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及此处,裴妍君蓦然伸出手捂住了自己面颊伤处,只觉伤口犹自隐隐作痛。 “太子心情不好,可我还能如何顺他?纵然结为姻亲,可他偏要引入沈淮安,想与裴氏争风。京城大乱,我有孕在身,他却不闻不问。是我机智寻着皇后,方才避过此节。如今裴家家破人亡,却又名声尽毁,他也不肯丝毫理会。” 她蓦然握住了谢冰柔的手掌:“冰柔,我知你聪明,我只盼你查出真相,还裴家一个公道。大兄生也好,死也好,我总是要闹个明白。” 谢冰柔反手回握,点点头,然后说道:“太子擢选太子妃时,难道你并不知晓太子跟你家大兄有此龃龉?哪怕你不知晓,裴家也不介意?” 裴妍君叹了口气:“兄嫂不过是太子府上弃妇,从来没什么名分,后来太子也没有挽留。兄嫂嫁人时,都已经出府一年有余。太子必定不会拘泥于这么一件小事。可有些事情,谁能想得到呢。” 裴家也许想不到太子居然如此肚量。 “也许是大兄成婚后,和新妇感情太好了。兄长他很有才学,而兄嫂也很仰慕他的才学。于是两人之间,也自是不同了。” “据说兄嫂曾经也是个才女,也是仰慕太子曾经写出的文章,所以倾心暗许。太子不复当年英姿勃发,自然不乐意兄嫂心里有别人。这些都不过是男子极自私的心思罢了。” 谢冰柔心里忽而动了动,她想起卫玄曾经说过的话,说当初乃是裴玉劭替太子写了那片戍边论。 这么说来,也许徐照芝一开始喜欢的就是裴玉劭?那倒真是志趣相投了。 裴妍君蓦然冷声说道:“那些叛贼虽是可恨,可更可恨的难道不是人心?沈淮安大张旗鼓的杀我裴氏子弟,如若杀了大兄,他也不必遮掩。除非,大兄是折在自己人手里,犹未可知。” 这个所谓自己人,裴妍君显然是疑自己夫君了。 谢冰柔却想,也未必是这样。 她答应了裴妍君的托付,说必然会查出真相,不至于使无辜者背负污名。 不过谢冰柔将要离开时,太子却令人相请,说有话要与谢冰柔商议一二。 太子态度十分强势,随行还有几名侍卫,也使得裴妍君十分恼恨,挡在谢冰柔跟前:“冰柔今日乏累,也不必见太子了。” 那内侍模样还很客气,却没有让裴妍君这个太子妃的意思。 裴妍君为之气结,更怕谢冰柔多想,觉得是自己特意哄她自投罗网的。 谢冰柔倒是拉住裴妍君手掌拍了拍,然后说:“无妨,我也正好见见太子。” 她这样说时候,眼中却并未如何慌乱。 也许来探望裴妍君时,她也已经算到了太子不肯罢休。要说懂得顾全大局,太子也不会引沈淮安入京了。 这个帝国的储君一向气量狭小,当初也曾用棋盘砸死吴王世子。如今卫玄风风光光回来,太子也许便想着要做些什么。 而自己家世低微,却被卫玄求亲,别人都觉得卫玄很爱惜自己。太子殿下必然也是听说了,也许觉得这是一个很好时机。 谢冰柔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就像她一直等待着一个机会。 因为她想要杀了卫玄。 在卫玄吻上自己唇瓣,轻佻着说那些甜言蜜语时,她心里已经动了杀意。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遮掩自己这份心情,比之对着元璧时候更为难受,好在她也演过一次了。 她想着那天那个面容被毁,死在自己跟前那个人。 那天她匆匆下了马车,那个人濒死之前手掌紧紧攥住了自己裙摆,眼底流转了异样的光芒,殷红若血的手印落在了谢冰柔裙摆上。 其实只看一眼,她便知晓那人是谁了。 后来乔晚雪也认出来了,晚雪说她喜欢章爵,说动过心,还曾想给章爵裹伤。那是乔晚雪唯一一次主动,她记得章爵的伤,后来便在那具尸首手臂上看到了同样的旧伤。 所以谢冰柔捂住乔晚雪的嘴唇,对她轻轻嘘了一声,让乔晚雪千千万万,绝不能说出口。 那一瞬间,她便想到凶手是谁了。 除了卫玄,谁还会这样做呢? 她眼前卫玄不如梦里狠戾,可总归是同一个人,性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曾经的卫玄可以屠尽整个南氏族人,那么区区一个章爵,又算得了什么?为了达到目标,卫玄本就可以不择手段,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 而那些心狠手辣的算计里,从来也顾不得一个少年郎的性命。 更何况她还看到卫玄亲口吩咐,说让人将章爵杀之。 因为自己不肯依顺于他,感情上更绝不能接纳他,而他自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得到。那么如此一来,章爵便是一个障碍。 那日他们折返回京,卫玄就这样望着自己,她看着卫玄亲口说的。 “不若将章爵杀之——” 卫侯还是那么的姿容出挑,气派雍容,可是口里却说出这样的话,仿佛旁人性命也是不值得一提。 这世间之事,于他而言,大约尽数是可鄙之物,不值得丝毫尊重。
