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谁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普通的献舞。 舜乃孝子,同时,亦乃天子。 此刻在这里向李宗献舞之人,绝非普通人。 只是所有人都猜不透,面具之下,到底是哪位皇子。 洛婉清盯着台上,心跳得有些快,李宗端了茶杯,喝了口茶,慢慢道:“舜生来品性高贵,为兄不争,为子大孝,我若能有这样一个儿子,自当大喜。” 说着,李宗抬眸看向台上:“不知献舞何人啊?” 听到这话,台上青年慢慢抬头,取下面上面具。 一张俊美温和的脸慢慢出现在众人眼中,谢恒低头喝茶,洛婉清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李宗看着台上人似笑非笑:“归玉,今日为何献舞?” “父皇忘了吗,李归玉笑起来,今日乃父皇母后成婚之日,因有父皇母后,才有儿臣。儿臣为臣为子,今日自当献上以礼,以感恩父母,带儿臣来到这世间。” 听到这话,李宗一愣,下意识看向旁边王怜阳,王怜阳亦是有些诧异,众人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当年王怜阳纳侧妃进入东宫时,正是十五。 只是时间太久,众人都有些不记得了。 而如今李归玉谈起,似乎抛却了皇子身份,仅是二人子嗣,他仰头看着李宗,眼中满是欢喜:“父皇,人常说,儿子是父亲生命的延续,父皇不记得的,儿子帮您记得。您看,这不就想起来了吗?” 李宗没说话,李归玉一提,他想起东宫那些年的时光,他登基并不太平,王怜阳也是一路追随过来,他心中动容,抬头看着李归玉,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李宗不由得心软几分。 “说得好,”李宗点着头,“皇家要的,就是亲人和睦,一家团圆。我儿尧舜之姿,为父极为欢喜。说起来,前些时日我便想赏你,今日你倒是给了个由头。来,说说,” 李宗身子往前探了探,试探着道:“归玉,可有什么想向父皇要的?” 李归玉闻言,神色淡了淡:“儿臣想要的,今日怕是不宜提。” 听到这话,李宗有些疑惑,众人也颇为奇怪。 其实大家都明白,李归玉作为皇子,如今要点什么最合适,无非是职权,让他站得更稳。 可有什么不好提? “你且说来。” 李宗来了兴趣:“只要合理,但说无妨。” “儿臣……”李归玉迟疑着,下意识看了郑平生一眼,随后抿紧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骤然叩首道,“儿臣想为亡妻洛婉清,求一个名分!” 听到这话,谢恒猛地抬眼,洛婉清也瞬间收紧了呼吸。 李归玉叩首在地上,声音沙哑:“父皇,儿臣于江南时,便与洛氏定亲,洛氏因罪入狱,故而未能完婚。但儿臣与洛氏亲事已定,她便是儿臣的妻子,如今孤魂葬于岭南道,儿臣日夜难眠。还请父皇开恩,允儿臣将洛氏迎入王府,以王妃之位追封,立衣冠冢,待寻尸骨,日后与儿臣合葬。若能得父皇应允,”李归玉抬起头来,眼中含泪,神色却极为决绝,“儿臣死而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婉清:“我不说话,你真当我死了?” 谢恒:“我不说话,你真当我死了。”
第147章 ◎微臣状告郑平生◎ 听到这话,李宗面露诧色,洛婉清攥紧了拳头,心头泛起阵阵恶心。 她死死盯着台上的李归玉,清楚明白他的意图。 今晚这一舞,如果说先前是李归玉作为儿子的卖乖讨好,那在他求娶洛婉清这一刻,便是向李宗绝对的低头了。 他是王家的儿子,和郑氏联姻,他身后本来站着的是世家大族的支持。 可现下,郑璧月同样是他亡故的未婚妻,他却提出要追封那个江南民女,这样一来是打了郑家的脸,表明他和郑家关系决裂,亦或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世家的支持,而此举也断了他再娶世家女的可能,让李宗绝对放心。上一次他主动让王氏退让,将东宫六率军归入北四军已经是他的态度,如今李宗对他怕是更加满意。 二来,身居高位,他却能不顾一切为罪人之女讨个名分,也是他重情重义,无论是在李宗眼里,还是朝臣百姓眼中,这都是一段佳话。 重情重义之人,总是更受人放心和喜爱,他是拿着她的尸骨,再一次成全自己的名利路。 他若求娶的是柳惜娘那还好,她活着,她会说话,她有官职有能力,绝非他想要就要。 可他求娶的是洛婉清,一个死去的、无法张口之人。 洛婉清忍不住攥紧拳头。 而高处李宗面露诧色,不由得道:“你就想追封一个罪人之女?” “是。”李归玉认真道,“她虽是罪人之女,但罪不在她,只是其父牵连,如今人已故去,本就是无妄之罪也该烟消云散了。我与洛氏感情甚笃,还望父皇应允。” “但你这样,”李宗轻敲着桌子,缓声道,“日后怕是不好议亲啊。” “儿臣可终身不娶,也请父皇允许儿臣践行对洛氏的承诺。” 这话出来,大殿哗然,下方议论纷纷。 洛婉清听着诸如“君子遗风”“重情重义”“皇嗣不昌”之类褒贬不一的话传入耳中,冷冷盯着李归玉。 李归玉察觉她的视线,没有抬头。 谢恒隔在两个人中间,轻轻敲着桌子,默不作声。 座上李宗听着李归玉的话,慢慢反应过来,他斟酌着道:“归玉尚且年轻,话不能乱说。这洛氏曾救你于危难,于你最艰难时,不计身份,相伴五年,对你至情至深,你这一生,的确很难再遇到这样一个姑娘。” 李归玉听着李宗的话,手不自觉蜷起,哑声开口:“是。” 