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 白皎并不在意,知道他从小没怎么读过书, 接着说:“你想说我是在与虎谋皮?” 陆樾:“嗯。” 他的声音陡然低落下去,脸上一片僵硬, 双唇紧抿。 白皎洒脱道:“可是那都是假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解释起来:“宋明章是装做纨绔。” “因为他的家世比较复杂,继母不容他,更不想看他出色,宋明章只能藏拙扮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至于调戏人,都是为了骗过继母,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他根本没碰过对方,之后还会补偿一笔银子。” “我观察过,宋公子人品不错,性格聪颖,做事也小心谨慎。”白皎诚恳地说:“我知道,你是被人误导了,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比起斥责,给他造成的打击更严重。 陆樾不可置信地抬头,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在他面前,她在为一个陌生人说话。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翻滚的乌云,降下连连阴郁,糟糕无比。 白皎扫过他的脸庞,发现他不仅不感兴趣,眼角眉梢散发出浓浓的抗拒和厌恶,不由得惊讶起来。 怎么回事? 她好像弄巧成拙了? 原剧情里,他和宋明章是性命相托的伙伴,一起推翻大乾朝的腐朽统治,他们再见面,不应该是脾性相投吗? 白皎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禁笑出声来,指尖还缠着一缕头发,雪一般白皙的肌肤,乌木般柔软的发丝,她说:“其实,这些都还好,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两条路吗,一个是一辈子为萧举守寡一辈子,一个是嫁人另谋生路。” 她粉面含春,娇艳无双,陆樾心头沉沉,隐约预感到某种可能,打心里抵触她要说的话,那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审判。 白皎摇摇头,因为微笑,露出洁白可爱的贝齿:“算了,以后再说那件事。” “总之,宋明章并不是其他人以为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宋明章。 陆樾双手低垂,攥握成拳,她叫得多亲昵,他就有多压抑,无法形容的情绪在心口横冲直撞。 他猛然察觉,自己的情绪因为她失控,漆黑的眼眸在她脸上细细打量,蓦地生出一种惶恐,他之前是怎么信誓旦旦的发誓,自己绝不和她牵扯到一起! 现在他又在想什么? 陆樾沉默一瞬,心口仿佛堵塞了一团棉花,嗓音比之方才不知道压低多少倍:“既然这样,我相信你的选择,如果有事,我会来帮你。” 白皎笑靥如花:“好啊。” 她一低眉一垂首,长如蝶翼的眼睫便颤了颤,露出一双湿红潋滟的眼,就算是全天下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软下心肠,受她感召。 她的声音娇软动听:“陆大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白皎像是被触及到内心深处,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她是普通的农女,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自己都差点儿活不了,更何况是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 从小开始,他们就是竞争对手。 为了一块糙面窝头争得不可开交。 女孩子在这个家庭里,更是最底层里的最底层。她的姐姐们嫁人,更准确说是卖掉,换来一笔价值不菲的银钱,终于有一天,轮到了她。 “连我大哥,我的父母都没有陆大哥你对我好。” 她再抬起头,鼻尖泛红,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到桃腮,一颗颗滚落,般般入画楚楚动人。 浓烈且不知名的情愫重重敲击心口。 陆樾没有怎么读过书,形容不出来那样的场景,只知道,直到回家,他心头仍旧难以平复。 此时,林舒音已经熟悉了这边的活计,她不愿意抛头露面,更觉得和这些土里刨食的村民没什么共同语言。 每天呆在屋子里打扫,做饭,体力活自有陆樾去干,因此倒是很轻松。 天色黑透,一颗颗星子缀在黑绒布般的天幕上。 大门打开,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几乎瞬间,林舒音清醒过来,除了这个家的男主人回来,基本没有外人来。 即使如此,她也握紧了手里的菜刀,直到真的确定是陆樾,林舒音才跨过门槛,说道:“陆大哥,你回来了。” 陆樾淡淡瞥了眼:“嗯。” 林舒音神色一怔,面面相觑却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目光尤其打量他双手,一副小女儿家扭扭捏捏的姿态。 陆樾不太喜欢这样的作态:“有什么事直说。” 林舒音:“啊?” 她马上反应过来,低声说:“陆大哥,你买针线了吗?” 陆樾猛然抬头,眼睛盯着她。 林舒音死死低下头,讷讷解释:“我之前缝补衣服,跟你说家里的针线没有了,你没有……”她的话说了半截,但两人谁都知道下半句。 