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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一瞬间满脑子都在重复一个念头。 ——秦慕许说她出国前秦月华也只给过她五百万。 秦慕许回国第二天在自己面前一脸平静地说“钱花完了啊，国外物价很高”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转眼却撕开这样狼狈又震颤人心的真相。 那从来不是自己想象中花钱不节制而导致的暂时拮据。 她从来就没有过那五百万。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隋遇脑中忽而积杂交错了数不清的片段。 有时是秦慕许大学的时候娇贵矜傲的样子，有时是她冷着脸对自己说分手的样子，有时是她在国外身无分文拉大提琴的样子…… 一个接一个有关于秦慕许的、或真实或想象的片段铺天盖地朝着隋遇砸来，压得他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压抑一齐像隋遇袭来，他像一个在黑暗的海洋中央溺水的人。 破损流血的躯体被冰冷咸涩的海水一遍遍盐蛰冲刷，痛到身体忍不住颤抖痉挛。 这种感觉何其熟悉，隋遇意识到是自己心理又出了问题，在极致锋利的绝望和压抑当中，隋遇拼命想要冷静下来。 他回忆着心理医生的话，在脑海中将自己的心脏分成两个部分。 一半是鲜活健康的红色，一半是黑雾缭绕的黑色，他将手放在左胸前，闭上眼睛。 “将黑色部分都抓出来，放到盒子里，把盒子盖上，整齐码进进更大的盒子里” “重复这个动作，直到你觉得心中的黑雾越来越少甚至为零。” 隋遇在虚空中一遍遍重复着抓取黑雾和放盒子的动作，以往大概重复十次，他的心情就会肉眼可见地平静下来。 然而这一次，他内心的黑雾像是喷涌的井，怎么抓也抓不完，甚至要将隋遇整一颗心都缠绕住。 他拼命抓取，每次都能往虚空盒子中锁进大把如墨黑雾。 但是没用，他排列盒子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黑雾升起扩散的速度。 秦慕许巧笑嫣然的样子像是魔咒一般浮现在隋遇脑海中。 他怎么会觉得她变了。 明明她从来都是那副认真又执拗的样子。 一想到秦慕许将五百万全部留给自己的样子，隋遇就愈发控制不住自己几乎要疼到痉挛的心脏。 她总是什么都不说，甚至还在他问她是不是为了大提琴才分手时犹豫着点头。 隋遇恨自己耳聋眼盲，竟然看不出那时候秦慕许闪躲迟疑的神色。 甚至于昨天…… 他还在醉意朦胧中冷声说她不爱他。 一想到昨晚意识迷蒙间秦慕许受伤地看着自己的眼神，隋遇心脏就一阵紧缩。 明明回国后她说过无数遍她爱他的。 是他捂住耳朵不信她。 这次回国，她给了他数不尽的爱意和耐心，坚定又认真地想来爱他、想重新开始。 是他因为秦慕许当年的冷漠分手，一直在内心筑起高墙。 而五年前那场分手…… 她说她受不了他的穷酸无能，说这从头到尾只是一场玩玩而已的游戏，说她想过富贵无忧的生活、不想被他拖进泥里烂在地里。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会背着他一遍遍去找学院导师、帮他铺路。 也是这样一个人把五年的留学费用全部留给他，孤身踏上异国他乡的飞机。 也是这样一个人只字不提过往百般付出，在他严苛嘲讽的目光下低头难堪又悲伤地说抱歉。 隋遇又想起他第一次带秦慕许来见王爷爷和刘奶奶时，两位老人不同寻常的熟稔关爱。 哪里有那么多的一见如故，全都不过是一场为他精心编织的美好童话罢了。 于是在他眼中，他哪怕年少落魄、爱情上又遇人不淑。 可在他母亲重病时有好心人资助、能让他不留遗憾地送走母亲。 在他公司破产时有人投资帮扶东山再起、让他在短短几年后功成名就应有尽有。 而当初抛弃他的女朋友五年后却右耳失聪狼狈又可怜，刚回国第一天就凑上来陪他上床、说想和他复合。 听起来像是穷小子“我命由我不由天”、今非昔比打脸前女友的爽文故事。 ——可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所有恶名都让秦慕许一个人承担了。 她五年前扛住了来自秦月华的压力，五年后还要面对他的质疑嘲讽。 而究其原因却只不过是她没忍心把当年真相告诉他。 所以秦慕许到底做错什么了呢？ 分手时不管她为什么要说出那样一番违心之言，可是有一句话她说的一点不错。 她最大的错误恐怕就是遇见他这样一个穷酸又无能的男友。 于是她需要在秦月华的重重压力围剿下帮他向导师求情、帮他想办法筹医药费手术费、为他留下重新创业的资金。 她已经这样了，可还要顾忌他可笑的自尊，还要在回国后被他站在道德至高点控诉不够爱他。 有那么一瞬间，隋遇回忆着过去这些天偏执阴郁钻牛角尖的自己，忍不住怀揣恶意的想，如果他没有在今天碰巧知道真相，在往后的日子里—— 是不是真的要秦慕许把心挖出来摆到他面前，他才愿意相信秦慕许是爱他的。 是不是非要将秦慕许也拽进和他一样的泥潭里、看她痛苦愧疚念念不忘，他才能觉得心安满足。 是不是真的要把两个人都逼到歇斯底里、痛苦不堪，他才能愿意放下五年前的往事，重新开始。 一想到那种可能，隋遇就觉得心中一片恐慌。 凭什么呢。 他凭什么这么自私。 就因为秦慕许爱他吗。 于是她五年前就要把他的家庭他的责任默不作声扛在自己肩上。 于是他五年后就要用自己内心的意难平恨难消去折磨两个人。 一想到昨天秦慕许流着泪无力地说她爱他的样子，隋遇就觉得内心像是被刀割裂一般疼。 她怎么会不爱他，分明是他一直在以爱为名绑架她伤害她刺痛她。 