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玛禄难得清静,这些日子招着乌拉那拉静姝见了一面。 静姝是个温柔娴静的人,为人处事进退得度,乌玛禄是很喜欢她的。 乌玛禄叮嘱她:“你素日里没事儿,可以多来我这里走走。” 静姝笑着应下。 乌玛禄问她:“府中可还安宁?” 静姝点头:“妹妹们都是些心善的人,没什么不好的。还约着三月三一块儿踏青上香。” 乌玛禄微微点头:“这就好。” 她又问:“老四对你怎么样?” “爷对我很好。”她抿唇笑着,低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乌玛禄笑道:“那就好。” 静姝与她说了些民间的趣事儿。 比如年初庙会颇为热闹,只是遇上了拍花子,胤禛叫侍卫救下了被拐幼童。那花子被送去了官府,听说过些时日会被问斩。 庙会上,他们遇见了几位皇子,索性一块儿相聚。 静姝道:“八福晋属实貌美,我瞧着都心动。” 乌玛禄回忆了一下:“我上回见她还是除夕宴,远远瞧着,是挺好的。” 她嘀咕着:“你皇父说人狐媚,属实过了。还不兴女子长得姝丽些么。” 静姝笑了笑:“我瞧啊,老八这福晋娶得好。除了在坊间留下善妒的名声外,余下的,样样都好。” 乌玛禄反倒替八福晋说话:“善妒便善妒吧。如你这般的,我只恐你委屈了自己。” 静姝一时间眼中酸楚,险些落下泪来,她侧过身去,拭了拭泪水。 她笑道:“额娘宽厚,贝勒爷对我十分好,这已是打着灯笼都难得的好事。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乌玛禄握着她的手,温和道:“我的儿,你有什么只管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静姝想了会儿道:“如今天气渐冷,府中米还有些盈余,我同爷都有些想开粥济民。只这当头,我和爷有些犹豫。” 他们犹豫的,自然是害怕康熙把他们的这次善行,视作邀买人心。 乌玛禄闻言笑道:“行善何必非要自己去做。你们手下人多,大可以令人隐姓埋名去办,又或是和寺庙主持商议,以寺庙名义济粥。” “行善若是为了挟恩求报,又或是为了让众人知晓,又或是为了赚取什么功德名声。那便不是真心行善。而是为了自己。”乌玛禄道:“你们本就不是为了虚名去做的这些事。既然如此,又何必拘泥于外物?” 静姝仔细想了会儿,道:“倒也是这么回事。我回去和他商量商量。” 乌玛禄叫琉璃取来了一些银钱首饰给她:“你也不必推拒,我也想替他们略进绵力。快收下吧。” 静姝这才收下。 乌玛禄留静姝用了晚膳才离去。 过得几日,十四的福晋入宫请安,乌玛禄和她说了会儿话后,给了十四福晋一笔银票,以作家用。 乌玛禄道:“田宅地业该置办的还是要置办。日子总得过下去。” 十四福晋怅然道:“家中诸事,花销紧。爷常与八贝勒爷他们聚,每每少不得使银子。倘若我说上两句,爷难免心中不悦,少不得同我置气。” 她低声道:“这些日子,爷已经不往我那屋走了。” 说起此事,乌玛禄也无有办法,她说也说过,劝也劝过,但是胤祯完全不听。 胤祯打小便是这样固执的性子,听不进去别人劝导。也就只有胤禩说话,他才能听进去几分。 现如今让他不要跟胤禩来往,他又怎么会听? 乌玛禄叹了口气,让琉璃多去取了些钱财来,交给十四福晋。 她对胤祯府上多有补助。 浑因胤祯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她教她:“他若再向你讨钱,你只说屋里没有了,说我也不给你。这些钱你私下去买房置地,先把日子过起来。等府上日子好些了,再说给不给的事。” 十四福晋有些犹豫:“可若他非要不可呢?” “让他来找我和他皇父要。”乌玛禄道,“他若敢对你动手动脚,或是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只管告诉他,你进宫会告诉我。” 十四福晋忙谢道:“多谢额娘。” 乌玛禄待这两个儿媳是一样的好。只胤祯不争气,她难免多费些心。 等胤祯进宫请安的时候,乌玛禄冷着脸看他:“你这么大个人了,几时能懂事些。” 乌玛禄劝他:“你四哥少年老成,小小年纪,极为懂事。从未让孝懿皇后,你皇父,还有我,担心过。” 她道:“人年幼的时候,可以不懂事,因你只是个孩子。可如今你孩子都有了。哪能还像孩子似的,什么都不顾?你总该为自己的家人着想。” “胤祯啊,你不能从少不更事,到老糊涂,中间就没有过清醒的时候。” 胤祯不愿意听,极为不悦道:“在你心中,只有我四哥是好的。我做什么都碍你的眼。” “既然如此,我走就是。”胤祯作势要走。 乌玛禄压根儿不吃这一套,闻言对琉璃道:“以后别把他放进来了,等他什么时候长大了,再把他放进来。” 琉璃配合道:“是,奴才等十四爷走了,就吩咐下面人将宫门看好。等十四爷什么时候长大了,再把他放进来。” 乌玛禄点头:“去办吧。” 胤祯气急,拂袖而去。 等胤祯走了,琉璃进来问道:“主子,以后真不许十四爷来么。” 乌玛禄点头,气定神闲的问她:“我几时说过谎?” 琉璃只忠心于乌玛禄,闻言着人去办。 乌玛禄让身边小宫女研好了墨,开始画画。 琉璃看了一眼:“主子是在画兰花?” 