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犹犹豫豫地说:“可是——” “可是啥, 你支支吾吾个什么劲儿!” 窗下, 苏三娘听见两人的对话, 顿时心头火气, 好亲事? 真难为他们能眼睛不眨说地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她长了心眼,提前打听,恐怕到上花轿那天也不知道真相。 老员外身家富裕, 可他已经年过古稀, 且名声远扬,当然, 是恶名。 他比苏父年纪还大,酷爱折磨年轻娇嫩的女子,此次忽然纳妾, 又有苏父恶意满满的话做证据,让她十分笃定, 他们就是故意的! 苏三娘眼珠微转,忍不住想起之前。 随着年岁增长, 她的容貌一日盛过一日,和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苏家人相比,好似鹤立鸡群,格外突出。 苏三娘能感觉到,随着她的容貌变化的,还有苏家父母的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有时夹杂着几分惶恐,有时又颇为恐惧。 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思及此,屋内的两人又开始说话。 或许是因为夜阑人静,无人知晓,某些隐晦的话题逐渐显露。 苏父警告妻子:“你刚才那啥样子,心软了?” 苏母连连摇头:“我咋敢。” “我就是担心……” “担心啥?”苏父眼睛一睁,猛地瞪了眼老妻:“你那眼睛咋长的,就没看见三娘现在长成什么样了,越来越漂亮,盖都盖不住,咱俩都见过那人,你知道她生得有多像,万一被人发现,你就不为咱闺女想想?” 一番话下来,苏母狠狠打了个激灵。 窗户下的苏三娘呼吸一紧,本能感觉到,重头戏要来了。 苏父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把那小妮子送到刘员外家做妾,既能得不少银钱,也能叫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刘家,你以为我为啥这么心狠,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女儿打算!” 他眼帘微合,似乎在回想从前:“咱们之前还偷偷见过她,她现在已经是千金小姐,身上的料子首饰,咱俩就算干上一辈子,也买不了一件。” 苏母忍不住点点头:“我晓得的,我就是想她。” 苏父:“那就更不敢给她拖后腿,她现在可是国公府家的小姐!” 苏父微微出神,心中生出些许神往,国公府,那样高的门楣,竟然也被他将女儿送了上去。 因此,他也越发惶恐当年之事被人发现。 以前的苏三娘还小,无人在意,可随着她越来越漂亮,那张出挑的脸越来越像之前那位夫人,不知哪一天,就会成为他们全家的催命符! 原来这就是原因。 苏三娘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响,可她忍不住急促地喘息,大口大口地吞吐新鲜空气。 所以,她根本不是苏家的女儿。 他们真正的女儿顶替她,成了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所以她以前吃的苦受的罪,都是因为两人的一念之私。 苏三娘低下头,乌黑的瞳仁似两颗浸润的蜜丸,燃起簇簇火苗。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过于好用的脑子一遍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从小就知道某些事情不对。 父母偏心,对她和哥哥姐姐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苏三娘不甘、怀疑、挣扎,终于在今天确定。 原来她真的不是他们的女儿。 所以他们才要磋磨她,设计她,那刘员外娶过多房小妾,都在成亲不久后被其磋磨至死。 如今轮到自己,她不想认命。 以后的待嫁日子,苏三娘一遍遍去京城打探消息,国公府总共就没几个,府中千金又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妙龄少女,苏三娘很快便找到了。 但她来不及高兴,成亲的日子到了。 因为是纳妾,只有一顶委屈的小轿子,晃晃悠悠地送她入府,起轿前,尽管她表现得安分守己,却抵不过苏家父母自己心虚,将她直接捆在轿子里。 “三娘,你安心地去吧,娘会想你的。”轿子外,传来苏母的凄声送别。 旁人不明真相,见她哭得涕泗横流,还以为她们母女亲近,谁又能真掀开轿帘,看见捆在轿子里的新娘呢。 幸而她准备充足,身上带着一把刀,路上便割开了绳子。 花轿吹吹打打,穿过长街。 苏三娘就在轿子里往外看,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她攥紧指尖,成败在此一举。 趁人不备,她径直跳下花轿,迎亲的队伍因变故乱成一团,还未抽出人手,苏三娘已经飞也似的跑了。 人声鼎沸,仿佛油锅里溅入一滴冷水,百姓们瞬间沸腾起来,瞠目结舌地看向前方,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只有一个话题—— 新娘子逃跑了! 喧哗与骚动惹来不少人驻足围观,拥挤的人流随着苏三娘,一路来到国公府前。 她运气不错。 恰逢国公夫人祈福归来,苏三娘径直冲到前方,丫鬟婆子惊呼连连,仆从小厮飞快举起棍棒:“退下!” 厉声呵斥令她怔在原地,不由得看向轿帘。 白皙细腻的手指掀开轿帘,轿子里的贵妇人看向前方,只一眼,便惊呼出声,眼前的少女与年轻时的她何其相似,灼目耀眼的眉眼,只是比她又多了几分尘绝艳。 “她是谁?”她攥紧掌心,询问身边的大丫鬟。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喜婆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见此情景更加恼怒,心中怒骂真是好一个新娘子,怕不是兔子转世,没见过她这么能跑的! 