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嘴巴哆嗦地叫了一声。 “咋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拿小本子的那位趾高气扬地斜睨着她。 “没、没有什么。” 张氏脸色发白急忙摇头,又往后退了几步,将苏如意悄悄往后挤了一挤。 她担心苏如意这性子会和官爷起冲突。 婆婆的暗示苏如意自然是懂的,是叫她不要吭声,不要顶撞官爷。 苏如意没有笨到去和这些官吏过不去。 若是有人以为有理行遍天下,那他纯纯就是太年轻,要么就是读书读得太过理想化了。 这世上的规矩都是权力者制定的呀,底层里哪能轻易拿规矩去约束上头的权力者! 她默默看着那些被撒在麻布上的粮食,没有作声。 一大口袋的麦子,苏如意估摸着是绝对足够一石的,大家知道官吏们的尿性,都会多备一些,张氏肩上的半口袋就是多预备的。 那一口袋还没有倒完,张氏就开始冒汗。
第108章 给里正了 一口袋倒完,那量具还差一截才满,张氏急忙提着袋子要上前补满,那官吏抬脚一踹,不瓷实的麦粒顿时塌陷下去好多,还觉得不满意,又踹了一脚。 张氏:“……” 大热天的,额头上都是冷汗。 却还是不敢吱声,一旦表现不满,人家多的是法子整治你,让你更加有苦难言。 只能恭恭敬敬地赶紧把缺的补满。 官吏在小本子上划了一道。 旁边的里正开口:“陆多田家的,还差四个大人一个孩子的。” 这位里正是隔壁村的,杏花村太小了没设里正,所以隔壁村的里正也把杏花村的相关事务负责了。 每年都到杏花村辅助粮税事务,对各家各户的人口情况再了解不过。 苏如意应了一声,拉着旁边的张氏就走。 张氏魂不守舍,以前上交粮食也会有一些损失,但家家户户都是一样,便也觉得正常。 可今日,人家官老爷把故意刁难他们陆家的态度明明白白摆在脸上,这是最叫人害怕的。 “娘,你那里还有碎银子没有?” 苏如意将张氏唤回神。 张氏急忙道:“有!有!” “你回去给我取两块来。” “好,我这就去。” 张氏快速往自家方向走去,她心里也知道今天不花银子恐怕不好解决。 只是她捏着碎银子匆忙赶回来的时候傻眼了,苏如意居然已经把自家该交的粮食都交完了,那量具下面的麻布上好厚的一层麦子,看得人心里突突直跳。 “苏小娘子,你没有什么不满吧?” 官吏笑嘻嘻道。 苏如意眉梢轻轻一抖,自己在村子里面确实无人不知,但上面的官吏也知道自己是谁就有些古怪了。 她平静道:”回官爷的话,民妇没有不满。” “也是,你们陆家现在发达了,连收个粮食都要雇人来收,自然是看不上这些粮食的。” 两个官吏似笑非笑地讽刺道。 附近等着交粮食的村民大多露出兴高采烈之色。 苏如意没有跟官吏理论,礼貌地退开。 “苏如意!你——” 张氏一把拉住她,一把往自己粮食堆放那处走去,一边压着音量焦急道:“你不是喊我回去拿银子吗?你咋不拖一拖?” 这银子悄悄塞给官爷,人家肯定就不会为难他们家了! 苏如意擦擦脸上的汗水,整张脸都被晒得红扑扑的。 “娘,碎银子呢?给我。” “粮食都交了,这会儿也用不上了呀!” 嘴上说着还是将袖子里面的碎银子掏出来塞给苏如意。 张氏的心里一直没有平静下来,脸色现在都是白的,也不是多交了那么多粮食的事情,而是得罪了官爷,总觉得以后的道路会非常困难,越想越是担忧。 苏如意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娘,没啥大事情,不要担心,啥事情有我顶着呢!” “如意——” 张氏声音一梗,脱口而出,险些哭出声响。 自从自己男人死了之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几个儿子虽然顶事,但自己是当家,这颗心从来没有放下过,现在三个儿子都指望不上,自己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这样说—— 她的心里一暖,暖得发酸,突然就放松了,是啊,现在是自己这个儿媳妇当家,她当得还相当不错呢! 看她此时的模样,平静还带着笑,好像一切也不是那么大不了。 “如意,这个家,多亏有你……” 张氏的声音有些疲惫,不像正常时候那么高亢。 苏如意心里也是软的,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婆婆一直苏如意苏如意地叫着,刚才突然唤自己一声如意,好像无形之中距离就更近了。 她也听出了这个总是神经高亢的婆婆此时的脆弱。 软声道:“娘,没事,你看着他们把粮食送回家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我等一下就回去。” “你可千万不要做混事,那些官爷可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不同!惹到他们要出大事情的!” 张氏抓着苏如意的手紧张叮嘱。 “娘,放心吧,我又不是傻,我惹他们做什么!你回去吧,把孩子们都领回去。” 交了粮食,陆家剩余的粮食就只有二十口袋,其中一袋子还没满。 五个花钱雇来帮忙的男人跑了两次把粮食背回去。 苏如意瞅着里正一个人的时候,过去塞了块碎银给他。 