第133章 133 章爵那样年轻生命, 仿佛也不过是一个令人讨厌的碍事之物。哪怕阿爵为了他的大业杀了那么多人,落了那么多伤疤,也是算不得什么。 那时卫玄离谢冰柔有些远,他自也觉得谢冰柔听不到。可谢冰柔却是个善读唇语的人, 所以她盯着卫玄嘴唇, 听着卫玄口中一字一句, 吐露出这样的话。 于是她如坠冰窖,通体冰凉, 通身泛起缕缕寒意。 她本想自己回转京城,然后设法和章爵逃走。 那时候她甚至还有一种痴念, 那就是卫玄不过是说一说。也许卫侯也不过是一时意气, 并非当真想要杀了章爵。 也许他说了这句话, 便说不作数。 可再之后,谢冰柔便知晓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她最后看着章爵被毁了容,拖着最后一口气, 看着了自己最后一眼,然后死在了自己面前。 她那时抱着章爵身躯,甚至不知晓该说些什么,还生出一个念头,想着这个人不是阿爵。 因为那天章爵梳着乱糟糟头发, 偷偷来看自己时, 仿佛还是不久前的事。他的手臂抱着自己,带着自己这么绕圈。绿草如茵, 上头开着一朵朵小花, 好似也盛着他们笑声。 章爵还说要随自己走, 什么也不理会,陪着自己验尸断狱, 去看这天底下的山山水水。 她也回答说好,也这么允了章爵。 卫玄是去托了媒人,求了亲,订下这桩婚事。章爵问的却是自己,问谢冰柔愿意还是不愿意,谢冰柔也说了声好。 那是她看着那具面容被毁的尸首迷迷糊糊,神思不属。她没有流泪,因为她根本没有接受章爵死了的事。荀先生认出那枚玉麒麟,她居然真盼着死了的是裴家大公子。 可是再怎样避而不见,终究也是不能自欺欺人。 所以她才亲手验尸,要自己去认认真真看个明白。 是她亲手给阿爵验了尸,验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知晓那个要随自己走又很不会说话的英俊少年已经死了。 是真真正正死了。 阿爵死了的样子很可怕,整张脸也是血肉模糊。可谢冰柔知晓是他了,这样看着,居然也并不觉得害怕。 她只觉得很亲切,也很悲伤,泪水也从她眼睛里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接受章爵已经死了。 然后她便捧住那张可怕的脸,主动亲上了死人的嘴唇。 唇瓣尚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却已经没有了炽热生活的灵魂。 那也是两个人最后的一个吻。 然后那时候,谢冰柔就告诉自己,这件事情还没完。 卫玄十分会摆布言辞,将他自己说得十分要紧,说得天下若无一个卫玄,就一定会天下大乱一样。 可实则这样世事里,原本也没什么谁离不开,少了一个卫玄,也没有什么要紧。 沈淮安已经死了,地方上的藩王与朝廷形成相互制衡之势。少了一个在京中拿捏皇室的权臣,也没什么要紧。 她也为天下苍生考量过了,为了大胤的大局退让过了。那日她替卫玄去须,空气里都是皂角水味道,她手握利刃,离卫玄颈项也不过咫尺之遥。她精通验尸之术,熟悉人体结构,知晓怎样利落割破一个人的大动脉。 那时她不也没有刺下去? 谢冰柔已经隐忍了许多了。 从踏足胤都开始,她已经捉摸着如何杀人了。 细细想来,这京中想杀卫玄,又敢杀卫玄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门吱呀一下被推开,然后她便看到了太子。 她素来与之没什么交集,可却又清楚太子是怎样为人。他冷酷无情,刻薄寡恩,又自以为是。昭华公主对他心生怨怼,裴妍君这个结发之妻也与之情意断绝,如今京中上下也皆对太子颇有微词。 谢冰柔也相信这其中并无误会,甚至卫玄说过的太子遣使欲杀他,卫侯大约也不屑说这样的谎话。 这样的一无是处,冷酷无情之人,却大约是京中唯一能杀卫玄的人了。 卫侯这一次回来,声望也是高到了极致了。京中百姓十分欢喜,朝臣也纷纷称赞,元后更将卫侯十分抬举,只盼将他架一架。 这么时候,这般不识大体的,又不知避让的,也只有这位大胤储君太子殿下! 哪怕是皇后娘娘,此刻必然是会有所退让。元后连沈淮安都能容得,更不必提卫玄了。 太子也看到了谢冰柔了,他若有所思,眼中自有盘算,大约是盘算如何使得谢冰柔依从。 谢冰柔却踏入房中,轻轻伏跪于地:“臣女谢冰柔,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无恙,臣女心中十分欢喜。” 她行的是伏地大礼,便是太子也微微有些讶然。 太子以前见过谢冰柔几次,印象也不算深,不过谢冰柔似乎也不是谄媚讨好性子。 看来谢冰柔是胆小,见自己如此相请,于是便生出这般畏惧。 太子凉凉说道:“也不必如此。” 谢冰柔已然起身,仍跪坐于地。 她柔声说道:“臣女今日来,本也是要来见太子,想送太子一件大礼。” 谢冰柔耳垂细小,挂了两枚耳坠,摇曳间倒也别有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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