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未来太子妃,就是在江南徐州长大。 这也太巧了些。 有同勇毅侯交好的臣工,笑着摇头道:“原来何兄家中还藏了这么一颗明珠,鲜少有姑娘家将入军曲弹得如此气壮,你做爹爹岂能如此妄自菲薄。” 勇毅侯连连摆手:“小女骄纵,万万不可捧杀。” “这怎么是捧杀,不如咱们请行家平判一二,”那臣工笑着朝上方太子拜道:“殿下精通琴艺,这首疾行曲您觉得如何?” 一来一往间,话头递到了太子这儿,席间众人神情各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不就是双簧吗? 偏偏今夜君臣同乐,酒宴上,这种伎俩也算心照不宣。 殿下若瞧上了,万事都好。 瞧不上……那也无伤大雅。 所有人都静待高台上太子的反应。 毕竟勇毅侯献女成功与否,也关系到他们自家的打算。
第248章 台下篝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卫含章身披斗篷静静站着。 斗篷的帽子遮了大半个头,光线昏暗,周围没人认出她。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站这儿是在等什么。 秋风将周围的嘈杂不断送入耳内。 她看见高台之上的男人轻轻颔首,淡淡地赞了一句:“弹得不错。” 此言一出,周遭群臣内心各有不同。 或懊恼、或惊疑、或艳羡。 勇毅侯更是难掩喜色,急忙对着女儿道:“还不快谢过殿下。” 抚琴姑娘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婀娜身姿轻移到中间,盈盈一拜:“臣女何莲儿多谢殿下夸奖。” 萧君湛手持酒杯,微垂着眸子看向仪态万千的女郎,道:“继续。” 何莲儿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满脸娇羞福身应诺。 琴声再度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是气势雄壮的入军曲,而是情意绵绵的江南小调。 卫含章长在江南,也学过琴艺,听得出这是江南有名的烟云调,多为男子追求女子时所奏。 这位何姑娘琴技不凡,素手拨弄琴弦的指法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就算不知曲名的,也能在悠扬的琴声中,听出少女的羞怯与爱慕。 ……谁见了不赞一句郎情妾意。 男子风流不是错,美人本就该配英雄。 更何况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 卫含章站在冷风中听了会琴音,缓缓转身,见婢女担忧的眼神,微微笑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高台上的男人似有所感,眉头微蹙朝下方望去,无所获后收回视线,举杯淡淡道:“她如何了?” 侍立在侧的宁海迅速反应过来这问的是谁,谨慎道:“您离开之后,卫姑娘哭了小半个时辰,晚上该用的药,方才送了过去,应当是喝下准备休息了。” 哭了小半个时辰…… 萧君湛顿了一瞬,眼前全是小姑娘哭到红肿的眼睛,没人去哄,只能委屈巴巴的入睡。 他试图按下满腔的心疼,可最终还是认命般放下酒杯起身,大步下了逐鹿台。 ……怎么就这么能哭,他以为自己走了,她会开心的。 悠扬奏响的琴音乱了几拍。 抚琴的何莲儿看着那位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走近,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群臣目光各有异色,浮想翩翩间,萧君湛脚步越过她,停也没停的离开。 就连余光都没有垂怜一眼。 宁海暗自感慨。 果然,除了对着那位时,他家殿下依旧还是从前的殿下。 不近女色,淡薄无欲。 女眷席中,江知雪也不自觉悄悄松口气。 她就说,那位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哪里能瞧上这种微末伎俩。 那人满心满眼,恐怕都放不下旁人了。 ………… 理所当然的,主仆二人踩了个空,卫含章不在帐内。 绿珠道:“姑娘说营帐待的闷了,想自个儿走走。” 萧君湛看着空荡荡的营帐,道:“她下巴上药了吗?” 绿珠垂眸掩下不忿:“……上了的。” 萧君湛看她一眼,“晚膳呢,可有好好用?” “用了几口,便道没有胃口。”绿珠抿了抿唇,忽然跪地道:“奴婢伺候姑娘多年,头一次见她哭的这般伤心,方才逐鹿台上,您……” “你们去了逐鹿台?”萧君湛眉头微蹙,“她又哭了?” “没哭,”绿珠缓缓摇头:“但奴婢知道,姑娘难受。” 闻言,萧君湛一怔,呆站原地许久,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卫含章这会儿在哪呢? 她在行营不远处的小溪边。 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听着潺潺流水声。 远处灯火通明,而这边昏暗无光,没人会留意。 可就连这个地方都有人跟她抢。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卫含章眼睫颤了颤,捧着脸的双手放下,换成交迭在膝盖上的姿势,再将下巴搁在上头。 一眼瞧过去只让人觉得温柔恬静,乖顺可爱。 顾昀然从来没想过,这两个词会出现在他的小青梅身上。 他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夜里风大,你伤好了吗,一个人出来不怕受凉?” 他贸然出声,卫含章也没有惊讶,从小一起长大,这人的脚步声不要想能骗过她。 可她不想说话,便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顾昀然等了会,想到这两日听到的流言,抬步走到她面前,轻声道:“是不是心情不好?” 