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说正题吧。 “我已经不在飞鱼卫了,以后就在骁旗营,骁旗营不用出公差,更稳定,唯一不足的,就是驻扎在城外,要隔上三五日才能回家一趟,遇上忙的时候,可能就要在营里住上十天半月。” 夏日的傍晚,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霍誉的声音如同小桥流水,不急不缓,说的是他现在的差事:“以前在飞鱼卫,经常会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但是骁旗营不同,骁旗营相对更稳定。这几年我没有休沐过,所以存了不少假期,这次上面给了我三个月的长假,现在也只过了半个月,我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咱们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明卉终于听明白了,这厮绕了一个大圈子,前面都是废话,最后这一句才是关键。 “日程?”明卉猛的抬起头来,剪水双瞳宛若两泓冰泉,森森冷冷。 行了,小刺猬结束冬眠,苏醒了。 霍誉沉下脸来,迎下明卉的目光,声音冷冽:“我们订亲时,我便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只是那时,你年纪小,所以我便多等了四年,如今我已及冠,你也早就及笄,我们该成亲了,不是吗?” 是你个头啊! 明卉想要反驳,眼睛却下意识地去看霍誉的手臂,手臂上没有缚着手弩,再看腰间,腰间悬了一声羊脂玉的玉佩,也没有手弩。 明卉长长地松了口气。 其实霍誉一袭杭绸直裰,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岂会带上手弩。 只是明卉已成习惯,她看到霍誉,就会忍不住去看手弩,确定霍誉没有带着手弩出来,她的心才能完全放下,神态也才能从容自若。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飞鱼卫,一定有很多仇家,你只带一个随从,身上也未携兵器,就不怕仇家寻仇,连累了别人?” 这个别人是谁,当然就是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了。 明明还在说成亲的事,怎么就说到他的仇家了? 霍誉失笑,他的小姑娘还真是有趣,也不知道她那个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飞鱼卫是奉旨办事,不涉个人恩怨,再说,我抓的那些人,要么已经斩首,要么已经流放,自顾不暇,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复仇的。”他耐心解释。 “那你以后也不带兵器了吗?我记得以前见到你,你都是随身带刀的,就连手上也缚着兵器。”明卉一派天真,像极了一个问题多多的小孩子。 小姑娘的面庞莹白宛若上好玉石,霍誉不由想起另一张脸,小小的,白白嫩嫩,爱笑,笑着笑着就流出口水,会说“臭臭”“香香”,开心了就是“香香”,不开心就是“臭臭”,她那小小的世界里,只有香和臭。 霍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声音里也多了一丝温暖:“你说的是绣春刀和手弩吧,那两样早就交上去了,等我正式到骁旗营报道,就会配发新的兵刃,不过除非是当差,平素也是不会动用的。” 明卉很想问一句,前世你也是早早就去了骁旗营吗?不过,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前世,就像万苍南和柳三娘,前世他们与她生死与共,可是这一世,却也只是彼此的过客,相见不相识。 “我在保定住得很好,你也看到了,这宅子是我的,重新修葺过,每一处都是按照我的喜好修的,我很喜欢。再说,保定有慧真观,我想去修行可以随时去,所以我不想成亲,成亲以后再出家,很是麻烦,还不如不成亲的好。” 霍誉深吸了口气,这是胡搅蛮缠吧,明卉自幼长在道观里,如果想出家,为何小时候不出家,反倒是与他订亲以后,动不动就用出家当借口? 不是她想出家,而是她不想成亲。 “我在骁旗营也不是每天都能回家,我不在家的时候,若是你不想住在京城,可以回保定,我从驱旗营来保定,比从京城出发还要方便,在这里有三位舅兄照顾你,又有姑祖母,我反而更放心。” 说到这里,霍誉顿了顿,道:“至于长平侯府那边,你不用管他们,更不用做为儿媳去晨昏定省,端茶倒水,若是你想,我们也可以直接把家安在保定,我不用征得长辈的同意,只要你我喜欢就好。不知道隔壁的宅子卖不卖,如果他家肯卖,我们买下来,把这两个院子打通,修葺好了做为新房,你看如何?”
