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布通位于克什克腾旗之西。该地北面靠山,南有高凉河,地势险要。 噶尔丹居于山背面,临水布阵,将万余骆驼缚蹄卧地,背负木箱,蒙以湿毡,摆成一条如同城栅的防线,谓之“驼城”,令士兵于驼城之内,依托箱垛放枪射箭。 清军则以火器部队在前,步骑兵在后,隔河布阵。 两方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 紫禁城,永和宫里。 胤禛出了丧期,来拜见乌玛禄。 “我听琉璃姑姑说,额娘又病了。” 乌玛禄笑道:“老毛病了,哪就用你一个孩子费心。” 胤禛张口欲言,最后还是道:“额娘保重身体才是。” “我晓得。”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 胤禛叹了口气,有点儿不自在:“哥哥们都去过战地……” “等你年纪大些了,你皇父自也会带你去的。”乌玛禄劝他,“那毕竟是战场,刀剑无眼,怕伤了你们。” 尽管乌玛禄从不认为她与康熙是知己,然而,她的确是天底下最了解康熙的人。 她说:“你皇父虽对太子格外亲近,心里也是有你们的。” “我晓得。”胤禛道,“儿子只是觉得……” 他的弓马步箭一向不好,远不及兄弟们,拼了力,也才将将达到标准。 可他的皇父英明神武,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弓刀步箭,都不在话下。 他孺慕皇父。 他期望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能像皇父就好。 他内心的渴望说不出。 乌玛禄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的想法:“你皇父和我说起过,只道是,以后又不用你做大将军,不擅长便不擅长吧。” 乌玛禄话出口后,觉着有失,怕他多心,便又多补了两句:“鸟儿飞得再高,在水里也比不过鱼。你的兄弟们有自己擅长的,你也有自己擅长的。” 她想了想,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只得劝道:“只盯自己短处,便越发瞧不见自己。只盯自己长处,便瞧不见别人。你多想想罢。” 胤禛行礼道:“儿子受教了。” 他对她极为恭敬。 他们二人都是心思敏感之人,能够轻易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有一层厚厚的厚障壁。 她对他淳淳善诱,是他的恩师,教导颇多,恩情难舍,却唯独不似母亲与孩子。 他的母亲早已死去于某个午后。 他们心知肚明。 他们不曾明说。 乌玛禄笑着,粉饰太平:“你皇父前些日子送来了户部的册子,叫我给你寻个嫡福晋。” 她问他:“说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胤禛想了会儿,只道是:“想来皇父和额娘寻的,不会有错。” 言下之意便是没什么喜欢的。 乌玛禄微微颔首:“惯是这样。” 乌玛禄想了想,道:“我叫你皇父寻个年岁比你小些的,也有话说。” 胤禛认真听着,点头道:“我自是会好好待她。” 乌玛禄沉默了会儿。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不论她说什么,似乎都带了几分说教的意味。 她好像还是和整个紫禁城格格不入,她和康熙说不到一块儿,和自己的儿子也说不到一块儿。 她还是强迫自己多叮嘱了几句:“夫妻之道,在于责任。她是你的嫡福晋,为你打理后宅,辛苦颇多,断不可以让他人轻辱了去。”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女子自父家来到夫家,能依靠的只有夫君。你要多对她上心啊。” “儿子知道了。” 乌玛禄点头:“你惯来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额娘相信你。” 两人实在无话可说,乌玛禄看他干坐着难受,让他下去看弟弟妹妹们去了。 琉璃为乌玛禄换了盏茶。 乌玛禄看着她,喃喃道:“我都没问他过得好不好。” “唉……他定以为我在说教他。” 乌玛禄轻轻地叹气。 琉璃忙劝慰道:“主子没有一日不担忧小主子,佟佳主子每隔几日便会叫人递小主子的消息,主子事事知晓,难免没问。” 乌玛禄看着虚空发了会儿呆:“你下去吧。” 琉璃退下。 胤禛入了偏殿,见屋里已经有三个娃娃,他看着最小那个:“这就是那位九妹妹?” 旁边的嬷嬷忙点头:“正是九格格。” 胤禛微微摇头,弯腰逗了逗她。 他知道自己额娘宫中的事,也知晓那罪妃之女被寄养在额娘名下,他本以为是皇父厌了额娘。刚刚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 他退了几步,看着胤禵,胤禵能说几个字了,却也说不出什么名堂。 长生喝完药跑过来,拉着胤禛袖摆,叫他:“四哥,咱们去见五姐好不。” 如意这几日得了热伤风,不便出门。自然也有些时日没来过永和宫了。 胤禛想了想近期的学业功课,只得道:“等过几日的,四哥再带你去。” “好。”长生很乖,很少闹,总是乖巧得叫人心疼。 胤禛也不愿意欺负她,只同长生说话。 