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权势,为了报复,他活生生把洛婉清,变成现在的样子。 谢恒感觉心上像是被烙铁烙过,他不由得询问:“就算你要和洛曲舒斗,洛婉清呢?” “我让她去岭南了。” 听到这话,李归玉终于开口,他声音喑哑:“她可以到岭南,在那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那是她爹!”谢恒骤然提声,觉得不可思议,“她爹死得不明不白,你让她怎么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知道。”李归玉冷眼看向谢恒,“所以我做好准备了。” 谢恒一愣。 李归玉冷静道:“她生或死,爱或恨,只要她这辈子耗在我江少言身上,”李归玉语调轻颤,“我无所求。” “你什么意思?” 谢恒隐约领悟李归玉的话,皱起眉头。 李归玉笑起来,遮住眼底那点软弱,带了几分疯癫:“若爱我不能爱到极致,不妨恨我恨上一生。如今她死了,死在最爱最恨我的时候,”李归玉颔首,“我心甚慰。” 谢恒闻言,他眼中突然迸出一丝杀意。 “你该死。” 谢恒开口。 李归玉笑着侧头,挑衅道:“你可杀。” 拨弄千机的动作瞬间顿住,谢恒盯着李归玉。 许久后,他摇头:“不,你不该死在现在。” “还想上刑?” 李归玉看出他的意图,径直嘲讽。 谢恒没有理会,朝朱雀招了招手:“去把最好的五石散拿来。” 听到这话,李归玉猛地抬头。 朱雀有些茫然,却还是赶紧出去,找了五石散进来。 监察司的五石散常用于给人疗伤时镇痛,朱雀不明白谢恒要做什么,嘟囔道:“公子,这么好的东西给他用啊?” 青崖不说话,他看了一眼刑架上的李归玉。 他明显紧张起来,警惕看着谢恒手里的五石散。 谢恒摆手,同青崖朱雀道:“出去吧。” 朱雀青崖对视一眼,不敢多说,青崖收拾起笔录,领着朱雀走了出去。 刑讯房很快只剩下谢恒和李归玉两人,李归玉看着他手中的五石散,忍不住笑起来:“你不会想用五石散来让刑审我吧?这可是让人快活的好东西。” “那你怕什么?” 谢恒拿着五石散,投入一旁距离李归玉最近的香炉中,李归玉见他动作,厉喝出声:“谢恒!” “一个人一直吃苦的东西,吃久了,就习惯了。怕就怕突然尝到一颗糖,吃过一颗,再吃一生的苦,这才痛苦。更怕的是,这一颗糖随时可得,但却是毒药。”谢恒拿着银签拨弄好五石散端过去,平静看着李归玉,“你说,如果一个皇子沉迷吸食五石散,他走到储君、乃至登顶,有多少机会?” “五石散宫中不禁,”李归玉盯着谢恒,“我用又何妨?” “宫中不禁,是因为成瘾之人不多。一般人的确不易成瘾,可殿下,”谢恒笑起来,“天下为鼎,我辈为材,生之为烹,死又何惜?如此活着之人,不会饮鸩止渴吗?别人不会成瘾,殿下呢?” 李归玉没说话,他屏着呼吸,不敢出声。 他知道谢恒说得对。 这么多年以来,他不饮酒,不作乐,连吃食都格外克制,更莫要说五石散。 他如苦行僧一般活着修行,根本不敢迷醉半分。 他以为这样的锤炼可以让他意志坚韧,然而洛婉清却让他清楚知道,美好的失去,比苦难更令人痛苦。 他不敢碰五石散,因为他清楚知道,他戒不掉。 五石散常用来止痛镇痛,宫中甚至也有人会适量使用以怡情。 可他绝对做不到适量。 他太清楚自己,只是没想到,会有一个谢恒,也如此清楚他。 他不敢呼吸,五脏六腑都憋得疼痛起来,而谢恒就站在他面前,端着香炉,平静看着他。 五石散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李归玉忍了许久,终于无法自控,猛地吐出一口气,随后便出于求生本能,忍不住急促呼吸起来。 五石散的味道冲入鼻腔咽喉,和鬼缚的作用交织在一起。 他死死盯着谢恒,逼着自己不要产生任何感觉,但却完全无法控制许久没有的愉悦感慢慢升腾上来。 他在绝望中感受到自己整个人飘飘忽忽,过了一会儿,他便感觉周身热血沸腾,竟是什么都忘了。 谢恒在他面前,他突然也不怎么在乎。 只觉得,就如此,也挺好。 谢恒平静看着他,只道:“你发现了吗,你会把江少言和李归玉分开,有什么不一样?” 李归玉听见问话,轻轻喘息着,他仿佛看见洛婉清站在不远处,她就坐在刑讯室立,低头正在写着什么。 有什么不一样? 江少言,有洛婉清啊。 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用承担,他没过去,亦不想未来。 他有的只有一把剑,还有他家小姐。 “小姐……”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刑讯桌,想起刚才抓着他头发,故作冷静刑讯的女子,轻声呢喃。 一直可以冰封的心脏仿佛突然开始跳动,他骤然警觉那心上大块大块溃烂的伤口,那些伤口仿佛是腐烂成洞,仍由凌冽风刀凌迟。 他空寂到近乎虚无,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除了那个人。 他想见她。 