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上房依然人来人往。好像又有人来送钱,有几文的,几十文的,上百文的。 他们都搞不懂为何丁壮宁可自断手指也不卖孙女,但还是想让这个频临绝望的家撑下去。 夏员外的儿子居然也来了,送了五两银子过来。夏员外没想到丁壮能这么狠,不敢把他得罪死了。 丁山后拿来的六贯钱那些恶人没来得及拿走,再加上这些钱,明天还是能去县城买些好药,再请个大夫过来。 谢氏和赵氏又来二房煮饭。 夜深了,外人陆续回家,上房终于寂静下来。 张氏和丁香、丁立仁去了上房。 丁钊和丁立春站在炕边,二人的眼睛又红又肿。 丁壮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如死了一般。左手被布包着,布已经被血染红,像蘸着血的大馒头。 丁香一下跪了下去,哭道,“爷,你不能死啊。你死了,香香也活不成了。爷,你得多疼啊,我的心好痛……” 雏嫩的童音在夜空里飘荡,惊悚,撕心裂肺。 除了丁钊,另几人又哭了起来。 丁壮的眼睛眨了眨,睁开,侧头看向丁香。 他的嘴唇翕动着,“香香,乖乖孙女,莫怕……” 丁钊眼里露出惊喜,“爹醒了。” 丁香赶紧爬起来,双手抓着丁壮的衣裳,哭着说,“爷,你不要死,香香不能没有你……” 丁壮颤巍巍说道,“好孩子,爷不会死。乖乖的,回去歇息。” 丁钊觉得父亲似有事要交待,心如刀绞。 他对张氏道,“把两个孩子带回屋,不要吵着爹。”
第六十章 又见“鸡头” 丁香不想回去,哭道,“我不走,要给爷爷侍疾。” 张氏还是硬把她抱起来往外走。 丁香挣扎不过,又怕吵着丁壮让他难受,只得由着张氏抱出去。 丁立仁看看爷爷,再看看爹爹,拉着张氏的衣裳自觉走了。 丁钊又对丁立春道,“回屋。” 丁立春不愿意,见父亲沉了脸,只得抹着眼泪去了西屋。 丁壮动了动嘴唇,丁钊把耳朵伸向他的嘴。 “若我死了,你就……” 丁壮的声音很低,又断断续续。 丁钊的脸色越来越惊悚,强压下狐疑,不停地答应着,“嗯,好,知道了,爹会无事的……” 夜黑如墨,万籁俱静。 丁香心里充满哀伤和恐惧,深渊般的绝望让她窒息。她是如此渺小,脆弱,不堪一击,无能为力。 爷爷为了保护她要用这样残忍和决绝的手段,而她此时却什么都做不了…… 耳边传来张氏和丁立仁的鼾声。他们心力交瘁,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丁香睡不着,心如掏空了一般。 漫长的黑夜熬过去,公鸡打鸣了。 微弱的晨曦印在窗纸上,院门啪啪响起来。 丁立春跑出去把门打开,是丁山父子。 丁山来看丁壮,丁勤来赶牛车去县城请大夫买药。这时候走,到县城正好城门打开。 丁香和丁立仁来到上房门口,丁立春堵住门不让进。 “怕你们吵着爷,爹不许你们进去。” “我们不吵,只看看。”丁香恳求道。 丁立春第一次不顾妹妹的眼泪,拉着她说道,“爹说了不行。爹在跟三爷爷商量事情,莫要打扰他们。” 无法,丁香只得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丁立仁跟她排排坐。 不一会儿,张氏被叫进去,三人商量着。又过了一会儿,丁山急急走出去,张氏去厨房把饭做在锅里,又回东厢忙碌。 丁香和丁立仁对视一眼,不知大人们在谋划什么。 张氏收拾完,又把丁香叫进去,给她换了衣裳洗了脸。 丁山和夏二伯及儿子夏大河来了,他们几人又在屋里商议。 丁钊出来牵着丁香和丁立仁,几人进了东厢。 张氏已经收拾好两个包袱。 丁香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走,要在家里陪爷爷。” 丁钊抱起丁香说道,“爹知道你早慧,现在家里事多,你们在家帮不了忙还让我们分心。乖乖听话,跟着三爷爷和夏大哥去你姥爷家住一段时日。等到家里平静下来,再接你们回来。” “不,香香舍不得爷爷,舍不得爹爹和娘亲……”丁香哭道。 “我们也舍不得你。但这是你爷的意思,你若不听话,他会伤心,伤势也会加重。坏人已经回县城了,家里暂时无事。那些人对山里不熟,不敢轻易进山招惹你姥爷和舅舅。只有你们安全了,我们才能一心一意跟他们周旋。懂吗?” 老父剁了三根手指算是还清债了,不知交子铺还有什么后手,得把两个孩子送走,保住他们。 丁香吸了吸鼻翼,不能说不懂,也不能不听话。即使不听话,大人也会强行把她抱走。 还是做着最后挣扎,哽咽道,“可是我怕,怕爷爷会死。” “昨天的难关都挺过了,还有什么比昨天更难?”丁钊把丁香的一只小手放在她的胸口上,“为你爷祈福,他会平安无事。” 丁香抱住丁钊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道,“爹爹,去找钱二当家。告诉他那把匕首是爷爷打的,爷爷还会打更好的兵器,兴许他能帮帮咱们家。” 不知交子铺还会做什么坏事,必须找个能说上话的人。不管钱二当家是不是义薄云天,为了好兵器,说不定愿意帮这个忙。 丁钊郑重地点点头,“你们安全走了,我就去找他。” 他和父亲都想到了这个办法,没想到三岁闺女也想到了。 丁香看看张氏给她打的包袱,里面有她装了鞋子的小包袱。 