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表现出这样的自信与骄傲,看的人移不开眼。 “媳妇儿?媳妇儿?” 一道粗犷的男声犹如雷电劈开人群,白皎透过散开的众人,看到身形壮硕的男人跑了过来,他眼神急切,急躁的目光落在人堆里的妻子身上。 “是红梅她男人来了!” 男人名叫赵德柱,是赵大家的大儿子,因为劳作,穿着粗布衣服,上面沾满了灰,应该是刚才其他地里跑过来,这会儿喘息未定,就看向了自家媳妇。 看到段红梅脸色惨白,他一时间都不敢靠近,往衣服上擦了擦沾了灰的手,着才靠了过来,声音都不敢放开:“媳妇儿,你没事儿吧?” 段红梅还没说话,便有热心肠的村民帮她解释:“赵德柱,你媳妇儿没事儿啦,这得多亏白皎,她把你媳妇儿治好了!” “刚才你没来,我亲眼看见,红梅脸色惨白惨白,比那刷墙的大白还白,简直吓死个人!” “是啊,我也看见了,真是万幸哟。” 男人听见,瞪着一对牛眼看向白皎,不由分说便跪了下来,把大家吓了一跳,他已经砰砰砰地磕起头来:“谢谢白大夫!谢谢白大夫!” 白皎惊了一瞬,连忙摆手:“你别跪我。“ “我们说说你妻子的病吧。” 赵德柱一怔,他再憨也晓得看看白皎脸上,见她面色凝重,一颗心咚地一下,仿佛一下子砸进湖底,脸色灰败,嗫嚅地问:“大、大夫,红梅她咋啦?” 白皎:“她的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还有些劳累过度……” 男人听着低下头,样子窝囊得很,弓着背一直就没直起来过。 其他村民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这两口子是赵大的大儿子,夫妻俩至今还没孩子,因为这,被老两口不停使唤。 有人不忿:“就是地里的老黄牛还得吃点儿草呢,这俩吃的是空气,挤的是牛奶!” “我看两口子感情挺好,咋就没孩子嘞。” “赵大说红梅有病,生不出孩子,德柱是个痴心人,没想过离婚,就想着努力干活,到时候过继个兄弟家的孩子。” 其他人听着,不禁心生怜悯,也是一对苦命人。 “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得了啥绝症啊?” 赵德柱更加紧张,刚站起来就软下了膝盖:“白大夫,你救救红梅!救救她啊!” 白皎闻言轻咳一声,看向段红梅夫妻俩:“不是,红梅姐没得绝症。” 她声音轻柔,但耐不住其他人离得近,以她为中心,疏松地围了一圈,足以听清她的话:“我的意思是,红梅姐身体不好,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如平地一声惊雷,将众人炸得外焦里嫩。 夫妻俩都愣住了,赵德柱更是喃喃地问:“孩子?红梅她有了孩子?” “我/俺媳妇儿怀孕了?!” “诶呀,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啊!”村民也七嘴八舌地祝贺。 俩人激动得直朝白皎磕头,吓得她慌忙躲开,脸色涨红,像是吓到了一般。 她有些愁眉不展,在大家激动时,隐晦地告诉赵德柱,有些事,得等晚上再说。 大家没发现这些,正对这事津津乐道呢。 乡下日子枯燥乏味,谁家丢个鸡,谁家死个鸭都能聊半天,更何况是不孕不育的夫妻俩突然有了孩子! 不少同情小夫妻的村民,都觉得她们是苦尽甘来。 就算这样,下午还得继续干活。 人群散开后,白皎诊断不孕不育的夫妻俩有孩子的事儿,没一会儿便像长了腿似的传遍了整个村子。 孙妍也听了一耳朵,她不屑地撇撇嘴,这有什么用,距离她们平反,得到1978年呢,就算她有一身好医术,也暂时没有用武之地呢。 白皎回到爷爷身边,老爷子看着乖巧的孙女,“怕不怕?” 白皎抿了抿唇:“不怕。” 白老爷子知道她的性子,以往总爱躲在他身后,胆子只有丁点儿大,声音听到她治病救人,他还很惊讶。 不过很快,他便开心起来。 这证明她也在慢慢变化,往好的方向转变,况且,医者仁心,她有这份心,并且主动去做了,这才是一个医生安身立命所在。 “皎皎。”他慈爱地问她当时的情况,白皎舔了舔唇,一一答复:“我当时诊脉确定她是滑脉,润如走珠……” 白老爷子这边考教孙女功课,那边,段红梅因为怀孕,身子虚弱,一直被丈夫护在怀里,对于父亲的苛责,赵德柱一反常态,犟得像头驴。 他一心护着妻子,还有一身大力气,以往性格憨厚,默不作声,说起来,父母兄弟捆在一块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管父母说了啥,最后抱着妻子抛下一句话:“爹娘,红梅她怀孕了,不能干活,我已经跟村长请假了,我送红梅回家了。” 说完就走,半点儿不带搭理的。 身后远远传来父母的怒骂声,赵德柱低头看了看妻子,看她一脸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 段红梅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白大夫刚才让咱们找她,咱们晚上去吧。” “俺都听你的。” 临近冬日,昼短夜长,不多时,天色已然黑透,星星镶嵌在暗蓝色的天幕上,闪烁光芒。 牛棚外,单薄的木门忽然被人敲响,白皎听见后面便抬起头,她打开门,赫然是赵德柱夫妻俩。 “先进来吧。” 俩人走进来后神色拘谨,他们不敢乱看,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白大夫。” 