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玛禄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到底没有再劝。 她只道:“你想好就好。” 乌玛禄不再说这些:“昨天吓着你了。你陪我用完早膳,就回去歇着吧,别累着自己。” “好。”喜宝让宫人为乌玛禄夹了一块儿菜,“德妈妈,你尝尝这个,我觉得这个好。” 乌玛禄尝了尝:“的确好。” 乌玛禄笑道:“你也多吃点儿。” “是。” 两人其乐融融。 等喜宝走后,乌玛禄又去了趟袁青青那里。 尹双儿不解道:“那袁主子眼瞧着已经疯了,您怎么还去啊。” 尹双儿劝道:“绕是主子您顾念旧情,也不是这个顾念法。” 乌玛禄笑而不语。 进了屋,乌玛禄让众人退下,她要单独同袁青青谈。 尹双儿有些担忧的看着乌玛禄,最后还是拗不过乌玛禄,站在门口候着。 袁青青等众人离开后,冲她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 乌玛禄避开不受。 袁青青起身道:“谢谢你,把她养得很好。” “我刚进宫的时候,觉得你太过木讷仁善,远不如我。但如今看来,你远比我厉害。” 很多年前,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德妃抚养时,袁青青是真的自内心松了口气。 那个仁厚的女子,一定会待她的孩子很好。 几十年过后,她的女儿雍容优雅,气度不凡,透露着被好好照顾的痕迹。 如此,她死也放心了。 “你喜欢过他。”乌玛禄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说了句让袁青青没有想到的话。 袁青青一愣,没有否认,点头道:“你远比我聪明。” 她看着乌玛禄,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我的确喜欢过他。他英明神武,将这天下治理得很好。人都是慕强的,何况他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不是吗。” 袁青青苦笑道:“何况,他对人好的时候,是真将人捧在心上的。” “可惜,他不爱我。”她吐出一口气,近乎疲惫,“我能受宠,是因为模仿你。所以,我只会是你的影子,而不会是我自己。” “可惜,我和他之间,有太多的国仇家恨。” 她与他,隔了山海。 海天不能相逢,即便她放弃一切,他也不可能爱她。 在刺杀他的前一个晚上,她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她摸着小腹,也想过要不要放弃一切的去爱他。 可她做不到。 她不止是袁青青。 她还是袁家的女儿,是袁崇焕的后人。 以身伺敌,为仇人怀上孩子,已经是让步。怎么可以真心的爱上他,忘了自己的祖辈。 她站起身,近乎倨傲道:“你记住,不管是你,还是康熙,还是你们的后代儿孙。但凡我汉家子民有一丝机会,都会将你们驱逐中原。” 她很老很老了,看起来比乌玛禄还要老上许多。 然而,她的眼睛是亮的,里面藏着永不熄灭的光。 乌玛禄已经无话可说,她是佩服袁青青的。 袁青青活得远比她坚强固执勇敢。 她只能说:“我会好好照顾喜宝的。” “喜宝……?”袁青青神情一滞,很快苦笑出来,“你啊,还真是慈悲为怀。 袁青青哭笑不得的叹息着:“我不止一次的憎恨你的这种善良。但我又不止一次的庆幸你是善良的。” 乌玛禄正要说话。 袁青青却猛地撞死在墙上。 乌玛禄看着她的尸首,愣愣的发呆。 尹双儿听见巨响,连忙进门,看见袁青青躺在地上,忙护住乌玛禄,叫来宫人。 一通忙碌。 尹双儿搀扶着乌玛禄走出这座破败的小院。 尹双儿为乌玛禄抱不平:“真是晦气,主子明明一番好意,却遇上这么个人。” 乌玛禄在阳光下微微眯眼:“双儿,不要再说了。” “众生皆苦,她亦不过是众生。” 乌玛禄说:“走吧,咱们该回了。” “是。” 尹双儿扶着乌玛禄回永和宫。 乌玛禄早已没有心力和谁探讨这些。 她惯来知道,这天下从不是谁的江山,非尔所有非我无,不是赢家,朱家,赵家,更不是爱新罗觉家的。
第190章 世人总以为清朝占了明朝的江山。可若有一日,清朝成了明后期,自也有别的朝代来代替清。 如是这样,循环往复,拘什么满人,汉人。 这些朝代更迭哪是他们说得清的呢? 如今打生打死的,指不定千百年后亲如一家。 蚩尤如今安在?岂造反乎? 只是,每个朝代有每个朝代的纠葛,又哪是她轻飘飘两句话就能带过的。 于她来说,这江山天下,不过是因人的私欲偏情,而将自然分割。 自以为拥有了一切,实际上这个自然只属于它自己。 那些自以为拥有一切者,皆不过两手空空。 然而,人私欲难舍。 她的想法注定与世不容。 不论是这个年代,还是她的那个年代。 她早已若游魂,无处是归途。 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歇下了。 八月十二日戌时,袁青青追封为常在,对外宣称,是景山养病期间去世。 八月十三日申时,袁青青袁常在入殓。 喜宝为袁常在守孝。 乌玛禄遣了身边宫女,去照顾喜宝。 喜宝让送宫女来的小太监传话:“等事情完,我再进宫好好谢谢德妈妈。” 那宫女道:“主子知道公主会这样说,叫奴才转告公主,先把眼前的事儿办妥,再说其他。” 喜宝微微点头,又进屋处理事宜。 八月十九日卯时,因朝阳门外,大章京孙卫善花园内的房屋倾斜,且墙院俱倒塌,而移送至有三间空房的曹八里屯殡宫暂厝。 