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可以做松针纸!把松针控干水分,掺进纸浆里,这样做出来的纸有股松香味,且有松针叶子的形状,又好看又好闻!” 显金:? 她个人觉得,百安大长公主,可能不走森女风。 “要不咱们把纸做成折子画,每张纸都藏一个未完结的插画故事,咱们叫贵人用完一张还想用下一张!” 显金:?? 一千零一夜大魏变形记?她自动给百安大长公主配上了一曲沙漠风的bgm。 “做七色彩虹纸!一张纸,咱们染七个颜色!” 显金:??? 咱就是说,会不会太花哨了些? 要不和前一个商户的想法做个融合,咱们做七彩葫芦娃大战蛇精救爷爷连环插画…… “做十二色花神纸!前年汝窑出过一套十二色花神盏皿,据说当今圣上很喜欢,还开口夸过!” “你咋知道?你猫在圣人床下面偷听的呀?” “狗屁!汝窑的天字十八号窑洞师傅,是我媳妇娘家二舅姥姥的三外甥女婿!” …… 楼彻底歪了。 就算是枸杞开会强肾壮阳水,显金也得喝一口压压惊。 “好了——” 显金终于开口。 众人安静下来。 “好了。大家的想法很好。” 但你们先别想。 “做贡品,正如恒五娘所说,要大气。”显金的右手随意放在小边桌上,未着粉黛的脸上,双目清亮,鼻梁小巧高挺,乌发高高束成发髻,“八丈宣,是二十年前宣城传统上贡的品类,前朝逊帝所作的《游春山词》至今挂在当朝圣人的宫殿里,便可知选择这个品类——” 显金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很稳,很保险。” 简而言之,是个不会出错的选择。 “会不会,太旧了?”不识字强哥挠挠头,“二十年前,咱们就上贡八丈宣,二十年过去了,咱们宣城纸业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上贡八丈宣呢?” 显金眉目淡淡的,“怎么能说没长进呢?” 一语言罢,显金没及时接上后话,大家都在等她峰回路转。 “不仅是没长进,甚至可以说,大不如前。”显金唇角一勾,小小的唇珠翘起,神色很轻松,“二十年前做得出的纸,现在反而充满了变数呢!” 额。 商户们重新把头低下。 回归到刚上课的样子。 有些中老年老板不无悲愤地想:他为啥要留在这里,乖乖听一个小丫头片子发号施令,现在更过分,这丫头不仅发号施令,还十分愉悦自然地嘲讽他们了呢! 他从内心而言,很想走的。 但稳稳坐着的屁股,有自己的主张。 显金低头再喝一口密密麻麻的枸杞水,抬头道,声音清朗明亮,“先上报八丈生宣吧!之后是撒金箔也好、做涂蜡也好,都再议。报这个品类,至少在第一环节,咱们不会被内务司刷下来。” “八月才上呈样纸,咱们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把八丈宣做出来。” “从明日起,在座的十人以上的铺子,出两个手艺娴熟的老师傅去绩溪作坊探究,十人以下的出一个人,五人以下的……” 显金顿了顿,“……出份心意吧。” 强哥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举手表示,“强记纸铺可以给大家送饭!” 显金笑着点点头,“那就劳烦强老板了。” 眼看显金就要敲定章程,有商户弱弱开口,“……咱们可有样纸借鉴观摩?八丈宣出世,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咱们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是啥样子……” 怎么可能有! 上一次八丈宣现世,是在安阳府,六七年前的样子。 上一次八丈宣在宣城现世,还真是二十年前了。 在座除了显金,年纪最轻的,不过三十来岁,还真有可能没见过八丈宣的盛景。 众人听闻此话,皆有惋惜,“……这门手艺失传,是真可惜……” “我家原先藏有几张八丈宣,之后被不争气的儿孙赌出去了……” “如今宣城里,应当是找不到了吧?这么多年了,若有,也只是零星的几张,谁会舍得拿出来作借鉴观摩呢?” 众人议论纷纷。 “我有。” 显金平静地放下茶盏,“明日,我会带十张上佳的八丈宣,到绩溪作坊供诸位师傅学习观摩。” 她有!? 还是十张!? 是她有,还是陈记有!? 一直没听说过,陈记还藏有上品八丈宣啊! 李三顺先父李老章做过八丈宣不假,但出品一直不太稳定,纸质很浮躁敷衍,不能称作上品。 她哪儿来的? 众人哗然。 显金拍了拍裙摆,给众人拱了拱手,“我先回去写好上呈文书,劳烦诸位老板也安排好抽调的人手,咱们时间紧、任务重,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出个人场,都是为了宣城纸业——八丈宣靠寥寥几人可是做不出来的。” 显金礼数周全地福了福身,便往出走。 马不停蹄赶锁儿给她安排的下一场行程。 恒溪见状,提起裙摆快步跨过三寸门槛,埋下头昵声轻问,“……你哪里来的八丈宣!?若没有,千万别逞能,恒家四下找找,或许还有十来张藏品。” 显金“啧”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 四方天井,天水归堂。 “好几年前,从某个傻烂男人处,敲诈来的。” 显金口吻怀念。 