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为出行做准备时,临安城在悄无声息中沦陷了。 临安县各个医馆门口都排满了长队,哭嚎声,痛骂声、恐惧声,声声不息。 “大夫,大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一个形如枯槁的男人涕泗横流地拽着身穿长袍的大夫。 他长相十分可怕,脸上的肉似乎被什么耗干了水分,只剩下一层皮附着在骨头上,四肢亦如此。整个人如同一具干尸在行走。 不只是他,他身旁、身后的病人亦如此。一个个如同索命的恶鬼,将魔爪伸向医馆的大夫。 大夫吓得连连后退,一边摆手一边大喊:“救不了,真救不了!这是疫病!”又恐惧地朝店里的小厮大喊:“关门,快关门!” 第46章 城乱 旁边的小厮早就吓得不行了,闻言连忙鼓起勇气去关门。可惜一家医馆有俩仨小厮就不错了,如何能撼动门外众多伤员? 他们虽然生病了,可染上疫病与平常的病不同。尤其是听到大夫救不了他们,连最后一根稻草都抓不住的人会做什么? 被大夫下了死亡证明的小伙面目狰狞地去推小厮,一边推一边朝后面吼:“大伙,我们一定还有救,冲进去,把他们的药都抢走!” 很快有人应和道:“对!把他店砸了!” “把里面的药抢完,就算咱活不了,还能给家里人一条生路!” “对对对!抢药卖钱!” 并不是所有人都自私自利、残暴偏激,刚开始有人嚷着要抢药时,其实很多人都在犹豫。可后来说起抢药换钱留给家人,他们可耻地心动了。 可见,没有撬不动的灵魂,只有找不到的弱点。 可怜这些医馆,仅仅三五日,便被所有感染疫病的疯子砸了招牌,抢了药材、打破了脑袋。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聪明的人早就趁着疯子砸医馆时逃跑,只留下还惦记着世间俗物的人苦苦挣扎。哪怕被打的浑身是血,还舍不得丢下金银珍宝。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是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 物欲沉浮间,谁能及时醒悟命才是最重要的,谁就是这场博弈中获得胜利的人。 县衙后院已经堆起许多箱子,几辆马车上绑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 “老爷,老爷别丢下我们!”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哭哭啼啼跑出来,抱着县令的腿开始干嚎。 县令毫不犹豫朝她踹了一脚:“滚!” “老爷,就算你不要我了,你的孩子也得带上吧?”女子恨意满满地盯着县令,颤抖着指着身后三四个未及笄的女孩。 县令眼都不抬:“儿子我都带上了,还想让我带女儿?你们生的那些赔钱货,哪来的滚哪儿去!”说完,他甩着袖子嚷道:“动作都给我快点,是不是没吃饭?” “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有衙役朝后院狂奔而来。 “放肆!”县令本就很郁闷,听到有人说他不好,他气得鼻子都歪了:“你说谁不好了?再说一句信不信腿给你打折!” 衙役头皮一麻,一骨碌跪地上:“老爷,我错了...可是真的出大事了!城门口被流民堵住了,他们吵着闹着要冲进来...” 县令无所谓地摆手:“咱都要走了,他们爱咋地就咋地!” 衙役抖得更厉害了:“他,他们说,就算是死也要拉上您垫背...”似乎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让县令暴怒,他牙一咬直接一口气说完:“现在他们已经往这里赶了,马上就要堵上门了!” 临安县县令脑子‘轰’地一下,喃喃道:“什,什么?”不过毕竟是当县令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当即吼道:“快,快!别装了,赶紧走!” 只是他走的再快,也不如四面八方闻讯而来的流民速度快。 谁让他还声势浩大地带着车队,又大摇大摆从县衙后院出来。 刚出衙门没几步,便听外面有流民指着他们大喊:“快看!是那狗官!大家快来啊!别让狗官跑了!”边说边朝县令这边冲过来。 “赶紧拦住他们!”县令慌得一批。 衙役见不过是一个流民,当即给了对方一刀。可就是这一刀,竟惹恼了四处的流民。 若是往常,杀鸡儆猴这招一使一个准儿。可如今流民已经快被逼得喘不过气了,得了疫病,没人给他们治,人人惧怕他们,又驱赶他们。 他们只能怀着愤怒破门而入,去报复,去发泄。 这一条人命的后果是惹怒了所有人,那被大刀捅出的血,像是溅到他们心里,蒙蔽他们双眼。 “杀了这狗官!” “杀杀杀!” “别想跑!我们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杀了狗官,他的钱他的媳妇都是咱的了!” 围在县令旁的衙役只有二十来个,尽管不少,可比起乌泱泱的流民,他们还是太弱小了。衙役比不上武林高手,他们的优势不过是个个配了刀,又年轻体壮罢了。 可这些被仇恨蒙蔽的流民像是吃了大力菠菜,他们竟能在衙役的手下灵巧躲避,甚至打伤衙役。 “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临安县县令怕的直打哆嗦,一边嚷一边往马车里躲。可衙役又不是傻子,意识到他们无法抵御流民,得出继续坚持就会死的结论后,直接冲出包围,跑了。 县令一看,气得差点直接去世,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愤怒。