里正看到是她愣了一愣,手里就要把银子塞回来。 “陆家的,你这个时候求我也没用,那粮食……我也帮你们拿不回来,唉……” 里正到底也是庄稼人,深知种庄稼不易,也知道官吏私下抠油水可恶,但他毕竟是最底下的小小一个官,官吏做的这些事情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办法。 苏如意往后退了一小步,没有拿回银子,微微一笑,低声道:“里正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我们陆家怎么招惹那二位不高兴了?是谁在背后说我们陆家了?” 里正听后就把银子塞子袖子,这样跟个女人推来推去叫人看见了麻烦。 “是罗家的。那二位听闻你们陆家赚了大钱,心里不舒服。唉,你们既然有别的生计,那就不要在意那多的粮食了。” 苏如意点头:“里正大人说得是,我再打听一下那二位官爷姓甚名谁?” …… 晚上家里人都知道自己今日被官爷为难的事情了,个个都如张氏一样胆战心惊。 张氏问道:”如意,你把那两块碎银子给人家没有?” 苏如意:“没有,我粮食都交了,给了也没用。” 苏如意数着今日摆摊的收益,然后将200个铜板推到婆婆面前,又另外加了15个。 给两位嫂子一人10文。 “以后每日的钱涨了。” 她说着,又给了刘翠儿10文:“这是大哥的。” 这几日陆多田挖空心思地在给苏如意做用来练习扎针的假人,苏如意要求假人一定要做得像个人,把他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你可先别整这些!”张氏敲着桌子,顾不上收钱,“你没给两位官爷,那你给谁了?” “给里正了。”
第109章 你们陆家偷粮食 “给里正了? !你傻呀!给他有什么用!你怎么不事先问问我?” 张氏顿时就急了,苏如意到底是年轻。 刘翠儿道:“娘,给里正也可以,里正可以帮我们劝劝那二位官爷……” 张氏思索了一下可行性,里正经常跟官爷打交道,不看佛面看僧面,也许能行…… 可她心里咋这么不放心呢,别看是里正,在上面下来的官吏面前也是点头哈腰的,能给自家说话? 再说,都不给人家好处,哪能说两句就没事了? 苏如意道:”你们别着急,今年的粮食都交上去了,还怕那二人做什么?我给里正打听了一下是谁在我们背后嚼舌根,顺便打听了一下那二位官爷的姓名。” “谁?谁在我们背后乱说话了?” 苏如意往墙那边抬抬下巴。 刘翠儿倏然站起,苏如意道:”大嫂,坐下!” 准备开骂的刘翠儿把脏话又憋回去,拧巴地坐下来。 “如意,我气不过!”刘翠儿怒道。 张氏本来也是要开骂的,没有大儿媳动作迅速,见大儿媳被苏如意喊住,自己心里有点庆幸,自己要是被小儿媳妇喊住那是有点丢面子的。 压下肚子里面的火气,板着脸道:“那罗家真不是东西,我们还不能骂了?” “骂了又如何?他们又不能少块肉,不废那个力气。” “那、那就这样啊?” 刘翠儿抿抿嘴唇,有点没底气地说道:“如意,你——你不是跟通州的知府千金说过话吗?我们干脆把杨大人家搬出来,他们肯定就——” 知府大人那是多大的官啊,只要提上一嘴他的名号,那两个官吏肯定把粮食还回来,指不定以后对他们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不行。” 苏如意直接否决。 “我们与杨家的交情薄弱,人家不一定想与我们有联系,为了这么点芝麻事情把人家名号搬出来,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家知道了杨大人该怎么想?这人脉关系不能乱用,用错了以后到了关键时候就用不了了。” 自己的核桃若是真的医好了杨小姐,那杨家就是欠她人情,这么大人情可不能因为几斗麦子就消磨掉了。 陆家三个女人面面相觑,这官场上面的道道她们无法理解,但苏如意这样说甚是高深莫测,让她们也不敢再多说。 张氏气道:“罗家真不是人,被他们这么一弄,就怕我们以后年年都叫官爷盯上,这日子可怎么过?!” “娘,你得转转这个想法,我们几个女人种地本就不怎么行,不能老是想着种地过活,做买卖也一样可以过日子。” “那……不行吧……” 她从小就和土地打交道,离了土地心里不踏实。 “没什么不行,过日子的方式多了去,能过好就行。今日的事情你们都不用放在心上。现在地里面不用忙了,就把心思放在镇上的摊子上,我们多挣点钱好过年。” 苏如意说道。大家看她一副不打算就这个事情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便也都闭了嘴巴。 又在心里盘算一番,今天多交的粮食,不管是两斗也好,三斗也好,乍一下让她们心惊肉跳,可再沉下心计算一下,也就一百多文钱,还没有她们卖一天饼子的钱多。 一下子又觉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只是,老百姓节俭惯了,再少也是自己的东西,心里不舒服。 唉,那也没办法,只希望镇子上的这个买卖可以一直长久地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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