那时候,她还没有那么多行程要赶,没有那么多枸杞水要喝,她的头发还健康茁壮地在她的头顶蓬勃生长呢…… 那个时候的陈老六,真的可好骗了。 随便骗骗就有两刀八丈宣入账。 哪像现在。 后有个瞿老太太虎视眈眈,不知到底要干啥;前有劲敌在侧,憋着股劲儿争抢贡品名额…… 显金咂咂嘴,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要是她的对手都像陈老六那样就好了,单纯恶毒又不谙世事,打他就打他,根本不用挑日子,更不用费脑子。 显金的身影匆匆,务虚堂内那双逼仄狭长的小眼睛眨了眨,双唇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紧跟着嫌恶地摇了摇头。 做妾? 就这? 就这争强好胜的女人,洗干净送他床上,他都不想要。
第267章 嫡系消失(两更合一 4000+) 显金连着赶了五日的行程,直至夜里,挑灯夜行前往绩溪作坊——之后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她几乎都将在此处闭关,身后还有架骡车放着几大包包裹行李。 显金在骡车上,趴在张妈妈肩膀眯了一个时辰,骡车一停,便自觉醒来,神清气爽,又是一条好汉。 抵达绩溪作坊时,已过亥时。 绩溪作坊灯火通明,四个天棚,十六个角都挂上了粗柱白蜡灯笼,天棚与天棚之间每隔两米就支起一盏三脚火盆,单穿白褂子、鬓间还淌着豆大汗珠的精壮汉子,或是蒯着两臂展开那么宽的竹帘子,或是肩扛一大竹筐烧焙墙的炭,步履匆匆,神色紧张。 二十余家纸业抽调出来的当家伙计,都到了。 如今留守在绩溪作坊的伙计、炊事、账房、采买、后勤、洒扫,一共七十八人。 是一个很庞大的团队。 绩溪作坊后罩房,四人一间,全都住满。 “……恒记来的人最多,加上之前秋闱贡纸抽调的两名伙计,如今一共八个人在绩溪作坊;次之是柳记,来了五个人;再次便是云记与三宝纸屋都是三人,其他的纸坊几乎都是两个人。” 钟大娘走得极快,带着显金到了后罩房,随意推开一扇门。 一股浓烈的……臭味。 汗臭味、脚臭味、褂子十来天不洗的酸臭味,夹杂在一起。 把显金熏得云里雾里。 雾里看花中,显金努力睁开眼,看到三张上下床铺依次摆放妥当,但木架子上、床板上、桌子上都挂着鳞次栉比的……袜子。 “再去聘两个做活利索的婶娘来,负责每天给这群大老爷们收拾屋子、洗刷褂子。”显金眉头都没皱一下,“快进六月了,天要热起来了,每间房要确保用水,咱们供不上冰,至少干净的凉水得有。” 钟大娘拿着芦管笔,埋头记下,又把显金带到后厨。 “肉菜都是新鲜的,我已联系集市每日来送,每天的饭菜都留了样备查,每日都有肉蛋,饭也管够。” 钟大娘掀开蒙着白纱的箩筐,露出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鸡蛋。 “咱们用水不担心,院子里两口井,旁边就是龙川溪,大家伙第一天来,我就再三强调,入口的水务必要从后厨打,不可贪凉和贪图便利,随意喝井水与溪水。” 钟大娘接着说,“也联系了距离绩溪作坊不到一里地的医馆和药堂,随时候诊。” 显金看后厨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四个大灶南北分布,一百来只碗跟站军-姿似的列队橱柜中,满意颔首,“钟管事很好,丝丝缕缕都想到了。” 钟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恒家五姑娘三日前就来了,她帮忙良多。” 显金颔首,“两日前,各商户到位,可有刺头?” 钟大娘摇头,“都是各家选出来的得力干将,一见咱们此处李三顺师傅和赵德正师傅都在此镇守,谁敢造次?” 但人多总有是非。 “就是听见几个伙计私下讨论,咱们陈家是小姑娘当家,质疑咱们手腕不硬,若到最后抢不下贡纸,还白白耽误功夫和钱财。” 钟大娘说话很客观,“我听原话,私心觉得这些话不算难听,便未有动作。” 显金微微颔首,“我是小姑娘,他们怀疑我手段不够硬;我若是青年郎,他们会怀疑我经验不够足;我若是耄耋老叟,他们又会怀疑我精力不够旺——他们的怀疑,与我是谁无关,只要是上位者,就会遭受质疑。” “对于这些质疑,若是善意的,咱们无需多管;若是恶意的,那必得重拳出击。”显金走过后厨,走向灯火通明的水雾氤氲的天棚,“咱们此举,是宣城府前所未有的,当初敢于在商会入会名单上签字的商户,大多都怀着对宣纸的虔诚与热爱,咱们一要严,二要容,三要利。” “严于治理,人多,口杂,主意广,又都是年轻气盛的男人,一旦出事,就是大事,甭要贡纸没抢到,反而进了官衙;” “容于言行,对于不同意见要包容,休要排外,不要陈记与恒记拧成绳,其他的各自为政,这样出不了好东西;” “利于己身,贡品带来的利益要平摊在每个参与商户,制作贡品带来的荣誉与钱财也要叫每个入会的伙计心里清楚,有笔账可以慢慢算。” 显金随口说,“咱们陈家是牵头者,也是参与者,更是得益者——但是钟姐,这些大道理,如何也抵不过咱们自己舒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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