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来,洛婉清心弦微颤,一时竟不敢出声。 洛婉清愣愣看着他,脑海中骤然闪过这句诗词后半截。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怎么不说话?” 崔恒笑着询问。 洛婉清猛地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低斥:“你才是木桃。” 说着,洛婉清收拾起那点不该有的小心思,又正经起来,皱眉看他:“现在距离琴音盛会只剩两天了,你能教会我吗???” “若你觉得司主能,我自然能。” 崔恒笑着用小扇在洛婉清肩头一点,随后往外道:“你且先等着,我去借把琴来。” 说着,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知道他是去找谢恒借琴,洛婉清也没多说,自己靠在书桌边,转头看着木匣里的木簪和琴音盛会的请帖。 不想在琴音盛会弹琴,一来是怕暴露身份,但最重要的,却还是,她不想在李归玉面前弹琴。 想到少年时约定过的时,洛婉清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恶心。 她不会原谅他。 她抽出请帖,摩挲过上面的“郑”字,想起在监狱里的时光。 她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他。 想到这一点,洛婉清将请帖放回桌面,将木簪用木盒装着,打开一个小柜,将木簪放了进去。 崔恒抱琴回来,淡淡扫了一眼她的动作,转身走到窗旁长桌前,将琴放在长桌上,温和道:“过来吧。” 洛婉清闻言走过去,坐到崔恒旁边。 崔恒从调音开始教起,他教得很细致,洛婉清毕竟有其他乐器基础,很快便能开始奏一点简单的旋律。 只是无论怎么弹,琴音都有些干涩。 洛婉清皱起眉头,崔恒在旁边听着,笑着道:“琴声由心,这首曲子虽然简单,但是你心不在此,倒不如选一首有心的曲子。若是琴技不佳,便用真心” 说着,崔恒随意弹奏一段《喜相逢》,声音欢喜跳跃,如有实质,好似鸟雀欢快在周边,不必言说,洛婉清便知道,他此刻心境很是欢悦。 洛婉清听着曲子,忍不住惊叹:“你怎么弹琴也弹这么好?” 崔恒闻言轻笑,他松开琴弦,坐到一旁,撑着下巴,斜倚在长桌前,懒洋洋道:“是呀,我什么都好。” “那是你厉害,还是公子厉害?”洛婉清不由得好奇。 崔恒想想,思索着:“若论琴艺,大约还是他当年厉害些吧。我年纪大了,”崔恒玩笑,“手艺生疏了。” “这么好的琴艺,公子现下不弹了?” 洛婉清闻言有些可惜,崔恒她已觉琴技绝妙,谢恒若是比他还厉害,不弹着实有些浪费。 崔恒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只道:“无用之物,有何可惜?” “怎会是无用呢?” 洛婉清说着,拨弄了一段他生辰那夜为他弹的琵琶曲,转头看他:“我给你弹这首曲子时,你高兴吗?” 崔恒闻言没有出声,静静瞧她。 洛婉清见状便知答案,笑起来道:“这不就有用了?” 崔恒轻笑,他垂下眼眸,抬手弹了一下她的手指,提醒道:“中指往前一些。” 等回到自己房间,他卸下面具,转头看着房间里原本放琴的琴桌。 一瞬之间,脑海中全是叫骂之声。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道宗道子,绝顶聪明吗?你救救他们,你救人啊!” “他们死了,他们就死在外面,你怎么能就这么看着呢?你的琴有什么用?你的剑有什么用?” “谢恒,救人啊!”他怀中长琴被打翻在地,砸落在雨水之中,周边全是尖锐的嘶喊,“你是废物吗?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这声音围绕在他周边,血腥味弥漫在他鼻尖,他呼吸忍不住重了起来,抬手撑在桌边,哆嗦着想去拿药。 然而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怎么会无用呢?” 这声音一瞬把所有画面压了下去,血腥味也消散开去。 他眼前有了暖光,女子倚在长栏边上,在灯火下拨弄琵琶。 “我给你弹琵琶时,你高兴吗?” “高兴。” 理智慢慢回来,他才发现指甲戳破了手掌。 血从手掌滴落在地面,他抬起头,终于说出方才没有给出的回答。 “我高兴。” 然而这话洛婉清也听不到,她收了琴,躺回床上。 脑海里都是帖子上的“郑”字。 之前她一直盯着李归玉,如今这张写着“郑”字的帖子送来,她才骤然想起,她父亲的死,不仅仅是李归玉的手笔。 只是他是背叛者,所以显得格外令人憎恶。 但做出判决的是郑平生,说服郑平生的是郑璧月,他们三个人,说不准到底谁的罪更重。 如今李归玉她动不了,郑平生也不好下手,但是郑璧月,却成了现下她最容易触碰的人。 想起郑璧月,她慢慢想起当初她们仅有的两次会面。 第一次时,是在扬州湖畔。 那天她与江少言泛舟游湖,听说扬州来了一位高官贵女,乃大夏四姓之一的嫡长女,生得极为美貌,大家都去看热闹,她就在自己小船上,跟着远远看过一眼。 当时江少言站在她身后,同她一起眺望那艘画舫大船,就见郑璧月一身蓝衣高冠,站在船头。 