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身体一震,惊异抬眸,不敢置信道:“难道,你觉得……做我的养子,是委屈了你?” 秦德浩别过头,低声:“没有……我只是气秦纹峰,却从未后悔当您的孩子。” 可大长老却依然目光震动,浑浊的眼中有伤心闪过,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 “我的孩子,也死在那次密林之战中,我不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吗……事到如今,我竟不知,你心中竟有如此多的不满和怨恨。” “你说你处境尴尬,怎么,秦家是有人说你了吗?” 秦德浩看着大长老颓然的神情,突然有些后悔,他低了声音,“没人说我,只是,我既是秦纹峰的儿子,又是您的儿子,二头顾,又好像两头都不顾……我感觉他们都在背后耻笑我。” 大长老漠然,“没想到,当我的孩子,竟给你带来了如此多的烦恼……“ “也罢,”大长老站了起来,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你既觉得处境尴尬,以后我再不会管你,免得你心中烦忧。” 秦德浩忽然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他跟着站了起来,语无伦次道:“不是的爹,我,我只是……“ 他似乎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自己矛盾的心境。 大长老平静地看着他:“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眼见你越走越歪,有些事我也得叮嘱你。以后,莫要与大房相争了!”他加重了语气。 “大房崛起已经势不可挡,秦如清也非池中之物,你如此跟她做对,未来必不会有好果子吃。趁现在收敛,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还会放你一马。” 秦德浩别过头,有些不服气,“难道以后秦家,就让这个小丫头说了算吗?” 大长老见他还不懂,目光难掩失望,“咱们修仙界,何时以年岁论英雄了?说句实话,你若是有她的才能,这个族长之位,我豁下老脸帮你抢来也并无不可。可你有吗?你甚至连她的父亲都不如!” 秦德浩刷地一下抬起头,不敢置信,“您觉得我连秦德明都不如?” 大长老漠然,“你自视甚高,总觉得换你做族长,秦家定会不一样。可在当时的情况下,老族长本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他为秦家选了一个合适的族长,秦德明这些年执掌家族事务,也可以说是勤勤恳恳,从无差错……” 秦德浩不服:“难道无功无过就是优秀了吗!” “至少有一点,是你怎么都比不上他的——秦德明心中有秦家,你有吗?” 说完这句,大长老再没有看秦德浩一眼,径自跨步走了出去。 留下秦德浩,背影呆立如雕石,久久无言。 大长老那日的言论对秦德浩来说形同抛弃。而自身只领了管理分支的职务也让秦德浩觉得面上无光,十分丢人,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枯坐多日,还是一天院落中传来的声响惊醒了秦德浩。他推开窗,发现是女儿陆薇在练剑。 大长老那日的话就那么突兀响在他脑中,“明明是你的女儿炼丹天赋更好……”是啊,明明是陆薇炼丹天赋更好,三长老应该更喜欢陆薇才对。想到这里的时候念头忽而一转……可是,喜欢了陆薇也无用,陆薇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又能帮衬二房多少呢。 秦德浩突然恨起来,觉得女儿练剑的姿势是那么的刺眼。太像了,女儿太像三妹秦德馨了。 终于忍不住推开书房们走了出去,行至院中,背手喊:“陆薇。” 秦陆薇看见父亲,微微颔首,却并没有停下,直到一套剑法练完,才收了剑势,走到秦德浩跟前,行礼,“父亲。” 不知为何,父女俩的关系也有点生疏,恭敬有余,亲热不足。陆薇喊秦德浩,一直都是板正的父亲,而不是爹爹。 “怎地又开始练剑。”秦德浩皱眉,“我与你说过多次,丹剑双修最终的结果大多都是,丹道不精,剑术也不强。你若是想在丹道上修至大成境界,就应多花时间去炼丹,而不是整日浪费时间练剑。” 秦陆薇面无表情地将剑收回剑鞘,心中无波无澜。这样的训诫她常常听到,起先还会与父亲辩驳,后来,就只管埋头听便是。 有时候陆薇甚至觉得,父亲并不是不喜欢喜欢她丹剑双修,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行事打扮学三姑姑。 看着陆薇垂头应是,秦德浩态度好了些,问:“这些时日你去哪儿了,怎不见人影?” 陆薇说:“家族在西市设置的医馆已经试点运行了,我最近一直在医馆帮人行医。” 医馆,一听这个词秦德浩就下意识皱眉。秦德馨见此,平淡地说:“父亲是不是又想告诉我,在医馆行医乃是不务正业,陆薇应该潜心修行丹道。” 秦陆薇目光中的不逊让秦德浩不快,他背手,凉声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陆薇摇头:“女儿以为,医道也是丹道的一部分,女儿修习医术,也是为了更好的钻研丹道。我之所行,应该正符合父亲的期望才对。” 秦德浩的面孔变冷,“我对你的期望很简单,好好修习丹术,没事多去丹堂转转,多请教请教三长老和老祖问题。秦如清那丫头都会整日扒在老祖跟前卖乖讨好,你怎么就不会呢!” 陆薇捏紧了剑柄,抬眸,反驳道:“清清没有讨好老祖!” 秦德浩一噎,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吗!看着女儿与自己三分相像的面孔,尤其是那双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甚至是敌对的小丫头,与他这个父亲顶嘴。 