卫含章垂着眼,嗯了声:“确实不好。” 盈盈月色下,她面容模糊不清,但沙哑的声音却瞒不了人。 顾昀然面色一变,在她面前蹲下,可背着光,依旧看不清她的面容。 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 “你别待在这儿了,”他蹲在面前,卫含章垂眼正好能看见他,道:“我们身份尴尬,不好独处的。” 少年巍然不动,轻轻道:“你变了好多。” 那么骄纵肆意的姑娘,竟然会谨慎至此。 卫含章鼻头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 她忍了许久,才道:“是我们都变了,顾昀然,你过的好吗?” 话音刚落,她便反应过来。 瞧她问的什么话。 妻子刚刚亡故,就算再没感情,但他成为了鳏夫,又怎么能称得上好。 顾昀然完全不介意,闻言只道:“你知道齐玉筱下葬那日,长公主对我说了什么吗?” 卫含章歪着脖子看他,“什么?” “她告诉我,当日之所以逼着我家上门提亲,是因为有人授意,”他声音低沉,“甚至婚期这么紧急,定在一个月内,也是那人发话决定的。” “冉冉你说,谁能逼迫的了长公主急匆匆将女儿嫁了。” 这还用她说吗? 卫含章垂眸静默不语。 等了一会儿,顾昀然道:“我们本来……” “我们本来也不会有结果,”她开口打断:“成仪郡主看上了你,长公主对她百依百顺,而你还有你们顾家没办法拒绝长公主,就算他不发话,你最后还是会娶齐玉筱,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顾昀然浑身一僵。 她说的没错,他位卑言轻,齐玉筱坚持要嫁,他只能娶。 他苦笑了声:“这些时日,我时常想,若我们一直在徐州该多好。”
第249章 “也不会好的,就算我嫁给你,我们也不会一直好的。”宁静的夜色下,卫含章吐字清晰:“现在的你被迫娶了她人,所以对我的情意愈发浓烈,可若是顺利娶了我,也不见得会有多珍视。” 闻言,顾昀然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时,嗓音微涩:“是我的错,你怎么想我都是我活该。” 在他得知她被封为太子妃时,他就能理解为什么两个通房她会如此介意了。 刀子不割自己身上是不会痛的。 当时的他只觉得她小题大做,过后才懂得痛悔。 “可是,他将你谋算了去,就应该好好待你,”想到方才逐鹿台上的一幕,他压抑道:“冉冉,他能做到你的那些要求吗?” “……我不知道,”卫含章眼睫微颤,下巴轻轻抬起,语调空灵:“顾昀然,我现在好难过啊。” 她似乎有些疑惑:“比你收两个通房的时候还难过。” “……对不起,”顾昀然心间骤痛,顾不得什么,继续解释:“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从没想过要你难过的,也真的没有碰过她们。” 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但卫含章看出他的执念,还是认真道:“好,我现在相信你了,但当时真的没办法不那么想你,” “如果我们成亲,我会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大方的人,所以顾昀然,我们走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男人又没有守宫砂,他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既然选择瞒着她收下两个通房,她对他的信任已经土崩瓦解,又拿什么去相信他没碰她们呢。 从他收下通房开始,他们就是注定有隔阂,想破局太难了。 “那他呢?”夜色下,半蹲在地的少年眼睫微湿,声音轻颤:“他要是有其他人,你怎么办?” 她这么难过,哭的嗓音沙哑,伤口还没好,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儿。 而那个人,此刻端坐高台之上,静赏美人献艺,只需要微微颔首,天下美色都能尽收怀中。 顾昀然心疼的心尖酸痛,卫含章却轻轻摇头:“什么怎么办,我哪里有那么脆弱。” 她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夫婿,先是收了通房,后又被其他女人二话不说抢走,她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离了谁不能活呢。 她只是奇怪,自己怎么就会难过成这样罢了。 那人是太子,他召谁入帐伺候,又有多少臣工献上爱女,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啊。 难道是因为从相识以来,那人对她的与众不同,让她笃定他是非她不可,所以当现实来临,她落差太大,才这么难受吗? 卫含章想不通,也不愿意再去想。 胸腔疼的难受,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抱怨:“长大一点都不好玩,我好想变回小时候啊。” 夜风将少女娇气的嘟囔送了过来,榕树下出来寻人的主仆二人停住脚步。 萧君湛静静的望着那边。 潺潺溪流旁,小姑娘抱着膝盖坐在石块上,她面前半蹲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在昏暗的夜色下,美的好似一幅画。 这厢,顾昀然闻言苦笑,他也想回去啊。 在徐州城里那些年,她多肆意畅快,有江家长辈们千娇万宠,还有他跟在后面百依百顺。 指哪打哪,只要她高兴,真是随她欺负。 可就算被欺负,被颐指气使,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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