她的确生得貌美,带着普通闺阁女子没有的贵气。洛婉清仰望她时,郑璧月回眸看来,那一眼她看了很久,最终才离开。 她不解,便回头问江少言:“咱们船上有什么特别吗?郑小姐竟然看这么久?” 江少言闻言,微微一笑,只道:“这船上最特别的,便是小姐。” 她闻言,脸便烧了起来,低头道:“不可如此胡说。” 如今想来,特别的哪里是她? 那一眼,望的是江少言。 之所以平静挪开没有任何后续动作,或许是因为,他们早已暗通款曲。 他们两人看当时的她,必定觉得十分可笑,她竟然还以为,的确、可能,是因为她生得貌美。 而第二次会面,便是在牢房。 寒冬腊月,她在班房里已经呆了很久。 她的衣服脏了、人也臭了,整个人像一块腐掉的烂肉,正是她一生最丑陋的时刻。 她吃得太少,人有些虚弱,靠在墙边闭眼小憩时,就听班房喧闹起来。 而后她睁眼,就见一个女子远远从班房外长廊尽头走来。 华衣锦服,金簪玉饰,一贯对她们极为严厉的司狱官谄媚站在她旁边,招呼着人铺上地毯,给这位满身贵气的女子端来桌椅。 她认出这是郑璧月,但也没想过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直到最后,郑璧月在班房门口坐定,随后司狱官站在牢房前,大声叫唤起洛婉清的名字,仿佛唤狗一般,叱喝:“洛婉清,过来!” 洛婉清一愣,在母亲和嫂嫂们有些担忧的目光中站起来。 她怕连累家人,不敢违抗司狱官,只能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怯怯行礼:“见过大人。” 说着,她转头看向那女子,疑惑着行礼:“见过贵人。” 郑璧月当时没有说话,她只是优雅抬手,遮住了口鼻。 这个动作一瞬激起了洛婉清的自尊心,她忍不住低下头,想退,又不敢,只能在对方注视下,轻轻颤抖着,不敢出声。 郑璧月看了她很久,一寸一寸扫过,最后她似觉无趣,什么都没说,只站起身来,留了一句:“洗洗,太臭了。” 她没听明白,茫然抬眼,只见女子高贵的背影,在这牢狱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因为郑璧月这一句话,狱卒将她拖到净室,用冷水将她冲洗了许久。 那是扬州冬天,对于没有衣物可换、没有炭火的班房囚犯而言,用冷水冲洗,相当于一种随时可能丧命的刑罚。 冷水从她身上一遍一遍浇灌而下时,她冷得皮肤都在发疼。 等被扔回班房时,姚泽兰扑过来想要抱她,她怕自己湿了的衣衫会浸透姚泽兰,抬手止住她,疯狂摇头:“娘,别碰我,你身体不好,别碰我。” 然而半夜她发起高烧,还是姚泽兰抱住她。 母亲将她的衣服脱下,用自己衣服换给她,然后她们一家人依偎着,试图熬过那个过于寒冷的冬天。 也就是从那一日起,她母亲开始不停咳嗽。 而在梦里上一世,她母亲也就是在流放路上,死于长期风寒不愈所致的肺疾。 如果这一世不是她改变了结果,让她母亲最后在牢狱里过得好些,及时从流放路上逃走得到救治,或许她母亲一个医者,还是会死于这一场太过漫长的风寒。 这场风寒的源头,便是郑璧月这一次高贵的“探望”。 更可笑的是,那时她不知郑璧月为什么会来,还在她探望之后,一遍一遍想着,少言什么时候来。 少言什么时候,来救她? 殊不知,这一场劫难,就是她江少言所带来。 想到这里,洛婉清不由得嘲讽笑开。 她从枕下拿出江少言当初赠她的匕首,在夜色里翻转。 要不要在去郑家时,顺手杀了她?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随后立刻压了下去。 现下杀了郑璧月,她逃不了,郑璧月不过是三个人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没必要这么急,她安抚着自己。 将匕首合入刀鞘,又塞回枕下。 洛婉清安静睡下时,郑府郑锦心和卢令蝉二人却是彻夜难眠。 卢令蝉被追进郑府之后,就一直躲在郑府花园之中,等到夜深众人睡下,才寻到机会,偷偷摸到郑锦心的房中。 他和郑锦心私下私会不是一次,郑锦心特意告诉过他郑府的换班时间,还领着他亲自走过数遍郑家的路,他早就熟门熟路。 半夜一路摸到郑锦心房中,郑锦心正在睡觉,随后便被人猛地捂住了口鼻,等她睁眼时,就见卢令蝉坐在她床边,低声道:“锦心,是我。” 郑锦心一愣,随后不由得有些诧异,拉开卢令蝉的手,坐起身来,疑惑道:“你怎么现下来了?” 过去他要来,至少也先给个信儿,哪儿有这么直接夜闯的时候? 看他一身还带着包袱,郑锦心越发不安:“你这是……” “锦心,”卢令蝉握着郑锦心的手,忙道,“你得帮我,现下只有你能帮我了。监察司要捉我,我逃到了郑府,只能暂且在你这里待着,你明日去通知我父亲,让他想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听到这话,郑锦心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立刻明白过来。 太子倒了,监察司要抓卢令蝉,那卢令蝉岂不是完了? 这样一个要犯藏在她这里,若是发现,她也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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