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睡足了觉养足了精神,洛婉清心情格外舒畅,她简单洗漱后,便将昨夜从密阁中带出的卷宗拿出来,一页一页翻看。 卷宗资料很多,与他父亲有关的所有官方文件拓印都在这里。 她知道所有卷宗一般会有一个重点总结,便先将文书都拿开,翻出那份总结,看监察司对她父亲的记录。 洛曲舒,生于盛隆三年。 盛隆二十四年,以游侠之名拜入崔府,为崔氏门客,常居于东都。 昌顺八年四月初九,随崔清平护三皇子赴边境议和。 六月十二,北戎发动进攻。 六月二十五,崔氏投降,边境沦陷 七月二十,洛曲舒回到东都。 八月十四,洛曲舒离开东都,前往扬州。 …… 洛婉清敲打着桌面,看着这份描写着他父亲被监察司关注的日期,刚刚看到洛曲舒离开东都,她瞬间意识到不对。 她爹进入东都、离开东都的时间,应该是按照他爹入城出城登记计算,不太可能出错。 这里记录她爹七月二十就进入了东都,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她爹那时回家后,立刻就要求家里人搬家,姚泽兰起初还不同意,那夜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妥协,只说带她去上柱香还愿,家里办置好东西再走。 谁知就是第二日去护国寺,她便被流匪所劫,然后在竹林遇到了李归玉。 第三日清晨,她家找到她后,家里几乎是什么都没要,只带了一些必须的物资,便直接南下,路上顺便救走了李归玉。 也就是说,从她爹出现在家里,到八月十四日离开,最多不过三日。 可她爹竟然是七月二十日就来了东都?他来东都做什么,为什么家都不回? 而且,如果六月二十五,边境就已经沦陷,洛曲舒七月二十回到东都,这一个月他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回到东都的? 洛婉清直觉这是关键,闭眼思索着她爹回来那夜到底有什么细节异常。 过去她没仔细想,现在也想不了太多,只记得她爹回来的时候,她正和她娘正出诊回来,洛曲舒穿了一身黑色劲装,有些疲惫笑着站在门口。 他眼里发苦,姚泽兰看出他不对,忙上去道:“曲舒,你怎么了?” 洛曲舒什么话都没说,只伸手将姚泽兰揽在怀中,姚泽兰笑起来,推了他一把:“你身上什么味儿啊?赶紧洗洗。” 洛曲舒也没说话,洛婉清站在她娘身后,笑着看着她爹,目光上下一扫,最后落在洛曲舒脚上,好奇道:“呀,爹,你脚上是什么?” 他脚上是一些白沙,这极为罕见,洛曲舒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脚上,随后笑起来:“哦,就是些沙子。” 然后他回去,便同姚泽兰就搬迁一事争执起来。 她听父母吵得离开,悄悄进去,就见姚泽兰拿着一只发簪,正低头轻泣。 那发簪生得极为漂亮,是只金色风羽镶红钻发簪。 她没见过。 洛婉清突然意识到,其实那夜很不寻常。 只是当时她不够敏锐,但放到今天,她一回想便发现处处不同寻常。 首先是他的衣服,他从边境赶回来,可他的衣服明显是换洗过,不然风尘。 他身上的味道,现在回想,那不是什么赶路的汗味,是摆放多日的尸体腐烂的味道。 还有他脚下白沙,那白沙不同寻常细腻,这不是北方旱地能有的沙子,更可能产自其他地方。 而那只发簪,更是与她母亲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她娘有这只发簪。 也就是说,那只发簪,是她爹带回来的。 这只发簪是谁的? 洛婉清思索着,外面突然传来人声:“柳司使。” 洛婉清闻声抬头,便见星灵站在门口。 她赶忙将卷宗收起来,星灵也懂事站在门口不动,等洛婉清将卷宗封存好,她才招呼星灵坐进来,好奇道:“你怎么来了?” 星灵由她引着坐下,将一叠文书,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解释道:“你受伤不便下山,我便将需要你批阅的文书带过来给你。” 洛婉清闻言点头,只道:“多谢。” 说着,她将目光转向桌面上的纸包,有些好奇道:“这又是?” “这是早点,”星灵端起她泡的茶,“方圆让我带的。” 星灵虽然这么说,但洛婉清看纸包就知道这是星灵平日吃的早点。 星灵早上爱吃包子,方圆爱吃酱肉,每次早上在食堂遇见他们,都是如此。 但洛婉清也不揭穿她,只道:“多谢。” “方圆说了,”星灵冷着脸道,“你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养伤,出力的事儿不用管,我每日会把需要批阅的文书和执行情况写成文书汇报给你,你不必担心。” “让你们费心了。” 洛婉清拿了包子,看星灵一眼,察觉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轻咳了一声,评价道:“这包子真好吃。” “嗯,”星灵这才满意,语气中藏了几分满意,“那日后我多带。” 倒也不必…… 不过洛婉清也不好打扰她的积极性,低头吃着包子,闲聊道:“人都抓了?” “最难的东宫六率和卢令蝉都被解决了,下面小鱼小虾,大家也不挣扎了。”星灵说着,好奇看了桌面一眼,“新的案子?” “不错。” 洛婉清点头,突然想起来,星灵自幼在东都长大,又是女官,见多识广,她赶忙道:“我问你件事儿。” “你说。” “你知道东都哪里有白沙吗?” 