他才意识到—— 原来他那么想她。 原来他难受,他痛苦,这么久,就是想见她。 小姐…… 清清…… 被他一直压制的思念像是突然破封的滔天巨浪,一瞬将他淹没,他被埋没在这想念与渴求之间,又痛又伤。 听见称呼,谢恒神色微冷,抬手将五石散搁置一边,转身欲走。 “谢恒!”李归玉突然出声。 谢恒顿住脚步,李归玉喘息着,抬起眼眸:“把柳惜娘杀了,条件你开。” 他不能再让这么像洛婉清的人活着。 他受不了。 他会……他会想见她。 他要杀了她,必须杀了她。 听到这话,谢恒转眸看他,只问:“如果她就是洛婉清呢?” “你们骗不了我。”李归玉冷笑出声来,“别白费功夫了,就算是真的洛婉清——” 他咬紧牙关:“我也杀。” 谢恒不动,片刻后,他却是笑起来,眼神直指人心:“第五箭怎么歪了呢?” 李归玉心弦一颤,他不可自抑握紧拳头,谢恒转身往外,淡道:“骗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李归玉,因果有偿,你自相待。” “那你呢?!” 李归玉骤然提声:“因果有偿,谢司主又是什么好人?” “我从不是好人。”谢恒头也不回,声音平静,“阿鼻地狱,我等殿下。” 说着,他提步出门,大门合上,将五石散的味道和那人一起隔离在门后。 他阔步往外,一面走,一面拔出千机,在手臂上干脆利落划出伤口。 疼痛让他清醒几分,克制了五石散所带来的愉悦感。 他没用鬼缚,比李归玉对五石散的敏感度差很多,可饶是如此,他却仍旧需要借助外力。 旁边朱雀青崖跟上,朱雀看见他手上伤口,惊讶出声:“公子,你怎么……” 话没说完,青崖便匆匆打断他,忙道:“公子,等会儿柳司使要干涉吗?” “不必。” 谢恒目不斜视,领着两人往外走去,冷静道:“随她。” 说着,谢恒便带着两人离开上山。 洛婉清躲在暗处,看着谢恒走远,她犹豫许久,才从暗处走出来,思索着谢恒的来意。 谢恒在查崔氏的案子,李归玉落到手里,当然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李归玉这样的性子,谢恒要怎么让他开口? 洛婉清有些好奇,想了想,干脆提步上前,朝守卫亮了腰牌之后,便提步走了进去。 她是李归玉的主审官,她来提审李归玉,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穿过长廊,她走到关押李归玉的刑讯室,让守卫开门之后,开门瞬间,浓郁的五石散味道瞬间扑鼻而来。 洛婉清站在门口一愣,茫然抬眼,便见到架在刑具上的李归玉。 他面色有些红润,眼神迷离,听见门口声音,他疑惑抬眼,就见门口站在一个黑衣女子,她愣愣看着他,和梦中那人一模一样。 他的心脏一瞬被填满,那一直空落落的大洞突然停止了疼痛。 他不可置信看着门口的人,看着她轻移莲步,仿佛是踏着江南清波而来。 她走到他面前,整个人带着光晕。 “小姐……”他颤颤出声,随后笑了起来,只是一笑,眼泪就滑落而下,“你来了?” 洛婉清不可置信看着李归玉,随后便见他温柔看着她:“你不在,少言好疼啊。” 洛婉清动作微顿,她看着面前明显已经没了意识的人,心上发紧。 李归玉这样的心智,绝不可能单纯因为五石散就分不清真伪,之所以这样,完全只是沉溺在自己想要的幻境里。 她心上锐疼,泛起阵阵恶心。 她突然意识到,她更这样的李归玉。 她宁愿他像之前一样恶毒阴狠,都不该像现在这样,仿佛是放弃了一切反抗,好似是个好人。 她转头看了旁边,发现五石散就在一旁的香炉,她走到香炉前,刚拿起香炉,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何不在此时问问他你想要的问题呢?” 听到这话,洛婉清转过头去,便见崔恒站在门前。 他提着一盏琉璃灯,穿着一身白衣广袖单衫,领口微敞,面带鎏金面具,头发用玉簪半挽,欲坠未坠,似乎是已经睡下后再起身,看上去格外散漫懒散,从容风流。 说着,他目光落在洛婉清手上五石散上,温和道:“五石散加司使这张脸,司使想知道什么,应该更容易。” “把五石散灭了!” 李归玉似乎是被崔恒的话惊醒,骤然清醒过来,激动道:“柳惜娘……” “这是司主赠给三殿下……” 话没说完,洛婉清就将香炉扔入冷水之中。 崔恒声音止住,他静静看着她,捏紧宫灯:“司使?” 洛婉清没有出声,用水瓢勺了一瓢冷水,转头看向李归玉。 李归玉对上面前人清明又坚定的眼神,一瞬仿佛是又看到当年那个在人群中为人看诊的女子。 他眼神恍惚,喃喃开口:“小姐?” 冷水猛地泼来,他似是想起什么,下意识闭眼:“别走……” 这声“别走”被淹没在冷水中,洛婉清扔下水瓢,转身往外。 冷水顺着李归玉睫毛落下,他轻轻一颤,抬眸看向走远的人。 那人身上仿佛是被笼罩了一层光晕,就像江南那个少女,在人群之中,永远那么耀眼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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