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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到了现在依旧不悔。 混乱的雨水还在冲刷，不知何时刮起了阴风，吹得衣摆狂乱舞，甚至连动作都会被牵绊。 “小心！” 江亦宸一副淡淡的模样，身形不动分毫，反倒是一旁早就离开的王大妞，一转头竟看着自家丈夫正举着不知从哪儿拔出的菜刀冲教书先生而去，急得心都窜到了嘴边。 不想看着相公一错再错下去的王大妞，毅然决然跑到江亦宸面前，将他往旁边用力一推，以自己的身躯扛下了那斩下来的菜刀…… 张家宝一直被冷雨冲刷的脸上，猛然溅了一股热意，模糊了视线，刺痛了眼睛。 但他的心在咆哮，他在狂喜！ 他成功了！他把这祸害除掉了！村里人再也不会听他妖言惑众！他们还会信任自己！ “死了！太好了！”张家宝嘶吼着，尖叫着：“你们赶紧来看啊！那祸害，那你们所谓的教书先生已经死了，我才是你们应该相信的人！” 江亦宸被强行推远，想要将冲过来的女人拉开时已经为时已晚。 银色的菜刀狠狠扎进王大妞的胸口，毫不留情地留下硕大的口子。 张家宝还在疯狂咆哮，声音如鬼府晨鸣，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落鸡皮疙瘩。 他还在兴奋，甚至高兴地拔出王大妞胸口的菜刀，狠狠又砍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眼前的画面似乎都暗了下来，只有红和黑在交织缠绕，血色的雨翻扬在空中，所有都失去了声音，只有不断跳动的心脏在诉说着悲苦。 血水飞溅在张家宝的脸上，也没有让这个男人清醒分毫。 “张家宝，你好好看看，你杀的人是谁！” 他的声音如同警钟，敲在了张家宝的耳边，让他从那癫狂的世界中逐渐分离出来。 冷雨冲净眼前的污秽，张家宝渐渐回神，眼神聚焦时，这才看清了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 他愣了半晌，头部慢慢转动，看见江亦宸安然无恙站在面前时，这才惊恐地跌倒在地：“你！你怎么会在那里！” “那……” 手中的菜刀落地，与石地触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大妞，大妞……” 他抖着手，再也无法忍受，冲上前去对着早已血肉模糊的尸身又搂又抱，皮开肉绽的模样煞是吓人，但现在，在张家宝眼里，她还是那个知性大方的美丽妻子。 张家宝的手抚摸上对方已经毫无表情的脸蛋，爱怜又心疼地贴近，纵使粗布衣早已浸染成红，但却毫不嫌弃，并且呢喃着将人搂入自己怀中：“都是假的，不怕啊，大妞。” “你……”王大妞嘴角不断溢出血液，每个字都在用尽全力说话：“好好......好好悔过......” 张家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毫不在意落在身上的雨，“我悔过，我悔过！” “好好……活……” 王大妞一条手臂已断，剩下的左臂慢慢伸了出来，似是想去触摸男人的脸。 还不到半空，摇摇晃晃，坠落…… “大妞！大妞！大妞！” 悔恨的泪水滴落在女人的脸上，但她早已失了命，再也听不到男人的任何喊叫。 都结束了。 张家宝以后可能会离开燎原村，但是王大妞却只能世世代代留在这儿。 江亦宸站在原地，皱着眉看了半晌，抬起微微僵硬的步子回了家中，。 顾满秀见他一身湿漉漉走进，直接递上一块干帕子，咬了咬唇道：“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看到他集结人群讨伐张家宝，还是未能及时将王大妞从刀下救回。 江亦宸没说话，王大妞会死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是我不好。” 再开口，声音像是被火镰烫过似的发麻，少了些往日那般清润。 顾满秀纠结了半晌，手帕也没被接过，顿挫着开口：“不是你的错。” 张家宝一心不向善，在村里为非作歹，大家集体讨伐，是他罪有应得。 后来，他想杀害江亦宸，被王大妞阻拦，却导致了王大妞的离开，失去自我名声，失去王大妞，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不值得任何同情。 “他那一刀伤不了我。” “我没有想到王夫人会......” 顾满秀没那么多忧愁善感，她同情王大妞的下场，但这并不是让江亦宸替她自责的理由。 这是她自己惯出来的张家宝，归根结底，还是这家人自作自受。 其实方才在大雨中，江亦宸那一瞬的愣神，不过是想到若是以后自己杀了高远山......顾满秀是不是也会同张家宝这般恨自己。 “得了吧。”她没心没肺一笑，吊儿郎当向前走：“从你落地那刻，就决定了你在什么时候该经历什么，这就是命。” “顾姑娘还信命？” 江亦宸被她这幅语气逗得有些想笑，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竟然也相信这些？ 顾满秀歪头：“我当然不信。” “就像今天出事儿的本该是你，但你那命，给王大妞救了。”她循循善诱：“你——也不必太自责，要真这么算，还有我的一份责任呢。” 如果她不想报复张家宝，就不会惹出事端，江亦宸也不会为了给她出头去找人。 “所以，有些事情，说不明白。” 顾满秀不知道如此安慰会不会使人内心好受，但她该说的都说了。 “赶紧吧，擦擦你那灰丧丧的脸。” 第33章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后娘！” 