夫妻俩见到她就要跪,白皎慌忙拒绝,脸都红透了:“别跪别跪,我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给我下跪。” 俩人都很爽朗,看出她真的羞赧又不安,这才作罢。 他们白天就想过来,怕给白皎惹麻烦,才一直按捺到现在,心下也挺不安的。 赵德柱看了眼媳妇儿,担忧地问:“白大夫,是不是我媳妇身体有啥问题?” 白皎摇头,轻声细语道:“她底子亏空的厉害,但是补一补还好,东西你就拿回去吧,给你媳妇补补身体。” 男人闻言终于松了口气,不住地喃喃:“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段红梅给了他一肘子,这个憨憨,说这个干嘛,她朝丈夫努努嘴,示意他看篮子里的东西。 赵德柱小心翼翼地掀开蓝色碎花布,灯光一照,竟然是十几颗鸡蛋。 这东西真挺珍贵的。 赵德柱看着她,想到白天的事儿,这会儿激动得土话都冒了出来:“白大夫,这篮子鸡蛋是俺特意给您的,俺不拿回去,您拿走吧。” “要不是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不等她拒绝,段红梅也劝道。 她心里慌得不行,自个儿没有怀孕经验,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最近她为了讨好妯娌,差点儿拼了命,要不是今天这事儿,说不定……她狠狠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捂住小腹。 白皎正要拒绝,对上夫妻俩坚定的目光,她暗暗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月经不规律?” 听见这样的话,段红梅涨红了脸。 白皎恍然,瞥了眼红成猴子屁股的赵德柱,知道这话题有点儿私密,她提议:“要不单独说。” 熟料,段红梅摇摇头,她对丈夫很信任,就点点头说:“白大夫你就搁这儿说吧,我们俩信你。” 白皎:“我之前诊脉,除了诊断出怀孕,还发现……你有习惯性流产。” 俩人听见这话,脸色发白:“习、习惯性流产?” 她们不知道这是啥,但是跟流产扯上关系,谁不知道流产代表了啥意思,她们俩吓得不行! 白皎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叹息:“这表示,你经常流产,应该不下三次,这也是导致你身体越来越亏空的原因之一,如果再这么下去,会导致终身不孕。” 段红梅身体发抖,整个人像是掉进了雪窝子里,全身冰凉,她紧紧贴着丈夫,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力气:“我经常流产?” “咋可能,我咋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说到最后,她眼里已经泛起泪花。 任谁知道自己苦苦盼望的孩子曾经来过,却又没了,也要接受不了。 丈夫握紧她的手,给她力量:“红梅,红梅你别哭,白大夫,你说,我们俩听着。” 白皎:“所以我问你月经是不是不太规律,如果不规律,加上身体虚弱,你会以为自己是来月经,不知道这是流产。” “可是我不是不能怀吗?”段红梅喃喃地说。 白皎眨了眨水润的眼睛,问她:“哪个医生说的?” 俩人面面相觑:“不是医生,是——” 他们俩声音一顿,猛地反应过来,一直都是他们自己以为,听公婆/爹娘说,段红梅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 白皎意识到其中还有隐情,不过这并不是她一个医生能问的,她能做的只是叮嘱孕妇和她家人:“前期你可以喝点儿保胎药,我给你开药,毕竟你身子虚得很,还要多□□细有营养的东西,头三个月不能经常劳动……“ 她各种叮嘱,让夫妻俩不停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得。 最后,他们还是留下了一篮子鸡蛋。 回去后,段红梅精神恍惚,直到她远远的隔着门听见婆婆在大闹:“天杀的!俺的鸡蛋没了!谁偷了俺的鸡蛋啊!” 赵婆子悲痛欲绝,她辛辛苦苦攒的鸡蛋,一下子去了一半啊! 赵德柱听见后,攥紧拳头,脸色绷得紧紧的,说实话,他恨不得当初全拿走了! “德柱。”段红梅制止他,在妻子担忧的目光下,赵德柱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不是人!” 竟然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好! 段红梅吓了一跳,但看丈夫这样,立刻心里有数了,心里有怨,劝了两句就不说了。 俩人进了家,婆婆还在大闹,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刀子似的三角眼甩向俩人:“红梅,你跟德柱去哪儿啦?你是有身子的人,天黑路滑,胡乱跑啥?” “对了,我攒的鸡蛋丢了,你们俩看没看见小偷?” 赵德柱一言不发。 婆婆便忍不住一番指桑骂槐,就差直接指着他俩问,鸡蛋是不是他们偷的! 他让红梅坐在一边,顶着肿成发面馒头的半张脸,朝自己娘走了过去,气势汹汹。 “得、德柱,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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