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偏头朝她笑了笑。 玫婕妤床前,已经摆好了一架屏风,有屏风遮挡,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床上的玫婕妤。 “是……皇后娘娘?”玫婕妤声音虚弱。 皇后:“是本宫,玫婕妤,你何至于此?” 玫婕妤:“被淑妃那般折辱,嫔妾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不如死了算了。” 她素来自傲,怎能容忍全宫看她的笑话?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被那些太监宫女看了去,人人都能在背后谈论,玫婕妤宁愿死去。 皇后闻言皱眉,她来之前已经知道了此事。 她能猜到淑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玫婕妤,除了替朝蓉报复外,也能羞辱她这个皇后。 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而谁都知道,玫婕妤是她的人。 淑妃,当真可恨!试想,若是当时她亲自过去,看到玫婕妤被浑身浇透跪在那里,只怕真的会动气。偏偏淑妃据理力争,而她身为皇后,不能罔顾证据偏袒玫婕妤。 想到这儿,皇后看了一眼祁黛遇。 当时惠昭仪坚定要为玫婕妤披上外衣的行为很好,有些事,她这个皇后不能亲自做,会有失公允。但惠昭仪替她做了,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皇后的威严,哪怕是淑妃也必须低头。 祁黛遇并没有注意到皇后这一眼,她在回看录像,一遍又一遍辨认玫婕妤当时说的是什么。 上一辈子,她班上有一个特殊学生,为了能理解那孩子的表达,她学过一点点基础的口语和手语。只是玫婕妤当时语速很快,她辨认需要时间。 思绪回到玫婕妤身上,皇后恨铁不成钢,“你还年轻,以后不是没有再怀上孩子的机会,为何要葬送自己的前途去推那魏才人?” 玫婕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曹美人可来了?” 皇后一愣,“嫔妃都赶过来了。” 就算是最后接到消息的,这会也应该赶过来了。 隔着屏风,皇后仿佛看到玫婕妤笑了。 “皇后娘娘,曹美人这些日子一直陪着嫔妾走出失子伤痛,嫔妾与她感情甚笃。嫔妾最后想求您一件事,等嫔妾走后,将伺候嫔妾的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伺候。” “芦荟?”皇后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发现,今日陪在玫婕妤身边的,竟然不是芦荟。 “芦荟对嫔妾忠心,嫔妾也想给她找个好归宿。曹美人……曹美人会好好……对她的。” 与此同时,祁黛遇终于看懂了玫婕妤当时说的什么。 她说的是:“曹美人,害我。” 祁黛遇睁大了眼。 “玫婕妤?玫婕妤?”皇后听玫婕妤的声音越来越小,急切唤她。 可屏风后再无声音。 祁黛遇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绕到屏风后面,很快退回来,朝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拧着眉头闭上眼,良久,才恢复些许平静,“惠昭仪,你说,玫婕妤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想把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 祁黛遇犹豫片刻:“娘娘,玫婕妤在触柱之前,和嫔妾说了一句话。她说,是曹美人害她。” 皇后眼神一凝:“当真?有何证据?” 祁黛遇摇头:“没有证据,玫婕妤说完之后就撞柱了。只是嫔妾想着,玫婕妤定然是有了怀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至于芦荟,只怕玫婕妤也有安排。” 她想到了还在祁家的锁儿。 此前,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和皇后说这件事,现在似乎是个机会。 没有太犹豫,祁黛遇对皇后道:“娘娘,您可还记得,以前玫婕妤身边那个锁儿?” “锁儿?”皇后想了想,“本宫记得她被逐出宫了。” “那个锁儿,现在在嫔妾娘家……”祁黛遇将锁儿事全盘托出,只是改编了一下祁家人在其中的主观行动。 只说一切都是意外,祁才商意外碰见了被追杀侥幸剩一口气的锁儿将人救下,意外发现竟是宫里的宫女,担惊受怕下告知祁黛遇,祁黛遇察觉不对,让祁家人留下锁儿。 这番说辞自然是有漏洞,毕竟怎么就那么巧,让祁家人碰见锁儿呢? 但总比说是祁黛遇发现端倪,让祁才商刻意蹲守锁儿出宫得好。 后者既解释不清祁黛遇怎么发现的不对劲,也留下祁家人窥伺宫闱的把柄。 果然,皇后听了祁黛遇的理由,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多看了她几秒。 才道:“你怀疑,玫婕妤小产,与淑妃有关?” 祁黛遇:“本来嫔妾是这么猜测的,可玫婕妤说的话,又让嫔妾不确定了。” 到底是淑妃,还是曹美人? 皇后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就不能是她们一起吗?” 祁黛遇一震,她突然想到太后千秋宴时,安嫔与曹美人的暗中交集。 所以,玫婕妤小产一事,淑妃和曹美人都参与了? 而且,依两人位分来看,很有可能,淑妃是主谋,曹美人是动手的那个人。 那现在玫婕妤把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是有什么发现吗? 她们进来的时间不短,外面皇帝担心皇后,派人催促。 皇后站起身,“这件事先不急着挑明。一来看看玫婕妤想做什么。二来,淑妃有宠,袁家势大,便是此时揭露,对淑妃也造不成打击。不如忍耐一二。” 就算证实了是淑妃害得玫婕妤小产又如何呢? 现在玫婕妤自戕,玫婕妤在皇帝心里的印象极差,皇上不一定会为她主持公道,便是要罚淑妃,也多半不痛不痒。 打蛇要打七寸,皇后不做没把握的事,她要的,是一击必中。 祁黛遇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出了门,皇后眼中已经含泪,“玫婕妤,殁了。”