这话出来,星灵动作一顿,随后抬眸:“多白多细的沙?” 洛婉清听着,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后比划着道:“你去过海吗?就海边的沙,但特别白,几乎像栀子花一样的白,像灰一样细……” “谢夫人墓。” 星灵果断给了答案。 洛婉清一愣,有些诧异:“谢夫人墓?” “东都没什么地方有白沙,但谢夫人生前喜海沙,谢家主曾经千里迢迢从南边挑选了最上等的海沙送到东都,铺在谢家庭院。后来谢夫人身死,这些海沙也就铺到了她墓边。” 谢夫人…… 洛婉清想起紫云山上崔恒的质问,天牢里老者提及谢恒救母之事,不由得想,的确有些太巧了些,竟又是谢夫人。 “这谢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洛婉清决定追根究底,星灵是宫中女官,想来也可能知道一些。 然而听到这话,星灵却是皱起眉头:“你的案子和她有关?” “有一些。” 洛婉清实话实说。 星灵有些犹豫,想了想,却还是道:“我可以同你说一些,但日后你千万不要同他人提起。” 洛婉清闻言点头,赶忙道:“你说。” 星灵想了想,似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理了头绪,慢慢道:“谢夫人,是谢司主的母亲,名为崔慕华。她与司主父亲极为恩爱,早年是东都有名的神仙眷侣。但后来,六年前,那时我还是低阶女官,侍奉在太后宫中,不太清楚其他宫中之事,只知琴音盛会当日,她突然入宫,申时就传来她的死讯,同时内宫开始搜查皇后和太子。” “搜查皇后和太子?” 洛婉清有些震惊,没想到有这么一出:“皇后和太子当时不见了?” “是。” 星灵点头,低声道:“此事很少有人知晓,只是当时我是负责搜查人员之一,故而你不能外传。” “我省得。” 洛婉清点头,皱着眉道:“后来呢?” “后来谢司主冲入宫中救母,被困下狱,不久后,就传来崔氏叛国的消息,圣上大怒,将崔氏家眷全部抓捕下狱。谢夫人身死两个月后,由司主提供线索,宫里抓了的太子和皇后。司主因有功出狱,他出狱之日,”星灵一笑,眼底压了几分嘲弄,“皇后一杯毒酒,赐死在宫中,太子也下狱,同崔氏一族关在了一起。” 洛婉清静静听着:“那时你见过他吗?” “见过。” 星灵将手指蜷入袖中,缓声道:“他从宫中出去那日,我刚好在宫门附近,我就看着他。那是我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一身白衣染灰,头发凌乱,他抱着一把琴,佝偻着往外走,宫门外全是崔家的门客、远房亲眷、受过恩惠的百姓,崔皇后颇有声望,极受爱戴,哪怕崔氏叛国,但她要处死的消息传出去,宫门口还是站满了为她求情的人。他们看见司主出来,便上去求他,先是跪着求,见他不应,就上去拉扯。司主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身好武艺,却推不开这些路人,他就被侍卫护送着往前,不说话,不还手,最后琴被人推倒在地,折了琴骨,他才终于说了一句,他做不到。” 曾经惊艳东都的少年郎,终于在那个出卖亲人求生的绝望清晨,琴折人断,佝偻着腰,去抱起那把早已无法奏响的琴,沙哑承认:“我做不到。” 他的少年意气,他的自负骄傲,他的棱角和琴骨,统统在在苦难里被人一寸一寸折断。 让他佝偻着身躯,低头说那一声,我做不到。 洛婉清一瞬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敢让情绪干扰自己太多,压着自己不去多想,只冷静道:“之后呢?” “之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出去之后,也就是皇后赐死第二日,崔清平回来了,然后死在宫中。之后崔氏败落,谢恒与自请逐出谢氏族谱,与谢氏割席,投靠陛下,为了向陛下证明自己能力,带崔氏旧部在青云渡围剿了崔家好不容易越狱出来的子弟,将剩余子弟判决监斩,建立了监察司,自此深受陛下器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着,星灵喝了口茶,漫不经心:“老生常谈了。” “我倒也是头一次听。” 洛婉清胸口发闷,说得颇为认真。 她计算着这一切发生的时间,询问了一声:“那一年琴音盛会是初几?” “六月初十。” “崔氏什么时候下狱的?” “六月二十五。” 星灵答得很快,洛婉清思考着,将天牢老者的话、自己手里的资料,与星灵都结合起来。 六月初十,琴音盛会,谢夫人死,谢恒骨折筋断入狱,遇见了监狱中的老者。 六月十二,北戎发动进攻。 七月二十,洛曲舒回东都。 八月十三,皇后赐死。 八月十四,洛曲舒离开东都,前往扬州,崔清平归来。 她父亲早崔清平回到东都,他是怎么回来的,在七月二十到八月十四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爹在东都做什么? 这一切不得而知,唯一几乎可以确认的是,她爹见他那天晚上,他去了谢夫人墓。 “谢夫人的墓是不是被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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