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谷秀娘不隐瞒。 “天下土地,尽皆有主。做糖的生意,一旦做大,我害怕要占用的耕地太多。”谷秀娘生在民间,瞧过黎庶的日子,苦。太苦。 “百姓苦于土地太少,或者无地,辛劳一生,尚不得饱食。我家若做糖的生意,做大了,被人诬陷谣言。非是福,乃是祸。”谷秀娘实话这说。 世人瞧得见的是一日两餐。 这世道里,普通的黎庶是一日两食。更可能一日一食。 若是大多数人都食不饱,还有人占着耕地不为种食。为着产糖。 在士族握有话语权的世道里,一旦被打击成异端,那下场一定不美妙。 没权,有钱,从来就是祸。 没有护身力量的大肥猪被宰掉,可能就是天经地义。没谁给被宰掉的大肥猪喊一声冤枉。谁让“它”太肥。 至于有护身力量的,那不是大肥猪,那可能是虎,那可能是龙……,总之,不会是如今的谷秀娘这等小人物。 “妹妹小瞧自身,亦是小瞧谷叔父。”东方暻却不是谷秀娘这般想。 “玄高哥哥,何出此言?”谷秀娘问道。 “谷家叔父,天子近臣。妹妹是有大靠山的人。更何况,不止谷家叔父是妹妹的依仗,费邑侯府亦然。”东方暻身为宦官二代,他自己可以贬低一下自己。 一旦谷家妹妹自贬自身,委委屈屈,他就受不得。 在东方暻的心头,他不乐意见着谷家妹妹皱一下眉,更不想谷家妹妹不得劲儿,不顺心意。 搁东方暻的想法,他就想着谷家妹妹一辈子舒坦快活。想干点什么,便去施为了。 几千里之外,神京城,内城,大将军府。 国舅心情不好,他刚送走刘大司空。这一位大司空别看姓刘,但并不是皇家宗亲。 刘大司空只是恰巧跟天子一样姓刘,毕竟刘姓,乃大姓氏。 许是沾着姓氏的光,这一位刘大司空很得天子心意。如今嘛,在国舅眼中就有一点扎眼。让国舅瞧着碍事。 坐于书房内,国舅瞧着刘大司空一系人马里,一个显眼的晋升奏本。 国舅摊开瞧一眼后,又合上。对于这一等刘大司空的夹袋人物,国舅准备缓缓。 “大司空,大忠臣。”国舅念一回,他的神色里带着一点嘲讽。 在心头,国舅亦是十分真诚的嘲讽一番,他想着:可不是忠臣嘛,不止当朝做官,还要躬身侍主。 国舅嘲讽的原由也简单,这一位刘大司空的家族累世的高官显贵。世人眼中,赞一声士族的领袖。说一声世家门阀,那也当得。 偏偏这一家子人,不止在朝堂上有声音,天子的皇宫里一样有声音。 就国舅了解的过往,刘大司空的家族往宫廷内苑送了好些的小黄门当差。 这送进去的刑余之人,不止表面凑数,尽皆是刘大司空的亲族子弟。虽不是嫡系,只是些旁系,那又如何? 沾了宦官二字,搁国舅眼中就是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依着国舅的暗暗点评,刘大司空嘛,吃相太难看。
第19章 南来北往的想做成一番大生意,只要有后台就成。毕竟行商的生意从来就是吃两头。 在路途不算特别好,一旦远行便跟生离死别一样的时代里。行商总有它的生存之道。 承平十一年,谷秀娘走一趟北疆。除了看望一回未婚夫东方暻。她是真的见识一番行商的不容易。 不容易归不容易,暴利也是真的。 当然这得有本钱有后台,如果是小商小贩,那就是拿命去挣了糊口的买卖钱。 神京城,内城,谷氏宅第。 谷秀娘一回到神京城,马上给她爹谷大顺送上礼物。专门从北疆带回来的上等皮子。当然,这等女儿的孝敬礼物里也不止有更出众的好皮子。 北疆的皮子好,或者说北疆的皮子生意能做。当然这等生意的竞争者不算特别多,也不少。不过看在谷大顺这一位天子近臣的身份上,也没谁想挑刺,又或者跳出头的阻拦一下谷秀娘的一条新财路。 生意嘛,总是做不完。在商贾的眼中,能发财,不结仇,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同样的,让别人退一步,在谷秀娘瞧来就是她爹谷大顺的威慑。 谷氏宅第,花厅之内。 谷大顺瞧着闺女给他做的冬衣,皮子内衬,锦衣外衬。瞧着细细密密的针线就知道是花足功夫。 “好手艺。”谷大顺赞一回。 “爹喜欢就好。”谷秀娘笑道。 “闺女的礼物,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谷大顺笑得开心。 收了礼,谷大顺的心情不错。他跟闺女问道:“去一趟北疆,见过心上人。闺女往后的打算是什么?” “商队继续经营。女儿往后就在神京城做东家。也打算给下面的领队多一些信任,让大家伙一起发财。一人富,不叫富。大家富,才叫真的富贵。”谷秀娘说着自己的打算。 抱团取暖? 这不至于。不过谷秀娘不是守财奴,她只是想自己过得舒坦一点。往后想孝敬长辈时随心意,想补贴自己的儿女时,也一样随心意。 想万般随心意,缺钱财就不成。 虽说钱财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一个道理,谷秀娘懂得。她相信只要被生活毒打过的社会人,人人都懂得。 “成,瞧着闺女你信心满满,爹等着你做成大买卖,挣了万贯家财。”谷大顺一幅等着我儿发家,与有荣焉的模样。 “那爹且瞧着,待女儿发大财,一定给爹年年添了私房。好叫爹年年都有流水的钱财过手,想要花销时就能可劲儿的随意花。”谷秀娘一样笑的开心。 “先说好了,要女儿发大财才成的。要是女儿就挣一点小钱,还想让爹随意花,那就不成了。”谷秀娘一摊手,笑的恣意自在。 “成,成,闺女说的,我哪能不赞成。”谷大顺笑道。 神京城,内城,费邑侯府。 东方相安也收到未来儿媳谷秀娘的礼物,不止如此,还有亲儿子东方暻的问安信。 对于儿媳的礼物,东方相安收的心安理得。 在心头,东方相安也要骂一回刘义山死的不是时候。要不然他家玄高已经成婚。 在东方相安想来,早早成婚,儿子儿媳指不定得送子娘娘开恩,早早有喜。他这等年近半百的老人家也能早一点抱上孙孙辈的胖娃娃。 “再忍忍。等玄高归来,等着那死鬼的孝期一过。一定挑着吉日让玄高赶紧把我家的新妇迎进门。”东方相安忍不住念叨一回。 念叨归念叨,东方相安在看过儿子东方暻的问安信后。 他亲自吩咐一回仆人,回赠谷家的礼物明细有哪一些。总之就突出一个字,豪。 在东方相安的心头,未来新妇就是自家人。对待自家人,一定不能省,一定得大方。 神京城,内城,长水校尉府。 丁芍药给谷秀娘下了贴子。于是入秋时,谷秀娘到未来大姑姐家做客。 秋日,赏菊宴。 谷秀娘想一想,她觉得长水校尉府的客人一定不少,一定能见着一些相熟的面孔。 “袁家妹妹。”果然啊,谷秀娘一到校尉府,她就见着一位熟面孔。 “谷家姐姐。”对面的少女见谷秀娘福一礼,她忙回一礼。 二人见面,相视一笑。此时长水校尉府的丫鬟来引路,二人一路跟随,一边小声交谈。 “夏日,校尉府举办着赏荷宴,谷家姐姐没有参加,瞧不见您,真的太遗憾了。”这一位姓袁,出身士族,族中排行第三的袁三姑娘说道。 “不太凑巧,便没参加。”谷秀娘语气温和的回道。 二人一道进了长水校尉府的后宅主院。尔后,见到琉璃翁主丁芍药。 都是相熟人,见面问一问,也便是走一个过场。 秋日的赏荷宴很热闹。谷秀娘就是参与者之一。 谷秀娘觉得参加这等的赏荷宴,当一个小配角。其时安安静静的瞧一瞧热闹也不错。 听一听少女们的诗赋,瞧一瞧闺中的戏耍乐子。像是投壶,像是射箭等等。只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一切都是美丽又动人。 奈何在这等美好的场合里,谷秀娘还是忍不住的想到一些不开心事情。 有过往,谷秀娘见过的佃户们无衣无食。有流民,卖儿卖女卖自身。 更有北疆之行时,见过的家破人亡,那等白骨露于野。 再瞧一瞧归来后,满眼之望,神京城的繁华好像一场梦幻。又或者士族少女们的聚会上,尽数是美食,尽数是华衣。 这些更能让谷秀娘体会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妹妹在想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谷秀娘的走神。又或者说真实两面的幻像。毕竟在贵人们的眼中,那些饿死不足惜的底层是真实。贪婪着想占尽天下土地的贵人们与他们享不尽的奢靡荣华亦是真实。 真实与真实的相碰撞,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样,各有各的轨迹。 “姐姐。”谷秀娘抬头,她瞧见大姑姐丁芍药关切的问话。 “想着北疆的天是不是变凉了。”谷秀娘回话道。 这话半真半假。谷秀娘真的想着北疆,想的不止是天凉了。还想到一旦天寒地冻,那些被战争摧毁家园的黎庶们要如何活下去? 不是什么圣母不圣母,只是做为人的同理心。 或者说这一辈子的谷秀娘也体会过冻与饿,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挨过的毒打,总会留下深刻的记忆。就像刻进骨子里,想忘记也忘不掉。 “妹妹是想玄高了?”丁芍药打趣的问道。问话时,丁芍药压低声音。就像是怕被人偷听一样。 谷秀娘不回话,她装着害羞。 丁芍药一瞧后,她轻轻点头,说道:“我懂了,我懂了。妹妹真是痴情人。” 话罢,丁芍药又瞧着谷秀娘,她感慨说道:“怨不得妹妹要亲自去一趟北疆。你这一片情深,玄高可得好好珍惜。要不然,莫说谷叔父不依了,我也得一样不依了。” 话罢,丁芍药拉着谷秀娘的手,又道:“妹妹,走,随我去招呼了客人们。这等时候可不能失礼。” 谷秀娘听罢,轻轻应一声。 承平十一年,秋末。 北征之军回归。彭城侯被天子嘉赏。东方暻是胜利大军里的不起眼之处,他也算蹭到随大流的苦劳。 尔后,在费邑侯的运作之下,东方暻补了一个官职。一个给天子守宫门的执金吾副尉的美差。 承平十一年,不算平平无奇。天下还是那一个天下,世道还是那一个世道。 承平十一年过去,迎来承平十二年,再一转,便是迎来承平十三年的春日。 神京城,内城,谷氏宅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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