陆樾忘记卖针线。 他淡淡道:“下次我去丰水县再买。” 说着匆匆掠过她,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很显然,他忘了。 林舒音张了张嘴,半晌,锤了下门槛,疼得她咬牙切齿,心想,果然是糙汉泥腿子,连这样的小事都干不了。 她撇了撇嘴,回屋去了,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她瞧不上的泥腿子供给的,至于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宁王,还在京城享受优渥的生活。 陆樾手持一把匕首,在油灯照耀下,用柔软的棉布一遍遍擦拭它,赫然是之前白皎订下的那只匕首,铁匠终于把它锻造完了。 拿到之后,陆樾便一直贴身不离地带着,甚至连自己的事都忘记了,也没忘记它。 银白色刀刃在光芒下折射出凌厉的寒芒,一团光斑游移不定,最后落在男人双眼上,深邃的黑眸仿若无底的黑暗与深渊,冷意在黑暗深处蔓延,凝结。 凶光湛湛的杀器,在他手里乖巧得宛如小孩子的玩具,旋拧、挑刺、戳转……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嗡”地一声。 他随手一掷,匕首刀剑轻巧地扎进酸枣木桌面上,刀刃上冷光闪烁。 陆樾把匕首拔下来,一层层包裹好,放起来,准备找时间送给白皎。 此时他已经没有半分睡意,就在床头掏出一本书,扫过打开的书页,眉头瞬间皱紧。 上面的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 他天生神力,父亲发现之后欣喜若狂,直言他是当猎户的料,可惜母亲生病,家里实在没有钱送他读私塾。 后来父母相继去世,他一个人,更别提什么读书,这本书还是醉仙楼的掌柜送他的,说是让他好好读书,不至于做睁眼瞎。 迄今为止,陆樾打开它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认得几个字,但那仅限于生意往来。 他忽然想到了白皎。 甚至是那位纨绔宋明章,他父亲是官员,参加过科举,他一定也会读书。 士农工商,他的身份天然就是第一层。 陆樾越想越清楚,拧着眉头继续念书,指头指着一个个黄豆大的字念起来,让他脑子嗡嗡响,有种砸碎一切的冲动。 不过片刻,他额头冒出一层热汗,这比让他跟森林里的猛兽搏斗还可怕! 他看着字,忽然卡壳一瞬,怎么办,他不认识后面的字。 刹那间,他想起一个人,林舒音。 陆樾虽然不识字但是他不瞎,从林舒音日常行为举止可以看出,她曾接受过良好的教养。 也许,她能教自己? 陆樾越想越兴奋,最后竟激动地走出门,微凉的夜风一吹,使他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到底怎么做,也要好好琢磨琢磨。 从这里来看,陆樾并不是一根筋的大傻子,他虽然没读过书,只识得几个字,但是发现自己缺点后,他没选择摆烂,而是努力改正。 忽然,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苍茫的夜色下,一群鬼鬼祟祟的男人映入眼帘,陆樾立刻藏起来,看见他们手里的武器,顿时心头一凛。 这是什么人? 他们在萧山村里转悠,陆樾就在后面远远地缀着,紧盯这伙贼人。 一个猜测涌上心头。 丰水县的辖区内,有一伙山匪,他们占山为王,十分凶恶,偶尔会有行走的商人被他们劫掠,有人运气好,只损失一些财物,一些人,则是尸骨无存。 之前的县太爷昏庸无能,三番两次派官兵剿匪,结果反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说实话,陆樾见过那些大头兵,一个个肥得流油,蠢钝如猪,懒散模样怕是连武器都拿不动,就这样的兵,去剿匪? 给土匪当人肉沙包还差不多! 时间一长,浮梁山上的山匪成了气候,更加动不得。 而且,他跟踪的这伙儿贼人没从村口进来,而是在村尾集合,按照路线,他们更像是从山上下来的山匪。 他有一个疑问,十里八乡中,萧山村都不是什么有名的富裕村,山匪下来干嘛? 皎洁的月光下,他听见嘎吱一声,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一道肥硕的身影从门后走出,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对方的脸,不禁惊愕一瞬,萧金宝。 看见这群人,萧金宝顿时得意一笑,欢欢喜喜地躬身迎接:“郭老大,你们可算来了。” 为首的男人满脸横肉,环眼豹头,正是浮梁山上的土匪,萧金宝成日里和三教九流的朋友混一起,辗转好几次,终于从别人手里搭上了这伙土匪的线。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 郭老大直接道:“你说的那个小娘子,长得真那么美?” 萧金宝想起白皎,眼睛都直了:“美!美得很!天仙下凡也就是她这样,可惜——”他冷笑一声:“这小娘皮不识抬举!我看上她是瞧得起她,她倒好,一个小寡妇还敢拿乔!还有她家里那些钱,够兄弟们喝好几回花酒!” “郭老大,你可得好好帮帮兄弟啊。” 郭老大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那我就信你这一回。” 说完领着手下往村子里走。 萧山村一贫如洗,着实没什么好抢的,也就萧金宝说的美人,把她夸的天花乱坠,仙女下凡,还有一大笔遗产,勾得他心痒难耐,他才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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