乌玛禄随口道:“野草。” 琉璃站在一旁,看着乌玛禄画。 十一月十九日,庶妃钮祜禄氏,生下皇二十女。 依旧无法为沉静的宫中带来丝毫喜色。 十二月,敏妃所生十格格,被封为和硕敦恪公主,指配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台吉多尔济,是月下嫁。 公元1709年,康熙四十八年。 正月十六日,虽刚出上元节,但宁寿宫内,举办了盛大宴会,因年贡来京的外藩、贝勒、贝子、额驸、公、台吉和全体皇子、大臣、侍卫以及福晋、夫人、命妇等齐集。 康熙和着乐声的节拍,在太后宝座前跳起满族的蟒式舞,频频向太后祝寿。 太后忍俊不禁。 乌玛禄以茶杯遮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康熙此举虽有失体统,但二十四孝中,尚有彩衣娱亲,何况只是以舞取悦嫡母。 夜里,康熙和她道:“你笑我了。” 乌玛禄点头:“因为很有趣。” 乌玛禄又正色道:“但我很佩服你,很羡慕你。” 她完全放开了,不再困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她说:“你是很尽职的帝王,你总是希望在每件事上做得尽善尽美,你希望在每一段关系中都竭力,让自己不后悔。” “即便你不是皇帝,你依旧拥有聪明、勤奋、孝顺、重情重义这些品质。”她感叹道,“所以,我很羡慕你,也很佩服你。” “如果我是你,恐怕我绝不会做到你做的那么好。” 她说:“至少,今天大庭广众之下跳舞,我就做不到。” 她定定的看着他,满是认同。 这世上的甜言蜜语,阿谀奉承,他什么没听过? 多的是人夸他英明神武,千古一帝。 她的话,太过朴实无华,甚至无法打动人。 他却知道,这就是她心中所想。 她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了。 他拍了拍被子:“睡吧。” 他哼道:“你现在像个小孩似的。” “像小孩不好吗?” “好。道家崇尚赤子。”康熙闭目道,“但我自私,只怕你离我太远了。” “我皇父修佛,你修心。”康熙道,“其实有时候,我察觉出来了,你在修行。但我怕你离我太远了,就总想留下你。” 康熙闲聊着:“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为什么明明挨了板子,但整个人都虚无缥缈的,就像不在这个世界一样。” “然后我幸了你。” 康熙说:“我其实是个很糟糕,很恶劣的人。” “我想留下你,所以就用了那种方式。” 他说:“我从未告诉过你,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我已经等你许久。” 他说:“可我不敢承认。” 他见她第一次,便像是生生世世都在等她。 直到那时,才终于等到。 于是,从此爱慕难舍。 “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他闭目说着。 “也许,我也曾为你受足了那一千五百年的风吹日晒。”他说,“才换来今生相逢。” 她轻轻道:“佛陀答:阿难,即便她从桥上经过,此刻你已化身为石桥,注定只与风雨厮守。这一切你都明白,仍旧只为那场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
第176章 “佛告阿难:这一切你都明白,仍只为那场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阿难,你究竟有多喜欢那从桥上经过的女子,令你舍身弃道,甘受情劫之苦? 佛告阿难:世间诸般,不过如是,来去如如,诸象虚妄。她与情,亦不过虚妄,不可执着。 随后,阿难了悟,放下。” 她轻轻道:“庄子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轻声道:“我从不愿你做那石桥。我愿你如阿难,放下,自在,寂静,欢喜。” 她教他度脱,不为世俗烦恼所苦。 他念念不忘,不肯放下。 人因心有执念,而不能成佛。 他执着道:“我只愿做念念执着之人。” 明明贯通主持,还有那个行脚僧都告诉他,她是为他而来。 她却始终让他觉得虚无缥缈,仿佛随时随地,她都能舍弃一切的离开。 就好似他贵为皇帝,富有天下,却从未真正得到过她。 他被这种惶恐所攥取:“我时常担忧你像我皇父,修行到了,便会抛家弃子,隐于山林修行,再也不见。” “我若真有一日得道,我会回来度你。”乌玛禄却如是回答,在被子下,勾起他的尾指,“我们盟约吧。” “纵然百转千世,若不能度你,我绝不出红尘。” 她褪去了身上所有神性,是如此平淡的说着,像是在说,明天天气很好。 可她这样,越发让康熙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虽在咫尺,远在天涯。 他再没有一个时候,比现在更明白,他不会再拥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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