第六十七章 玫婕妤去世了。 但由于其乃自戕, 太后得知后,深感震怒,责其性情乖戾、不敬宫闱, 无德不入帝陵。但念其事出有因,且承龙恩, 特赦以婕妤之礼葬入妃陵,不责其家。 而或许是因为玫婕妤失去生命, 将玫婕妤逼至窘境的淑妃, 也被太后斥责寡情刻薄,责其抄写经书十遍。 听说淑妃为此摔了一整套天青釉的茶具。 至于被无辜推入万佛湖的魏才人,因玫婕妤已死, 只能算无辜遭殃,赐了些赏赐安抚。 只是魏才人那日受到惊吓, 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数日不曾好转。 而皇后娘娘感伤玫婕妤去世, 心中郁结,称病不欲见人。 夏宫之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上下天光”,秦璱珠来找祁黛遇闲聊,不免也说起此事。 “太后不让人去祭奠,便是去送她最后一程也不行。” 秦璱珠不喜玫婕妤,但突闻其死讯难免恍惚, 甚至升起一丝兔死狐悲的感伤。 “她此前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受宠,可短短数月, 变化之大, 令我也不得不唏嘘。尤其是,太后下了懿旨, 陛下竟然毫无反应。我都有些恍惚,是否是我记错了玫婕妤当年的荣宠。” 物伤其类,约莫便是如此。 皇上待嫔妃宽容,秦璱珠自己感觉到的也是这般,可发现玫婕妤的死竟然没有掀起这个男人内心一丝波澜,又觉得惶恐。 祁黛遇靠在藤椅上,闭着眼。 “姐姐慎言。” 封建帝王,能指望他有几分真心?只怕她们这些妃嫔在皇帝的心里还没几个重要臣子的分量重。 秦璱珠叹道:“我也就是和你说说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心中的忧思却越来越多。 她在这宫里也找不到能说几句真心话的人,随着和祁黛遇越来越熟悉,倒是偶尔能说上几句。 “对了,你可要请太医瞧瞧?”秦璱珠想到一事。 祁黛遇睁眼:“瞧什么?” 秦璱珠:“那日你不是也在场?我听说魏才人被吓到,连着发了几日烧,如今烧退了,夜间也会梦魇。” 祁黛遇摇头,那天她确实被吓到了,但或许是“死”过一场,她的接受能力竟然还好。 相比玫婕妤在她面前死去,她反而更害怕之前在南山行宫时那几个秀女被杖责的画面。因为她会忍不住代入时代背景,联想到自己被高位杖责的画面。 她更害怕自己的生命遭遇危险。 “你忘了,我是在床上躺了几年的人,你鬼门关也就差那一遭。我身体弱,心智倒是练出来了。”她给自己编了个借口。 “也是。”秦璱珠觉得有道理,“说起来,聂美人好像也没什么大碍。”她联想到聂芷瑜的身世,“她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亦是心智坚定之人。 两人随意聊着天,也不拘泥于一个话题,或是后宫八卦,或是秦璱珠家乡的风土人情,祁黛遇偶尔还开个小差刷刷热搜。 直到石榴上了露台,“主子,安澜园来了人,说皇后娘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皇后娘娘怎会突然寻她?祁黛遇一愣。 看向秦璱珠。 秦璱珠笑道:“皇后娘娘找你必定是有事儿,你且快些去吧。” 有些茫然地到了安澜园,迎她进去的是竹意。 进了殿,发现大公主也在,被皇后抱在怀里,眼眶还有些红。 见祁黛遇进来,大公主乖巧地下地行了个礼,“惠娘娘安。” 又扑进皇后怀里。 祁黛遇给皇后请了安,笑着问:“大公主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朝她瘪嘴,眼睛更红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看着可怜巴巴的。 皇后无奈道:“她想出去玩儿,本宫没让,正与本宫较劲呢。” 自查出痫症后,皇后对大公主的行踪管理十分严格,轻易不许她出门。 大公主虽是正好玩好动的年纪,但她乖巧懂事,皇后这么吩咐,她也从不哭闹。 本来若一直这样,直到大公主再长大些,痫症不再复发,皇后也不会再拘着她了。 可如今皇后有了身孕,且这一胎怀得艰难,每日恶心、孕吐不止,很难再将心思都放在大公主身上,对大公主的关心无可避免地就比往日少一些。 而年纪尚小的大公主不懂皇后的无奈,只微妙的感觉到母后肚子里有了新宝宝之后就没有以前那么疼她了。 夏宫地大物博,比皇宫大上两三倍不止,大公主还没有好好玩过,夏宫各处对她的吸引力不止一点半点。 之前大公主因为皇后的嘱咐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可现在无法外出玩乐加上母后关怀的减少,大公主委屈不已,今日便吵着闹着想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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