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对我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郑雪吟帮着老仆一起将热水往木桶里灌。 贺兰珏性子内敛清正,不是会把姑娘家往宅子带的人,这个老仆看到她一丝惊讶的反应也没有,好似习以为常。 “姑娘的确是公子第一个带回家中的女子,不过早先我已在公子的画中见过姑娘。” “他画过我?” “那段时间公子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好像是被什么人给背叛了,又失去了很重要的亲人,消瘦得厉害,心情也不好,谁都不愿意见,终日躲在这宅子里,饭不吃,觉不睡,没日没夜地画姑娘。”老仆忆起往事,连连感叹,“那时我便知姑娘是公子的心上人,公子的画技很好,画出来的姑娘像是随时会从画里面走出来,有时公子会盯着那些画像发上一整天的呆,有时又会大笑着一剑将画像劈了个粉碎。” 郑雪吟彻底愣住了。 老仆说的应是贺兰珏初初从归墟回来的那段日子。 她见到贺兰珏时,贺兰珏风姿飘逸,丝毫看不出来所经受的折磨。 那一场命书设定的劫数,落在纸上轻飘飘的几行字,于他,终究如一座大山般沉重。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郑雪吟。 郑雪吟胸口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些画可还剩些?” “公子的画都是我在收拾,是剩了几幅残画被我收了起来,我回去找找,年纪大了,记不大清楚放哪里了。” “有劳您老人家。” 老仆走后,郑雪吟合上屋门,打开衣柜。 柜子里挂满了女子的衣裙,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都有,全是同一个尺寸。 郑雪吟拿起一件放在身前比对。 是照着她的身量裁的。 梳妆台上的妆奁内亦盛满钗环首饰,旁边还放着未使用的胭脂和螺子黛。 郑雪吟拿起口脂。 这口脂和在湖底醒来后贺兰珏给她用的一模一样,是他亲手用鲜花瓣碾磨出来的。 郑雪吟挑了件红裳,褪下身上的衣裙。 郑雪吟在屋内沐浴的时候,贺兰珏在审问酒楼里的伙计。 那伙计怎么都没想到贺兰珏会回来找他,贺兰珏一身威压如泰山般慑人,双眸比寒星还冷,悬在腰畔的剑发出嗡嗡的剑意,仿佛会随时取走他的性命,自是贺兰珏问什么他答什么。 “她当真只问了这个?” “真的,那位姑娘只打听了楼少微的消息,小的若有一句撒谎,就罚小的满口生疮。” 贺兰珏一人独挑极乐宗的那日,极乐宗原地解散,跑了不少小鱼小虾,贺兰珏抓到想抓的人,也就没有穷追不舍。 剩下的事都交由谢九华处理,楼少微的死,完全出乎二人的意料,那时他们最后收到楼少微的消息是楼少微被暗算,负伤而逃。 他们见到的楼少微尸身有药腌过的痕迹,经审问戚语桐和林墨白,才知楼少微早死了,是郑雪吟和高仙玉利用他的尸身,独揽宗内大权,连他们二人都欺骗了。 身死道消,新仇旧恨一并了却,明心剑宗是名门正派,做不出鞭尸的行为,楼少微的尸身由谢九华亲手焚毁,选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埋葬。 这个月不知是谁放出风声,说有楼少微尸身的消息,不少与楼少微有仇怨的闻风而动,还有些就是纯粹想从楼少微的尸身上得些好处,比如楼少微生前的法宝和功法。 此事明心剑宗在暗中关注,也撒了网,准备到时候将那些心术不正之徒一网打尽。 “你可以走了。”贺兰珏拢回神思,收了威压。 伙计早就在等他这句话,登时如获大赦,忙不迭地跑了。 这年头仙君不一定都是好人,就比如眼前这位,撞见他和那位漂亮仙子说话的一幕,眼神锋利得像是要将他劈成两半。 月罩流云,从枝叶间漏下的月光,如纷飞的细雪落在贺兰珏的肩头。 贺兰珏在风中站了许久许久,久到他自己都未察觉他在想些什么。 那些寥落的思绪如一团被扯乱的线,终于理出结果,他低眸敛神,扬袖挥出道灵力凝出的掌风。 左侧的高墙上跌出一个人影。 是个女子,着青衫,束高马尾,面容颇为英气。 “见过圣子殿下。”贺兰珏那一掌并不轻,女子口吐鲜血,挣扎着单膝跪下。 “我说过,不要再来打扰我。”贺兰珏漠然开口。 这女子名为青寐,是朱雀军的首领。当年,各大门派在寻找贺兰珏的下落,青寐同样在找贺兰珏的下落。 朱雀军依托东曦王朝而生,打的是复辟王朝荣耀的旗号,若有圣子在手,出师有名,有利于军心稳定。 还有一个让青寐不撒手的缘由,是贺兰珏不知从何处习得涅槃神火,能化出上古神鸟凤凰的影子,要是能拿来冒充朱雀,他们这支朱雀军定会所向披靡。 可恨贺兰珏油盐不进,青寐多番劝说都被拒绝,这一次更是差点被他打死。 青寐咽下口中血沫,喘气道:“圣子仁心属下深知,如今仙魔两道对峙,战火频起,若圣子能得天下,开创太平盛世,何尝不是造福苍生。” “斩妖除魔,我自有主意,何须你来指教。”