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道:“我自是要继承皇父,做个励精图治的圣君。” 胤禛摇头道:“儿子只想做个天下第一富贵闲人,无事就看书,讲经论道,与兄弟们相聚喝酒。” 胤禛又看向胤礽:“若太子需要我,我自是会殚精竭力。” 胤祥跟着胤禛道:“既然四哥是天下第一富贵闲人,那我便是天下第二富贵闲人,我要日日夜夜和四哥在一起。” 胤礽逗他:“你四哥和他福晋在一起,你也要跟着。” 胤祥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点头。 众人大笑起来。 康熙忍住笑道:“是该给咱们十三早日指门亲了。” 胤祥摸不着头脑,他没觉得自己哪儿说错了。 康熙拍了拍他肩,道:“没事,我会给你挑几个好姑娘的。” 末了,康熙又道:“你四哥倒是这么个性子,随德妃。” 众人都知道德妃不争不抢,闻言也不觉有异。 康熙又补了一句:“你额娘也曾这样说过,只指望你和十四当个富贵闲人。” 胤禛笑了笑。 几人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散去。 几人南巡江浙一带,对治理黄河、淮河工程进行验收。 回到京城后不久,康熙留宿永和宫。 二人也没什么话可说,不过是各看各的书,偶有一两句询问,也就过了。 年少痴恋不舍,在岁月酝酿下,成了刻入骨中的纹路,早从皮肉上看不出什么,但若要他们分离,便是扒皮裂肉碎骨一样的疼。 他们早已融入彼此皮中肉中血中骨中,即便烧为灰烬,捏两个泥人儿,也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五月,康熙巡幸塞外,带了携直郡王胤禔,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 除此之外,亦有王公大臣。 然而出巡塞外,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饮用了不干净的水。 康熙开始上吐下泻,比之前更加严重,很快便起不来床了。 太医虽然开药,却并无用处。 私下里,随行的索额图同太子胤礽商量:“皇上眼见是活不成了,咱们还是准备准备吧。” 胤礽神色不定,最后捏拳道:“他是我皇父。” 一句话,不需要更多。 胤礽拂袖而去。 这话,自然被人呈报给了康熙,康熙点头,没说什么。 魏珠上报道:“奴才听闻从前翊坤宫阿哥病重,便是让西医瞧好的,还请皇上命西医来看一看吧。” “去吧。”康熙这会儿说两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实在是疼痛难忍至极。 随行的外国传教士快速赶来,诊病后发现是痢疾,便建议使用奎宁。 然而,在大清,奎宁服用后的效果到底如何,还没有准确的结论。 何况,外国传教士呈上来的东西,他们又如何敢用! 万一是不知名的毒药呢? 他们还有一家老小,可背不起弑君之罪。 众人迟疑,不敢给康熙用,一时间也做不出个决定来。 众人面面相觑间,胤礽恼怒道:“你等大臣随侍皇上左右,却粗心大意,如今尚不肯为君主分忧,要你们何用!” 索额图等人闻言胤礽的指责,对视一眼后,索额图上前,当场服用奎宁,其他几人亦服下。 等了一炷香时间,见众人无恙,胤礽这才放心地将药推荐给康熙。 康熙将一切看在眼里,低头将药服下。 他虽对去年之事耿耿于怀,然而如今看来,太子还是那个太子,只是被索额图带坏了而已。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索额图,心中下了决定。 五月中旬,康熙一日,皮笑肉不笑道:“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 随后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为由,下令将索额图幽禁。 太子胤礽闻讯赶来,为索额图求情。 胤礽道:“索额图舅舅一心为儿子考虑,一时间有什么话没说对,或有什么事没做好。是他的罪过。但是,请皇父看在儿子和过世皇额娘面上,饶过舅舅这一回吧。” 康熙斥责道:“不用再说,下去。” “皇父!” “滚下去。”康熙高声道,“来人,还不快将太子带下去。” 侍卫请来,围住胤礽,行礼道:“太子爷,请。” 胤礽固执的站着。 康熙冷声道:“拖下去。” 众侍卫围住胤礽,不知如何是好。 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极为不悦。 在这样的对峙中,胤禛匆匆赶来,行礼后,拉着太子胤礽退下。 胤礽神色并不好看。 胤禛劝导:“太子,皇父正在气头上,此时求情,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如过些时日,我随你向皇父一起求情。” 胤礽沉着脸,快步走开,独留下胤禛一人。 胤祥赶来,摇头道:“这滩浑水,四哥不怕把自己折进去吗。” 胤禛摇头:“你错了,虽是浑水,却累不及我。” 他不欲再说,只是拍了拍胤祥的肩道:“额娘只教我以诚待人。咱们求个问心无愧就是,日后想起,也不至于后悔。” 