长生身体不好,什么都做不得,别说是读书识字,就连女红或书画,都也做不得。 她觉着无聊,便道:“四哥,你读那般多的书,给我讲个故事吧,嬷嬷她们说的故事,我都听腻了。” 胤禛想了会儿,逗她道:“我在一本《子虚书》里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只咱们两个知道。” 小孩子对这种独一无二最是心喜。 她连忙点头保证:“我不会告诉别人,四哥你快说。” 胤禛娓娓道来:说是有个叫姓赤的人家,以养王八为生,都说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别人便给他取了个诨号,叫赤万岁。 赤万岁某日被自己养的王八咬了,亡魂去了无何有之乡,在那里短暂停留了些时日。 阎王要将他转世,他死活不依。 纵然是许了他荣华富贵,他都不愿意。 因为是地府勾错了魂,阎王没奈何,只得叫他还阳。 可他早死了,最后落到百年后一女子身上。 还嫁给了他仇人的子孙做媳妇儿,生了好几个孩子。 旁边的宫人听入迷了,她们惯常是相信阴司报应的。但因见识所限,说的也不过是无头鬼、狐狸报恩报仇的乡野故事,哪听过这个。 长生拉着他,问:“还有呢,还有呢?” 这本就是他胡诌出来的故事,哪儿有什么然后。 他却还是佯装思考了一会儿,补道:“赤万岁在无何有之乡停留了一段时间,阎王虽许他还阳,却怕她泄露了无何有之乡,便将她变了个哑巴。” 长生小小的叫了一声:“那她好可怜啊,是个哑巴,岂不是想说什么都说不出。” 胤禛本想说点儿什么,但念在长生年幼,顺着她的话道:“是可怜,一个人连自己想说的话都不能说。” 长生不高兴的瘪着嘴。 胤禛摸了摸她的头,哄她:“我下回带你八哥来。” 长生忙应下了:“好。” 八哥比四哥有趣。 她又怪他:“四哥怎么今儿个不带八哥来。” “你八哥和你九哥、十哥出去了。” 本来胤禩去要见自己额娘魏见月的,奈何魏见月被康熙带出宫,现在还留在畅春园。 胤禩未得令,自是不可能出宫。他只能和老九胤禟和老十胤?一块儿出去了。 他们年岁相近,也能玩儿到一块。 胤禛就自己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长生就不说什么了。 天气太热了,嬷嬷们是拦着他们出门的,两人索性坐在宫里下象棋。 长生年岁虽小,象棋却也下得有模有样。 胤禛耐心陪她玩儿。 晚膳吃的清汤涮锅,又配了冰酸梅汁,颇为解暑。 胤禛等金乌西沉才回宫,乌玛禄又叫人给他带了些糕点,叫他留着自己吃。自也是让他给老八带了一份。 胤禛自是应下。 琉璃送他出去。 胤禛出了宫门,琉璃正要行礼时,胤禛停下脚步,看向琉璃:“皇父前些日子来过?” 琉璃道:“把九格格记在主子名下当日来过,后来皇上就去畅春园了。” 胤禛点头,他斟酌着不知如何说。 琉璃看他如此,知道他心思,忙劝道:“小主子您不用担忧,主子聪慧无比,不会有事的。” “我是担心额娘身体。” 他额娘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时时考虑这些,他怕他额娘的身体被拖垮。 情深不寿,慧极必夭。 只因太过极致,必会损耗精神。没了精力,空有躯壳,又能如何。 他打算回去看看医书,能不能免额娘身体苦痛。 她毕竟是他的额娘,虽少了几分母子间的亲昵,生养之恩又绝非作假。 他怎能忍心见她受苦。 他告别了琉璃,心中盘算,以后除了四书五经,还要看看《黄帝内经》等医书。 琉璃目送他离开后,回去把这事儿告诉了乌玛禄。 乌玛禄颔首,带了几分微笑:“他有心了。” 琉璃默默服侍。 八月初一中午,边境,交战开始。 清军首先集中火铳火炮,猛烈轰击驼阵,自午后至日落,将驼阵轰断为二。然后挥军渡河进攻,以步兵从正面发起冲击,又以骑兵从左翼迂回侧击。
第138章 噶尔丹大败。 随后仓皇率全部撤往山上。 次日,遣使向清军乞和,乘机率残部夜渡西拉木伦河,狼狈逃窜,逃回科布多。 清军追击时,目测噶尔丹残部只剩下数千人。 九月,康熙回宫,连带的一堆后妃尽皆回宫。 素真已经有孕在身,大着肚子,不便出门。 一番论功行赏后,康熙才下朝。 未过几日,蒙古部族送上奏书,是为乌尔衮求娶公主。 乌尔衮已经年满二十,虽有一堆侍妾,正位却一直空悬。 今年和噶尔丹打仗,蒙古部族也是出了力的,清朝和蒙古联姻是历来皆有的事。 康熙应下了。 下了朝后,康熙原本打算去永和宫的,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钟粹宫。 青莺端上茶,上了糕点,便侍立在一旁。 康熙道:“乌尔衮求娶。几个格格里,就二姑娘年岁大,我打算把她许出去。” 康熙道:“乌尔衮是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次子,固伦淑慧长公主孙,太宗曾外孙。这回征讨噶尔丹,他率巴林右翼旗兵丁参加了,是个勇武的男儿。” 荣妃也没什么不可的。 宫中的格格大多会被送去蒙古部族联姻。 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晓自己女儿也是逃不过的。 她说:“但凭皇上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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