丁钊又给她身上带了一个装药丸的小荷包,低声嘱咐道,“还有几粒药丸装在小瓷瓶里,两天换一次。” 张氏拉着丁立仁嘱咐着各种注意事项。 丁香想见丁壮一面,丁钊没同意,她只得含泪在丁壮小窗外磕了三个头。 丁立仁见了,跟着她一起磕头。 几人匆匆吃了早饭,丁山背丁香,夏大河牵丁立仁,二人手中还拿着木棒。他们匆匆往村后走去,向南过了南泉村再走几里路,走过白水河,进入南孚山。 姥爷家就在南孚山里。 若丁立仁走累了,夏大河也会背一段路。 熟悉的景物被完全甩在后面,眼前是陌生的枯叶、巨石,耳边是鸟鸣声及淙淙泉水声,偶尔会遇到几个采药人、猎人或是过路人。 丁香悲伤难耐,又疲惫至极。不管丁壮爷爷即将面临如何的局面,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祈福。希望爷爷能捱过重伤,钱二当家真的义薄云天,作个合事佬。等过了这个难关,再谋划下一步。 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认识的人身上,感觉非常不好。 但却是她此时唯一能做的。 她现在体力不行,人脉不行,可若是多想一想,不那么轻敌,早一步求上钱二当家,兴许走不到这一步。若丁壮爷爷真的死了,将是她一生承载不了的痛…… 她默默流着泪,在一颠一颠中不知不觉梦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丁山的声音,“香香,醒醒。” 她睁开眼睛,小身子已经被丁山抱在怀里,夏大河和丁立仁坐在一块石头上。仰头望去,看到太阳已近中天。 午时初了。 此时他们已在山顶,眼前也开阔起来。 群山巍峨,重峦叠嶂,万壑千岩,云遮雾绕,红黄绿三色把山里涂抹的如画卷一般壮丽…… 突然,丁香被远处一座山峰顶部的大岩石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蓝天下,一座高耸的山峰上,那块光秃秃的褐色巨石像一个昂首打鸣的鸡头,上空还翱翔着几只苍鹰。 正是她曾经梦到过的地方。
第六十一章 张家 丁香知道,飞飞的家就在那个“鸡头”下面。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故作惊讶说道,“那座山好像一个大鸡头。” 丁山说道,“那是鸡头峰。” 丁香又问,“我姥爷的家在那里?” 丁山道,“鸡头峰远着呢,在这片山脉的最深处,也是最高的山峰。与南孚山隔了两座大山和一个大峡谷,没人去过那里。张老丈家快到了,就在下面的山谷。” 人去不了,鹰能去啊。 那朵大灵芝在丁香眼前飘过。 她默念一声,飞飞,你在哪里呀? 丁立仁劝着她,“妹妹,吃饼,喝水。不要哭,爹说爷会无事,会活过来。” 丁山看看丁香红肿的眼睛,瘦得小脸都尖了。暗道,都说这孩子早慧,心思多,还真是。 这么小的孩子连死亡意谓着什么都不知道,她刚才的生离死别让人看了心酸。 他用水囊喂了丁香几口水,又把半个饼和一个剥好的鸡蛋塞进她手里。 “吃吧。莫担心,你爷可是古安镇一霸,年轻时经常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没那么容易死。” 几乎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丁香很快吃完了鸡蛋和饼,又自己抱着水囊喝了几口。 夏大河对丁山说道,“三爷爷,今天的鸟儿怎地特别多,围着咱们头顶转,赶走一批又来一批。” 丁山也纳闷,摇摇头。 几人吃完晌饭,又继续前行。 后山的路较为平缓,一个时辰后,行人多了起来,能看到不成片的梯田和茶园,还有些果树。 下面缓坡地带有两个小村落,北边的是柳洼村,南边的是柳涧村。再下面是一条奔腾着的河流。河水从群山中奔流而出,再蜿蜒着绕过南孚山北边,流到山外与黑龙河汇合。 这里的风光美极了,自然资源也丰富,生活在这里的村民却是贫瘠的。 若是前世搞旅游产业,把路修好,这里肯定是4A景区。再编点历史人物或事件,5A景区都有可能。 终于来到村口。 丁立仁指着一条蜿蜒小路说道,“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这里的人家清一色茅草房,黄土墙。 也是,从外面运瓦和砖进来得花好些运费呢。 听张氏说,柳洼村和柳涧村连一头驼东西的牲口都没有,去山外卖东西都是靠人背。 张氏嫁进丁家十一年,光资助娘家的钱就有近十贯,张家用这些钱买了两亩山地。 这里土地少,人穷,但少有饿死的。只要勤快,种地、种茶、种果树、打猎、捕鱼、采山货,都能果腹。 不过,这里没有篱笆墙,家家都是清一色的高土墙。山里野物多,为了防止半夜野物进院子。 突然,丁立仁大喊一声,“金石哥哥。” 张金石是张氏大哥张大保的二儿子,比丁立仁大半岁。 正同小伙伴们玩的一个黑小子看到他们了,激动的不行,转身就往后跑去,边跑边喊着,“爷,爷,行哥哥、香妹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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