胤祥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信四哥。” 屋中,康熙一人独坐,闭目沉思。 时至今日,胤礽越发叫他失望,胤禛反倒叫他多看两眼。 正因为胤礽和仁孝皇后,这些年来,他才对赫舍里氏多有忍让。 纵然索额图欺上瞒下,逾越礼制,第一次也只是小惩大诫,不久之后复用。 也是全心全意为胤礽考虑。 然而胤礽不知何时竟被养得目光短浅,有失为合格的储君,竟看不清里间的弯弯绕绕,只被甥舅情分所缚。 此次北出塞外,康熙看在他一心为自己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然而,他对胤礽的厌弃已经埋下无数的种子,只等哪日,破土发芽。 这一切,尚无人知晓。 他睁开眼,冰冷无情的命令道:“来人,将索额图一家尽皆捉拿。” 众侍卫领命而去。 胤礽此后一直为索额图求情。 未果。 八月末,回宫后,康熙下令将胤礽禁足,无命令不得踏出毓庆宫半步。 侍卫将毓庆宫层层围住,纵然胤礽如何发火都没用。 胤禛也为此向康熙求情,只道是,将索额图一家削爵,永不再用就是,没必要为此和太子闹得这般僵。 康熙让胤禛下去,让他这几月暂时不要入宫。 康熙心中虽然有所决断,但胤禛的话让他迟疑。 他一手将太子抚养大,他真心不愿意为他人和太子闹到如此地步。 他定不下心神,沉默良久后,前往永和宫。 永和宫中,乌玛禄虽然听说过前朝的事,但她一贯是听完就忘,并不记着。 康熙来后,她也不提什么,只邀康熙下棋。 康熙哪有心思下棋,下着下着,便停住了手,最后将黑子掷在棋盘上,兀自发呆。 乌玛禄让琉璃上了热茶后,便自顾自的翻看着书。 那是新出的《聊斋志异》。 如今看来,也颇有几分趣味。 康熙自个儿憋了会儿闷,见她不理自己,带点儿不悦道:“你就不问我是什么事。” “若是琐事,爷也早就跟奴才说了。”乌玛禄翻了一页书,“爷不与我说,那便是朝堂上的事。后宫不得干政。奴才又何必问呢?” 康熙呵笑道:“你倒是兰心蕙质,若我偏要你说呢?” “只怕奴才说完后,爷会拂袖而去。” “恕你无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乌玛禄再不说,反而是错了。 乌玛禄垂目道:“爷此刻无非是投鼠忌器。奴才不过一愚钝妇人,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 康熙死死的盯住她:“不,你给的出。” 乌玛禄抬头和康熙对视,在他的目光中,慢慢的说道:“要解决此事并不难,无非需要爷扪心自问。对爷来说,究竟是太子重要,还是这大清江山重要。” 她这样直指本质的提出建议,康熙突然间豁然开朗。 他为局中人,竟未想到,是如此简单的破局方式。 康熙快步离开。 琉璃有些担忧道:“主子……您又惹恼了皇上?” 乌玛禄摆手道:“不急,你且静观。” 琉璃打趣道:“主子越发神秘了。” 不久后,康熙遣人送来了几本书,乌玛禄笑纳了。 九月,康熙下旨赐死索额图,并将索额图诸子逮捕,交索额图之弟心裕、法保拘禁。同时禁锢了党附索额图的大臣麻尔图、额库礼、温代等人。 不久后,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皆被处死。 太子胤礽闻得此言,暴怒悲伤不已,恨声道:“是我碍了他的皇位,他要将我身边所有人一网打尽,要让我像他一样,孤家寡人,所以他要杀了孤的舅舅。” “太子,狗屁太子。”胤礽大笑着,几乎疯癫。 历朝历代,太子能善终者,寥寥无几。 他曾以为他是少有的例外。 他是天之骄子,他的皇父待他极好,他继承皇位,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也乐得与皇父父慈子孝,与兄弟们兄友弟恭。 但如今看来,是他想太多。
第165章 这皇位,不能不争,不能不抢。 他大笑着,又很快的哭泣起来。 在这样的疯癫中,阿保跪地:“请太子保重身体。” 胤礽脸皮抽动着,压抑着疯狂的思绪,他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个血腥的笑。 “阿保,我要你助我登上皇位。” 阿保行礼:“是。” 胤礽看着阿保,笑着,拉起了阿保,欢喜如孩子:“你定是全心为我。” 阿保看着他,点头:“是。” 胤礽笑着。 二人在满地碎片中相拥。 胤礽过后,收敛了骄狂,在康熙面前,仍做出副好儿子的姿态。 他曾是好儿子,如今装出好儿子的模样,自是手到擒来。 一时间,好似索额图家破人亡的事并未发生一样。 十二月十四日,高在仪生皇十九女。 公元1704年,康熙四十三年。 正月,康熙命胤祉勘察皇宫三门的底柱。 年后,康熙去了趟永和宫,打量着她:“你如今,气色倒比之前好多了。” 乌玛禄笑道:“蒙爷恩典。” “你这宫中颇为冷清,高氏诞下孩子,我打算记在你名下。” 乌玛禄拒了:“奴才如今年岁越大,心力不济,倒不如与别的妃嫔的好。” “贵妃姐姐尚且年轻,名下养育孩子,正合时宜。” 康熙点头默认了,复又道:“我打算将喜宝嫁与京中,到时好回来看你。寥做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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