胆子又大的吓人。 竟连贵人都敢冲撞! 她忙上前,正要将人强行拉走,只听一声猝不及防的大喊:“娘!” 苏三娘直勾勾地看着轿子里的妇人,眼底满是笃定和坚持:“我才是你的女儿。” 这一声似石破天惊,震惊众人。 喜婆愣在原地,看看轿子里的贵妇人,又见一身嫁衣光彩照人的苏三娘,两人过于相似的眉眼,一颗心缓缓下沉。 此事直接惊动了大理寺。 苏三娘当街认亲,语焉不详的几句话或许换成其他人都会觉得是痴言妄语,可那人说国公夫人。 少女与她过分相似的眉眼,迎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她不惜一力担下所有责任。 冥冥中她一直有种感觉,这就是她的女儿。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在场别无外人,之前有所顾忌的苏三娘直接说出偷听到的细节,十八年前,破庙产子,她说得越多,也越真切。 国公夫人眉头紧皱,几乎拧成一团,待她话音落下,已是直接站了起来:“你就是我的女儿!” 她们调查到的消息早就足以证明少女话语真假。 她忍不住去握少女的手,粗糙的肌肤比她还不如,不知她受了多少委屈。 念头跳出的瞬间,旱地隐忍多时的泪水瞬间迸发。 她是疼爱白明珠不假。 但那是因为白明珠是她的女儿。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基于明珠是她的女儿! 骤然得知白明珠占了她女儿的身份,还让她女儿遭受如此磋磨,之前有多爱,如今便有多恨。 到此,国公夫人已经再不看养女一眼,专而去看昌国公:“老爷,你打算如何处置?” 国公叹息一声,目光落在白明珠身,眉头微蹙,似是斟酌,又像是思虑。 白明珠身子摇摇欲坠,末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哀的哭声幽幽响起,她哭得十分伤心,眼泪在青石板上积蓄成一滩水洼,却始终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苏三娘冷眼看着,清楚得很,不说话,就是不愿意离开。 她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态度坚决的国公夫人相比,他显得很是犹豫不决,迟迟拿不定主意。 谁也没注意,白明珠低垂着头,余光盯紧大门,眼底饱含希冀。 直至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令她飞快抬头,水洗过的眼睛红了一圈,痴痴地看向来人—— 男人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年轻俊美的面容上,镶嵌着浓墨似的星眸,此时目光淡扫,恭敬地行了一礼:“父亲,母亲。” “晏临,你怎么来了。”国公爷白英奇满眼不赞同。 倒是夫人神色淡淡,只疏离地应了一声 一切落入眼底。 苏三娘总觉得,昌国公的态度过于热络,国公夫人又过分疏离,可她毕竟才认亲不久,只能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疑惑。 白明珠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求助地望向男人,声音怯怯道:“晏临哥哥。” 白晏临目光清明,神色平淡,显然早就知道她的事,低声应了一句。 白明珠心头一跳,抿了抿唇,那一分笃定忽然无端端动摇起来,很快又被她飞快驱散。 不可能的。 她知道晏临哥哥最喜欢她了。 “晏临哥哥。”她再度重复,怯怯地看他,眼里蓄满了委屈晶莹的眼泪。 不等白晏临出声,方才犹豫不决的白英奇忽然做下决断:“夫人,明珠到底被我们抚养了这么多年,不如先让她待在府里,待日后再行定夺。” 说着,他隐隐看向身侧,正是白晏临所在方向。 国公夫人皱紧眉头,还没出声,已经有另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我不同意!” 说话人正是苏三娘。 作为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她本该显露出自己的温柔体贴,争得分离多年的父母好感。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隐忍不发,她要眼睁睁看着占她身份吃尽好处的假千金继续待在这里! 看到她,苏三娘就想到自己的以前的日子,那么苦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白明珠动作一顿,忽然朝她下跪:“对不起。” 苏三娘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她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表现自己的大度,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她早就忍够了。 白明珠若是真如现在这样,就该马上回去,尝尝她曾经受过什么苦。 她就是自私! 苏三娘轻觑她:“怎么,你要离开吗?” 白明珠神色骤僵。 苏三娘眉头微挑,笑吟吟地看着她,并未就此放弃,而是继续道:“对了,你要是走了,别忘了脱掉身上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属于国公府的东西,你一件也别想带走。” 这样的话本该显得她很贪婪,但她微抬下颌,天然一副骄矜姿态,反倒显得格外鲜活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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