李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对她情深义重,也是人之常理,行吧,朕允……” 话没说完,谢恒便想出声:“陛……” 洛婉清听到谢恒声音,惊得在后面猛地一拉他的衣角,谢恒声音一滞,也就是这一刹那,殿上就突然响起张逸然洪亮的反驳声:“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这话像惊雷一般轰然而下,将谢恒那点微不足道的声音彻底淹没。 所有人都朝张逸然方向看去,独谢恒缓慢回头,一双眼冷冷盯着洛婉清。 他什么都没说,压迫感却如泰山而下。 洛婉清许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她冷静垂眸,提醒道:“公子,这不是您该管的事。” 谢恒听到这话,神色更冷,他看着洛婉清没说话,洛婉清冷静道:“公子,先回头。” 谢恒蜷起袖下指尖,知道现下不是说话时候,逼着自己回头,看向台下跪着的张逸然。 张逸然跪在地上,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李宗看着张逸然,有些疑惑道:“张爱卿?你这是?” “陛下,”张逸然也出来得冲动,他稍稍整理言辞,随后便冷静下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三殿下欲追封洛小姐一事不妥。” “为何不妥?”李宗奇怪。 张逸然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道:“因为,前些时日,微臣才从母亲口中得知,洛小姐与微臣曾在幼年定下亲事,只是后来父亲意外亡故,母亲搬迁东都,与洛家失联,才未曾完婚。” 听到这话,李归玉慢慢起身,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张逸然,眼里仿佛是淬了毒一般,冷声道:“张大人休要张口胡言毁人清誉。” “家中尚有定亲时交换的信物与洛小姐生辰八字,”张逸然说得坦然镇定,他想到李归玉做过的事,憋了口气,冷声道,“微臣这就可遣人取来,还请陛下明鉴!” “那又如何?!” 张逸然这么说,李归玉也意识到此事必定是真的,否则以张逸然的性格说不出这话。 他虽然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张逸然和洛婉清会有娃娃亲,但是一想张秋之的死,便知张秋之与洛曲舒相识并不稀奇,否则当年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刚好遇到这样一个扬州的镖师? 一想到婚约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李归玉攥紧拳头,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冷静跪坐在谢恒身后的洛婉清,知道现下不是自己自乱阵脚的时候,立刻调整心绪,克制着道:“张大人与小姐不过是娃娃亲,我与小姐却是三媒六娉正式定的婚,就算小姐身负两家婚约,也当以我李氏为先!” “殿下虽然归为皇子,但凡是讲个先来后到,”张逸然没有半点退步,强硬道,“我既是先与洛小姐定亲,自当遵守承诺,若要说供奉祭祀入土为安,她也该进我张家的祖坟。” “你敢!” 李归玉忍不住厉喝出声,谢恒似是看不下去,转头招呼朱雀。 洛婉清看了一眼谢恒,就见谢恒压低了声和朱雀吩咐了什么,他的声音应该是特别发出的,在这么近的距离,她却什么都没听见。 朱雀点了点头下去,谢恒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冷眼看着大殿上的争执。 李归玉终于有些失态,他逼着自己压下杀人的冲动,盯着张逸然急促出声:“娃娃亲不过戏言,姻缘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小姐见都没见过你,你安敢说她愿意嫁给你?你又何必强拆姻缘?” “那殿下又敢说洛小姐愿意嫁给你?” “不然呢?”李归玉心脏跳得略快,但他还是道,“我和她认识五年,是江南人尽皆知的神仙眷侣,她若不愿嫁给我,又怎会与我定亲。我与她定亲之事乃她首肯,同你这样戏言不同。” “可人心易变,那是洛小姐知道殿下是今日模样吗?” “我对小姐之心始终如一。” “洛小姐刚走数月就传礼部在商议与郑氏大小姐定亲流程的如一?” 这话出来,李归玉声音瞬止。 两人争锋相对,不让分毫,过了片刻,李归玉却是笑起来:“原来张大人是在为小姐讨个公道?” “是。” 张逸然平静开口,他转眸看了一眼台上李宗,看向陛下道:“陛下觉得,这个公道,微臣该不该讨?” “这……” 李宗看了一眼台上绷紧身体、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李归玉,斟酌着道:“归玉与璧月的事情,倒的确不是张爱卿所想,礼部议亲是朕拟定的,归玉的确也同朕说过暂无此想,只是朕念及璧月等了多年,所以倒也不能说是归玉负心薄幸。” 这番话是将罪责都揽在自己头上,倒是将李归玉维护到极致。 李归玉似是委屈,跪倒地上,沙哑道:“父皇……” 众人见李归玉神色,心中戚戚,不由得都生了怜悯。 唯独张逸然跪在原地,他听着李宗的话,便知李宗是打定主意要给李归玉赐婚。 他面上带了嘲弄,轻笑一声:“陛下是觉得,三殿下对洛小姐情深义重,所以陛下成全一段姻缘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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