两人的气氛正沉闷，高小月的一声惊呼直接打破宁静。 顾满秀直接将手帕往地上人脑门上一盖，心虚地带着笑转身：“怎么？” 高小月提溜圆的眼睛缓慢一眨：“你们在干什么呀？” “能做什么？”顾满秀反问，调整呼吸后恢复常态：“什么事儿，你说？” 她指着屋内的方向，天真无邪道：“哥哥说，他感觉吸不上气。” “什么？” 被张家宝踢的那一脚竟是还没缓过来？ 院子的房梁上还挂着一串驱除邪祟的大蒜，摇曳在风雨中显得有几分凄凉仓促。 高小月上来牵她的手：“后娘，你可快去看看吧。” 女娃小手柔嫩的触感从掌心传遍整个身体，带给她不一样的体验。 跨过门槛，她湿漉漉的鞋底在潮湿的地面留下一串脚印，鬓角的发丝因为沾水黏成一条状，贴在耳边：“我看看。” 高长河正围在床边，见状让开席位，任由顾满秀走上前来。 顾满秀眉头紧蹙：“一直没醒来？” 按照方才她的诊断，高长河并无大碍，半刻就能恢复，之后注意休息即可，怎么会…… “把他翻过来。” 顾满秀上下看了遍，最终对着高远山命令。 大哥反应急速，二话不说就将她的指令完成。 纤细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二娃的风池穴，她轻轻下按。 床上的人一声闷哼，吓得高小月直接从靠着的床沿上滑了下去。 “应该是发痧。”她凝神紧盯，挽起紧贴肌肤的袖子，“你去弄点儿油来，你去弄水来。” 兄妹二人被指示着，却毫无怨言。 一切准备就绪后，顾满秀将水油混合，以食指轻轻搅拌，沾上那液体，往高长河的脖后处连着整个背，一同淋了个遍。 “这是做什么？”高小月不懂，眨巴着眼睛问。 顾满秀简答回应：“刮痧。”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勺，将尾端背面贴近小孩娇嫩的肌肤，开始一遍遍上下剐蹭。 眼前的景象阵阵发黑，手臂的酸涩直冲脑海，但她一刻都不曾放弃，轻描淡写甩甩头就继续。 一旁的两个孩子都在一脸紧张地盯着，生怕出现一丁点意外。 这一刻，他们清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以及离开这个女人，是否真的能存活下去？ “行了。”顾满秀停下手中的动作，把勺子放回水油混合的碗中，甩了甩酸涩的胳膊，“等他睡醒就没事儿了。” “真的？”高远山不确定地询问。 顾满秀啧了声：“怎么？你要是不满意，不相信，自己来。” “……” 傲慢又自大的女人！ 高小月在原地欢呼雀跃，跳得比谁都欢快：“太好咯！二哥没事咯！” “后娘好厉害呀！”高小月的快乐情绪能感染周围，停止倾盆的大雨，驱散外头的乌云，美好又单纯：“以后小月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顾满秀边走着边挥手：“可别，我不是什么好人。” 身为一个特工，杀人不眨眼的事情做得多了，对人命也就麻木了。 要不是今天高小月冲出来求她，她甚至可能都不会去救高长河。 后来，听街坊邻居唠家常，顾满秀听到了张家宝的消息，王大妞下葬之后，他也没脸继续在村子里待着，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去京城里头发展了。 似乎，混得还挺好。 大概是王大妞在天上护着他吧。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房子盖完。 除去张家宝之外的七个壮汉，在高家的废墟上勤勤恳恳了大半个月，眼看着快要完工，家里急需用钱的一位勇敢跳了出来，“高家媳妇儿，我们都快干了大半个月了，您看着工钱……” “工钱我自然是不会少了你们的。” 顾满秀打着马哈哈，“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要不先结了一半？” “这成啊！”几位邻里当即表示愿意，“刚好我们家里头也不宽裕，这点钱，解解燃眉之急。” 顾满秀看着他们一个两个着急的模样：“怎么回事儿？” “这马上过年了！不得带着我们家里头的去京城里转悠转悠？”壮汉呵呵一笑：“我们这存里，一两年都没个机会出去，就等着现在呢！” 时间真快，马上就元宵了！ 顾满秀心中也是一惊，“真快啊，马上都快要过年了。” 想明白理由，她也没再拧巴，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手里头的有的那点银票分发了出去，“过年吃顿好的，家里团圆吧。” 几位壮汉沉默几许，出声安慰：“高家媳妇儿，你也别太伤心，我相信老高在天有灵，必定会保佑你们的！” “就是，你们我们这造房子的速度，可比以前快了不少！” “少在这儿吹嘘，明明是我出力多了。” “这事儿讲究团结，你可滚一边去。” 几位说着说着就争了起来，顾满秀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乐呵呵一团。 她在心里做了个打算，预计着带几个孩子中秋出去转悠两天。 可这计划还没成型，在进门之前就已经破碎了。 春的脚步近了，院子内一切万物复苏，万象更新，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从木雕的门内传出，清晰地落在顾满秀耳朵内，“这年啊，哪儿能跟后娘一起过，我不可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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