逼反了。 他一直都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同样的事放在阿嫦身上似乎不起效果了。 他当然不可能对阿嫦动手,但是要他做到完全心无芥蒂,他好像也不行。 唉~这可真是太难了…… 周行训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阿嫦刚才说什么来着?马府女眷? “她们怎么了?出什么乱子了吗?” 周行训下意识这么开口问,看见卢皎月微微沉黯下的表情,又连忙把话咽下去。 阿嫦是不一样的,她好像总是能和很多人共情,以一种设身处地方式去感知每一个人的痛苦。 明明这样会过得很辛苦。 可她手足无措地试图安慰人的时候,实在很让人心动。 周行训想起了从猎场回来的那一晚、又想起了祭拜的那一日,他表情一点点柔和下去,忍不住拉住了对面人的手,神色郑重地承诺着:“阿嫦,你别害怕,我不会输,我不会让你沦落到那种……” 这话没有说完,周行训突然愣住了。 他没有输。 但是长安的人输了。 只不过那些人输得更体面一点,所以献妻献女的过程没有那么直白赤祼又血淋淋的。 但是不对…… 他和阿嫦之间,不是这样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第41章 帝后41 周行训手指骤然收紧, 那突然加大的力道抓得卢皎月嘶了一声。周行训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收回了手,又急急忙忙地举起来看, “没事吧?我去找赵叔。” 卢皎月抽回自己的手摇头。 放过赵老军医吧, 刚刚战后,正是伤兵营那边最忙的时候, 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八个来用,周行训去折腾一趟能把人逼疯。 不过周行训这么一闹腾, 卢皎月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对于当下的事情,只能选择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优解,但求问心无愧就是了。 她定了定神,问:“对于马府的这些女眷,你打算怎么安排?” 周行训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先带回长安。” 卢皎月:“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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