在这段感情里，他才是最卑劣的那一个。 “铃铃铃——” 说不清是过去了多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将隋遇从漫长压抑的窒息当中拉扯回来。 是王爷爷。 “小隋啊，你回京市了吗？你刘奶奶刚刚才跟我说，那本笔记被她前天放到抽屉里了，你……” 隋遇等王爷爷说完后轻轻嗯了一声，他合上那本蓝色文件夹，放回了原位。 然后在抽屉里看到了那本蓝色笔记。 他最开始找的那个书架第三排里有一个空位，恰好能放下这本笔记。 真是再荒谬不过的一个意外。 隋遇拿着笔记浑浑噩噩的上了车，到了和那个学生约定好的地点，却没等那个学生，只是将笔记本托付给了店家。 做完这一切，隋遇又重新启动了汽车，这一次却是朝着他的公寓去的。 秦慕许在那里等他。 她昨晚被他的话伤到了，今天似乎很累。 他们今天本来约好去乌江古镇的。 隋遇在开车，他强迫着自己将意识集中到面前的道路上来，不去想那些混乱纷杂的情绪。 他向来隐忍克制又善于伪装，哪怕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隋遇带着他的冷静假面打开了公寓的门。 明明他路上有一瞬间非常冷静理智，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好自己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他要先坦诚自己知道真相了，然后安抚她五年前根本不是她的问题，再接下来是道歉不该患得患失…… 可是这些条理清晰的言语在打开家门，看到被秦慕许装修得温馨漂亮的公寓时，突然全被扑面而来的遗憾、不甘和后悔冲碎打散了。 高大冰冷的男人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曾经梦寐以求的这个“家”，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第76章 落魄千金x商业新贵76 隋遇在门口换了鞋，然后踏着柔软干净的地毯，上了楼。 卧室的门正关着，隋遇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便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有一个弧度，秦慕许躺在里面，发丝凌乱，正在睡觉。 她眼底有不太明显的青黑，眉心轻轻皱起，有些疲惫的样子，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直线。 她额头覆起了一层薄汗，看起来倔强又可怜。 隋遇敲门开门的动作都没能叫醒她，隋遇大概知道她昨晚因为自己并没有休息好，于是不忍心喊醒她，只是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 他一直知道秦慕许是个坚定固执又很有个性的艺术家，只是他从前以为她一往无前的对象只有她的未来、她的音乐、她的大提琴、她的亲人。 却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曾经也为了他不顾一切过。 隋遇的心像是被剧烈摇晃后开瓶的气泡水，咕噜咕噜往外冒的全是酸涩和难过。 秦慕许似乎做了很不好的梦，唇齿间偶尔发出几声让人心疼的喘息。 隋遇忍不住走过去想要碰碰她的眉眼，抚平她紧蹙的额头。 隋遇走到床边坐下，小心在她头发上摸了摸，秦慕许却往另一边缩了缩。 隋遇被她无心的动作弄得一怔，忽而想起某些夜里也是这样。 他那时候以为他是被放弃的，哪怕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内心却还是忍不住生出隐秘的不甘和难过。 他平日里不舍得对秦慕许做什么 于是他偶尔狠下心的那几天 她在他面前生气的样子都是娇而漂亮的，没什么力气地瞪他一眼，偏头躲过他的吻。 然后带点低落地控诉他不心疼自己。 “你根本就不爱我。” “你只是想和我上床。” “渣男。” 隋遇那时候被她小没良心的话语气得肺疼，越发不怜惜她，她后来便再也不敢主动招惹他了，明明刚回国的时候她还很主动很招人疼。 他真是个禽兽。 隋遇被自己的脑补气得哪哪都难受，过了一会才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秦慕许的头。 好在这回秦慕许没躲开了。 隋遇像是有皮肤饥渴症的病人，摸摸头发后还不满意，又忍不住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侧脸。 秦慕许似乎从他珍惜爱护的动作里找到了些许安全感，把脸往他温暖干燥的手里靠了靠。 她的脸很软很凉，隋遇又将手心放在她脸侧，感觉像是一朵云朵落在了隋遇手上。 隋遇不敢动，几乎屏住呼吸，小心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好在秦慕许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 隋遇僵着手看着她，又僵硬着等了快一个小时，一直到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多了，才抽回手摇了摇秦慕许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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