秦德浩忽然觉得心底发凉,他看着陆薇,漠然道:“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管不住你了。” 陆薇与自己的父亲对视三息,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她要去医馆“坐班”,为自己的丹术精进积攒经验。啊,那个“坐班”的形容还是清清教给她的。 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秦德浩不由得心中憋气。女儿越来越不逊,他下意识地就觉得,是和秦如清那丫头待的时间长了的缘故。 女儿不服管教,秦德浩安慰自己,还有儿子。儿子的脾性与自己最为相像,他必不会和自己顶嘴,惹自己生气。 结果看见秦陆轩时,秦德浩又顿了一顿,因为儿子明显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你要去哪儿?”不知道为何,看着儿子躲闪的目光,秦德浩直觉他说出的话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秦陆轩已经长成一个瘦高的青年,继承了父亲的狐狸眼,五官笔挺和谐,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 他看着父亲,顿了顿,还是坦诚道:“族中最近开辟药田,大哥领了监管药田开辟的事务,想叫上我一起帮忙。” 秦德浩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许去!你的职务,自有我和大长老操心,跟在秦如钰后面做事像什么话!” 秦陆轩沉默。其实他是这个家族最懂父亲内心的人,一度有段时间,他非常心疼父亲,想帮他,于是学着父亲在学堂中和大哥争锋,可是后来…… 秦陆轩突然道:“爹,我不想再跟大哥争些什么了。我觉得他很好,比我更会待人接物,比我更有君子之风,甚至,在修炼上,我也比不过他……我不想跟他无谓地比下去,我对少族长之位,也没有那么感兴趣。” “一派胡言!”秦德浩的心直往下沉,就像那日被他扫落在地的茶具一样。 他厉声训斥:“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还觉得自己比不过秦德明的儿子?我教你的东西都教到狗肚子里了!什么对少族长之位不敢兴趣,我跟你说,要是秦德明听到这话,保准能乐开花,因为我秦德浩竟然生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傻儿子,要把少族长之位拱手让人呢!“ 秦陆轩看着父亲涨红的脸,心也揪起,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他仰头说:“可是,爹,先前不是您教我的吗,族长与少族长之位理应能者居之,无能者就应该退位让贤。您与大伯之间如何我不清楚,可我与大哥之间……我自觉自己比不过他,如今不再与他争执,不是应该的吗!” 秦德浩险些被气得仰倒,嘴中骂道:“蠢!” “蠢不可及!” 秦陆轩看着跳脚的父亲,低垂了眼眸,“爹,无论你怎么想,我只是不想再让自己陷入这些毫无意义的争锋当中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地做事!” 这个“踏实做事”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轰然砸在秦德浩心头,他的身体僵住,似乎无法动弹。 秦陆轩恭敬行了一礼,“您就当我没出息吧,我还要去药田,就先走了。” 秦德浩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忽而也像是看到了女儿和大长老的离开。 秦德浩无比颓然地想,难道真是他做错了吗。 他在院中静默站了许久,忽而听到院外的一阵吵嚷声。这吵嚷生不知是什么,或许只是一队从行廊中走过的侍从,又或许是别的。 秦德浩忽而惊觉,他太久没出院子了,秦氏现在大刀阔斧地改革,变成什么样了呢。 他乘着飞行法器在秦氏领地上空巡视。行至一地时忽而停住,这是秦德明一家的院落。 以前路过时,他只会匆匆离去,如今才忽而惊觉,这院落竟处在领地最正中核心的位置。似乎也标榜着大房的地位在秦家也是如此正中核心。 这也提醒了秦德浩,让他想起了以前忽视的许多东西:那些族老们,虽说有时候也会嫌弃秦德明能力不够,可是,那种嫌弃更多是盼着他能长进。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秦德明拉下来,换做他做族长,甚至,他们从来也都没说过,你秦德浩要长进这样的话。因为他长不长进,并不重要。 秦德浩讽笑一声,离开了这里。他去了后山。 后山实际是一座药山,山脚下乃是秦家药园。如今,族内大力发展,需要开辟新的药田,听说开辟地址选在了秘境。 药山后面乃是老祖的闲影居,乃是领地最高的所在。也象征着秦家权利的巅峰。 秦德浩转而往东走,飞速地略过了领地内的几片居民区,那是迁入秦氏领地的秦氏旁支,还有许多是在外围没有迁进来的。 他接下来被分配的职务就是管理这里,这也是秦德浩匆匆略过的原因。似乎他多看一秒,多停留一秒,眼睛就会烫伤。 行至南街,人群熙攘。东市那头是秦家铺面原先的所在,如今一瞧,竟比以前热闹许多。而本就繁华的西市更不用说。 他远远瞧见一道飘摇的旗帜,上书“秦氏医馆” 医馆的生意比他想得好得多,来往的人多是身上背着刀或剑的散修。散修们没有家族庇佑,获取修炼资源不易,常常要铤而走险,去密林或者小型结构不稳定的秘境。因而受伤也多。 秦德浩没有去医馆里面,但他能想象得到里面的场景,或许女儿陆薇就正坐在柜台上,为那些散修们治病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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