贺兰珏俯视着青寐,眼中如含着把尺子,将她审视着,“念你平日约束着朱雀军,并未犯下大错,此次暂且饶过你,日后再有此举,休怪我剑下无情。” 言罢,拂袖而去。 回到别院,贺兰珏才发现自己的衣摆溅上了青寐的血珠。 院中有清池,春夜露寒,池中莲叶萎靡,尚未孕出花苞。 贺兰珏脱下身上脏衣,入了池中沐浴。 老仆尚未就寝,为他送来新的衣物,顺便还带来一壶酒。 这酒是贺兰珏常备的,能压制他体内未愈的毒,但他轻易不喝醉,每次只饮两三盏就放下了。 老仆当他是生性克制冷淡,于什么都无太深的兴趣。 老仆送完酒,将找出来的那些画都给郑雪吟送去了。有些画被剑气劈成了碎片,是老仆一片片拼起来的。 “画上怎有血?” “是公子吐的。” 郑雪吟凝视着画中栩栩如生的女子,以及衣上溅落的点点血珠,想象得出来贺兰珏是如何伤心欲绝落笔成画,又是如何将那一腔悲恨啼出了血。 指尖抚着那寸寸血痕和道道剑痕,郑雪吟的一颗心也仿佛跟着成了碎片。 她从不知贺兰珏会作画,还将她画得那样好。 贺兰珏是一座冰山,只有用力地凿开,凿得深了,才能窥见那冷漠的外表下深藏的一团烈焰。 “多谢老人家替我留住了这些珍贵的画。”郑雪吟从妆奁中拿出两串红玉珍珠交给老仆,“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老仆推拒一番,还是收下了。 郑雪吟将画收好,见天色还早,去了院中溜达。 贺兰珏的那句警告言犹在耳,只是这般松懈的守卫,很难不叫人动心。 贺兰珏带她来此后就不见了踪影。 前几日刚下过雨,白日里没有出太阳,空气里水汽重,到了晚上,就有薄雾笼住了大宅。 因有他们两个来住,老仆将院子里的灯笼点上了,散发出来的光晕在雾气里氤氲成昏黄的影子。 花圃里种了好些山茶花,红色的,重瓣,披着乳白的雾,袅袅娜娜地绽放着。 绕过那些山茶花,是一方清池。 薄雾如白纱,垂在天地间,雾气的深处,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走近了,方认出那人影是贺兰珏。 贺兰珏靠坐在池边,掌中擎着杯盏,饮下药酿成的酒。 酒气笼上心头,意识飘忽起来。 贺兰珏搁下酒盏,上岸穿衣。 长年练剑的人,身材不会太差,贺兰珏身量修长,体型偏清瘦,平日被宽袍广袖掩住,只能窥见窄细的一把好腰,倒是那块垒分明的六块腹肌藏得结结实实。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起伏流畅的臀线,若非亲眼所见,怎叫人相信他还有这样挺翘的好臀。 贺兰珏刚套上薄衫,便觉一道视线穿透薄雾,钉在他身上。 他扬袖挥出道掌风,将雾气拂散,露出呆坐在花丛中的郑雪吟。 郑雪吟瞪大眼睛,手里还抓着一朵灼然盛放的山茶花。 贺兰珏一早就察觉出郑雪吟的气息,因此那掌风只拂开了雾气,未伤及她。 两盏酒未能醉倒他,却叫他的敏锐度降低了不少,没有在郑雪吟偷偷摸过来的第一时间发现她。 郑雪吟立即将山茶花挡在眼前,欲盖弥彰的手法,怎么都挡不住从鼻腔里流出的两管红艳温热的血痕。 郑雪吟心尖如沸,后知后觉抹了下人中,看清指尖的血污,震惊开口:“完了,贺兰珏,我七情伤又发作了。” 这回不吐血,改流鼻血了。 偷窥贺兰珏就算了,还看得心火旺盛,撩动春心,直接流出鼻血。 丢人丢到姥姥家。 郑雪吟恨不得刨开地面钻进去。 贺兰珏匆匆系好衣带,三两步跨到她身前,托住她的后颈,卷起袖摆,为她拭去血珠。 “第几次了?”郑雪吟迷糊劲儿一上来,只记得自己发作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丢脸。 “第四次。”贺兰珏神色凝重,凝重中还藏着一丝欢欣雀跃。 凝重自然是忧心她命不久矣,欢欣雀跃却不是乐见她倒霉。 欢欣雀跃的是她还会因为他而动情。 “为什么?”贺兰珏的心脏砰砰撞着胸腔,出口的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 “什么……为什么?”流鼻血好难受啊,郑雪吟听说不能仰脖子,要捏手指。 捏哪根手指来着? “你明明还对我有情,当初在海上为什么要骗我说不喜欢我了!”贺兰珏攥紧她的手腕,指尖力道大得在她的腕间留下淤青的印子。 她喜欢他!从始至终她都是喜欢他的! 七情伤还在她的体内,若真无情,怎还会动情? 贺兰珏双肩颤动,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分手的理由千千万,你不觉得这个最直接最干脆吗?” 郑雪吟话音未落,身体腾空而起。 贺兰珏抱着她,径直穿过花圃中间的小径。 “你要带我去哪里?”贺兰珏决然的态度,吓到郑雪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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