外面的流民见自己畅通无阻,激动地去扑向马车上的行李。 有人抢行李,有人抢女人,还有的没忘记县令,提着菜刀就开始找县令所在的马车。 县令用袖子捂住脸,悄摸从马车上爬下来,想趁着乱糟糟的时刻偷跑。眼看着就要爬出人群了,突然他其中一个儿子指着他大喊;“爹?你要去哪儿?” 正手脚并用的县令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刚抬起头就被血液四溅模糊了双眼。 那是他的血。 身上被人砍了许多刀,临安县县令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出卖他的是自己的儿子。 而看到这一幕的县令夫人却突然大笑起来,猛升起一股力气,将儿子推进人群:“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吼完,她一头撞死在地上。 县令夫妇的死并没有让人群镇定下来,他们依旧疯狂地争夺行李、马车、女人,甚至孩子。 人间炼狱,悲哀至极。 县令带出来的行李被抢光后,那些没抢到、抢的少的人又一窝蜂去了县衙,等县衙再被搜干挖净,他们便将目标放到城内百姓身上。 原本城内的百姓个个闭门不出,哪怕躲在屋里瑟瑟发抖,也不敢打开门。 ‘哐哐哐’的砸门声此起彼伏,有的门脆弱,被踹几下就裂开,这家便遭了殃。有的门结实,外面的人踹不动,只能骂骂咧咧找下一家。 可总躲着也不是办法,人总有没有余粮的时候。七天不吃饭没事,可三日不喝水会渴死。 县城里,普通百姓打不了井,平常要么去远地儿挑水,要么去买水。家里顶天囤一两缸水。 “娘,我渴了。”小男孩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地拉着妇人的手。 妇人甚至哭不出眼泪来,悲伤地看着孩子:“孩他爹,这样下去真不行,咱得出去,起码能喝点水。” 听到妇人哽咽,贾鑫握了握拳头,绷着脸说:“好,松娘,我们离开这!” 第47章 爹爹,你是要带我飞吗? 没什么好带的,把值钱的细软和几件衣裳包起来背上,男人又拎着半口袋粮食,里面是细粮。之前做的干粮也背上。 贾鑫想了想,直接将干粮分成几份,家人各自带上几块。扭头看到自己大闺女白白的脸,他皱着眉说:“鸢姐儿,去抓两把灰,把你脸遮一遮。” 贾鸢儿连忙低头往灶房走,手往灶膛里一伸,抓了一把灰就往脸上抹。 贾鑫见状,连忙补一句:“掺点水!” 等家人收拾妥帖,贾鑫往自家院子看了一圈,这才狠心咬牙道:“走吧,趁着天黑。” 他自然不敢走大门,堆了砖块从墙头爬出去的。 此时虽然是晚上,可依稀还能听到时不时的打骂声与争吵声,还有恐惧的尖叫。伴随着这些可怖的声响,贾鑫一家弓着腰往城门处跑。 城门自打被推开后便没再关上,临安城县令死了,这座城成了无主的城。有能力没能力都想分一杯羹,所以这个无主的城更乱了。 “孩他爹,城门口是不是没人?”松娘背着瘦弱的儿子,身体止不住打颤。 她太饿太渴了,可儿子年幼,在饥渴难耐下,根本无法走太久,她只能背上。 贾鑫夜视能力还可以,他望着城门口坐着的几个人,心里一紧:“有人,等我把他们引走就好。” 他低头朝脚下张望,又伸手去摸周围,捡到一只破鞋和一个凳子腿儿。想了想,猛地朝右手边扔了过去。 那城门口原本坐着的人猛地一惊,顺着声响看去,吆喝两声没反应,其中两人顺着声音走过去。 可还是有四个人。 贾鑫这次抡起凳子腿,‘哐当’一声,余下四人面面相觑,最后又跟过去三个人。 这伙人还挺警醒,竟留了一人看门。 贾鑫小声快速地说:“松娘,鸢姐儿,待会我说走,你们拼力往前跑,不要管我,一直跑。”说着,他伸手接过荣哥儿,将他背在背上,粮食则用根绳子拴在肩膀上。 松娘忍着眼泪点头,拉着鸢姐儿的手很紧。 贾鑫紧紧盯着那人的动向,当那人在打瞌睡时,贾鑫急促地催促;“快跑!” 松娘不敢耽误,当即就拉着鸢姐儿疯狂往前跑,她们快跑到城门口时,那人总算被脚步声吵醒,连忙抬起头大喝:“站住!” 她们听了这话跑得更快了,那声音像是她们的催命符,虽然觉得双腿软绵绵的,可松娘不能停下。 累极的人都会发现一件事,在你很累很累的情况下,如果你一直走一直走,坚持不停下来,那你一定可以走下去。 可若是你有一点想要停下的念头,导致你真的停下来,可能你再也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所以,松娘哪里敢停? 贾鑫就在她们身后,见守门的人要去追松娘她们,他连忙背着荣哥儿朝另一个方向跑,一边跑还一边挑衅对方:“你个怂蛋,追娘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追我!” 那人气得一个趔趄,歪着嘴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奶奶的,老子先逮着你,待会再治那娘们!” 贾鑫松了口气的同时,脚步像飞了似的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看,生怕对方追到一半掉头去追松娘她们。 眼看着跑得越来越远,贾鑫的步子却渐渐慢了下来,后面的人觉得不对劲了,他停了下来,突然叉腰笑道:“你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你看看你前头,那可是悬崖,老子看你有没有能耐长出翅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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