康熙朱批:照辛贵人例,免祭文、依仗,余依仪。 九月,胤祯命令延信送新封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 至此,由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胤祯也因此威名远震。 康熙也松了一口气,当即下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 自胤祯西征之后,康熙不仅赏赐给他十万两银子。即便他爵位只是贝子,但他几个儿子成亲规格,也和几个亲王哥哥长子成亲规格相同。 此外,康熙更是对胤祯赏赐频繁。 康熙有时候留宿永和宫,和乌玛禄说:“有时候夜里,我常梦到他浑身是血的,问我为什么要把他送去战场。” 乌玛禄只是道:“胤祯不是这样的人。” 她说:“他告诉我,他从小就想当大将军王,他想要为你保卫疆土。纵他死在战场,也只会惋惜未能打赢仗,给你丢了人。” 将军不畏百战死,只恐死后声名裂。回首河梁万里,满座衣冠胜雪,国破人亡两不知。 胤祯从不是那样的人。 她深知她儿的为人。 不论外人怎么说,怎么评价,她都觉得她的孩子们是很好很好的。 她不肯让康熙对他们有所误解。 她平常的说出这句话,没有哭诉。 可越是如此,越是让康熙心中不是滋味儿。 康熙叹息着:“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想争这个皇位。他没有办法,可我也没有办法……” 讲到这时,他往往会难过的扭过头,抹掉眼泪。 康熙从前为自己能够登基,能够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而感到欢欣与自傲。 可到了如今,他竟也生出了后悔之意。 他不止一次的对乌玛禄说,他当时该舍了这个皇位,与她归隐山林该多好。 乌玛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哄着他休息。 她在沧海桑田,万物变化中,活成了自己。 肆意生长,被人践踏也好,风刀霜剑也好,她都始终倔强的存在。 她包容了一切丑恶与美好。 她看起来弱小,却是真正强大者。 即便如康熙,在她面前,也时常脆弱如孩童。 乌玛禄始终相信一句话,破山中贼易,除心中贼难。 一个君王,可以征服无数的疆土,但永远无法征服人心。 一个人可以去追求无穷无尽的外物,金银珠宝玉石,翡翠玛瑙珍珠,功名利禄长生。 可若不修行自己,即便物质拥有再多,他的心灵上依旧会感到无比的匮乏。 这些外在的东西,不再能够给他带来任何心灵上的满足。 每个时代,人们为了获得心灵上的满足,会不断的做出种种事情,包括自伤,以及去伤害他人。 他们会为了那一瞬间的满足,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 永远不会有真正安宁满足的那天。 这种匮乏,往往让他们显得无比丑恶。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怜。 乌玛禄想,众生皆苦。 她说:“你不要担心胤祯,他是个好孩子。” 康熙道:“他如今凯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康熙免不了和她说几句:“你说,我赏他个什么好。” 他自言自语道:“可不能封爵,不然他们又要传些我要立老十四为储君的话了。” 他想了想,又道:“之前已经赏了那么多金银珠宝,再赏这些,好像又有些说不过去。” 康熙也担心,如果胤祯回来,他再给他这些金银,胤祯恐怕会用在那些大臣身上,让他们对他更死心塌地。 他拉着乌玛禄说话:“你说,我该赏他些什么。” “随你。”乌玛禄早就看出了他的打算,她并不想参与其中。 康熙越老越多疑,心思多变。 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祸事。 即便乌玛禄大抵知道康熙所想,也不敢赌——她从来不赌的,便是人心。 尤其是康熙的心。 康熙闻言,免不了对她吹胡子瞪眼:“你如今对我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所以你要罚我吗?” 康熙瞪了她一眼:“你就仗着我宠你吧。” 乌玛禄笑了一声,不理他。 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她给他气受。 可不知怎的,他竟从这中得出了几分温情。 好似他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夫妻。 没那么多阿谀奉承,该瞪眼瞪眼,该商谈商谈。 他知道,他永远走不近她。 可这世上,本就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与她成了夫妻。 于是,至亲,至疏。 十月十一日辰时,袁常在灵柩移送至淑勒妃园寝。 同月二十九日未时,袁青青灵柩暂安于淑勒妃园寝内的一处新修的木板房内。 其地宫则仅为常在规格,其墓穴位于第六排左边第五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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