第98章 这辈子缠上你 明卉惊呆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说她想出家吗? 怎么到了霍誉那里,就成了她不想离开保定,那就在保定安家,还要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当新房? “那个,我,我是想退亲的……” 明卉忽然发现,她现在提到“退亲”这两个字,好像没有底气了。 底气,随着明大老爷的得意忘形,随着明三老爷的对灯发誓,还有芸老太太的人来疯,师傅让崔娘子收下的那些鸽子,她的底气,在不知不觉中没有了。 “嗯,我知道,可我不想,我从十六岁就被明老太爷逼着立下毒誓,这一世都和你捆绑在一起不离不弃,我早就认命了,现在你却说要退亲,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说是不是?” 霍誉面沉如水,虽然他坐着,与明卉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可明卉却感觉他已到面前,步步紧逼。 明卉向背脊挺得笔直:“你十六岁那年,我便和你说过,我要退亲,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当时我也说过,等你长得比我高时,你再提退亲,你长到了吗?”霍誉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可爱啊。 “反正咱们不合适。”提起身高这件事,明卉就想揍人,姓霍的是欺负人,他是男她是女,这本就有差别,明明是霍誉强辞夺理,他提了一次又提两次三次,什么人啊。 “怎么不合适,你说说看,我洗耳恭听。”霍誉把身下的椅子向前拉了拉,做出一副要听她讲故事的模样。 以前明卉的理由,就是霍誉是飞鱼卫,而且为人专横跋扈,她还对汪真人说过手弩的事,她看到霍誉的手弩就会全身疼。 可是现在这些理由,一夜之间都全都做废了。 霍誉不是飞鱼卫了,他也没有手弩了,若说他专横跋扈,好像也不符合。 明卉张了张嘴,她能说自己一身秘密,她担心和霍誉成亲以后,被他发现吗? 尤其是崔会,霍誉如果知道她是崔会…… “反正就是不合适。”明卉决定还是尽快结束这场毫无营养的谈话。 霍誉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他站起身来,向明卉走了过来,明卉错愕,霍誉要做什么? 霍誉在与明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外祖父去世之后,我就没有亲人了,后来,明老太爷给我们订下亲事,又让我立下毒誓,从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亲人,这一世,我都要与你生死与共,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忽然,他弯下腰,身体前倾,凑到明卉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你出家,我会每天翻墙进道观,看你是否被人欺负;你嫁人,我亦会日日拜访,看你是否受了委屈,守护你,是我的职责,我发过毒誓的。” 说完,霍誉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身走出堂屋,白菜如同影子,也跟了出去。 明卉张着的嘴巴,好半天没能合拢。 霍誉这番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哪怕她出家,她嫁人,他也会纠缠不休? 而且这还是明老太爷逼他做的,他也没办法,谁让他立下毒誓了呢? 人要脸树要皮,明卉猜想霍誉可能不会真的这样做,但是这人不要脸,不要脸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呢。 晚食是张元娘擀的面条,芸老太太做的茄子肉丁卤,还有霍誉带来的黄瓜、豆嘴、绿豆芽、萝卜丝、小青菜,最家常不过的一顿饭,芸老太太笑得眉眼弯弯,她这辈子无儿无女,明卉也没听说她以前有过喜欢的小辈,也不知怎么的,霍誉却入了她的眼,即使吃饭,老太太也不忘撮合两人。 “小卉儿啊,别害羞,你们是未婚夫妻,快点过来,和小誉儿坐到一起,哎哟,这才好,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小誉儿,你傻楞着做甚,给小卉儿拌面条啊,小卉儿口轻,少放卤儿,多放菜,她喜欢吃小黄瓜和绿豆芽,多给她放一点,对,这才对嘛。” 这顿饭吃得明卉别提有多累了,好不容易吃了饭,送走霍誉,她仰面朝天躺到床上。 没想到第二天,霍誉又来了,这次竟然是约她一起出去。 本朝虽然男女大防,但是订亲之后的未婚夫妇,男女同行并不会受人指责。 明卉不想去,可是霍誉说是在戏园子的二楼订了雅间,明达和明轩,还有二房的明淑和明秀也会去,她若是不去,他们几个面对他这个小姑父,一定放不开。 明卉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明淑和明秀全都随了曾氏,爱说爱笑,看到她和霍誉一起来了,便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小姑姑,我们还担心你不来呢,你不知道,我娘天天都夸小姑父呢。” “夸他?为何夸他?”明卉寻思着霍誉和二房应是没有多少交集才对。 “小姑父帮三姐夫联系了书院,明年开春就能去京城读书了,那家书院可是出过状元公呢,不知道多少人想去,可都进不去。那郝家不知多高兴,给咱家又补了两家铺子做聘礼,我娘说了这两家铺子给三姐带过去,以后的出息都是三姐的脂粉钱。” 明秀两眼放光,以后三姐夫也做了状元公,那她就是状元公的小姨子了。 明秀口中的三姐是明静,明静是二房长女,也是西城明家这一代的三姑娘。 “还有这事?”明卉已经懒得发表意见了。 “当然了,三姐说了,三姐夫的那顿酒没有白喝,小姑姑你不知道,那次三姐夫在我们家都给喝傻了,见人就傻笑,把三姐的脸都给丢尽了,好在小姑父没有嫌他傻,还给他找了这么好的书院,啊,状元公读过书的书院呢。” 明秀最喜欢看话本子,那话本子里都是状元公迎娶美娇娘。 明卉不想说话了,明静和郝云泽的亲事订在十月,十月里完婚,然后就是过年,过完年出了正月,郝云泽便去京城读书,这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 正在这时,一个半大小子跑了过来,却是三房的明庭。 明庭一进来就嚷嚷:“你们来这里为啥不叫上我,明秀和明轩能来,为啥就不叫我?” 明达板着脸训斥:“三叔说你连一篇文章也背不出来,不许你跟着我们出来玩,你这是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我娘放我出来看,我娘说我再背书就要成傻子了,必须出来透透气。” 这时他才看到霍誉,连忙规规矩矩站好:“小姑父。” 又看向正和明淑明秀说话的明卉:“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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