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马儿有它自己的想法,并不打算遵循崔厚安之想法。 世家子弟,自幼修习君子六艺,大多都是文武兼备。 靖朝文武之间并无明确界线,曾有人前脚还在边关领兵御敌,后脚回京就被君王拜为丞相。 “出将入相”之说,便由此而来。 裴滉自诩一代天骄,智谋无双,自认文乃当世第一,武也同样不输于人。 赵时悦此时若是见到了他在战场上的杀伐英姿,便知当日劫持之事,这位大佬到底放了多少的水。 即便胆怯如崔厚安,被迫上了战场之后,挥刀躲避之间,也颇有几分章法。 一万贼寇,两次击杀,侥幸逃至数十里外的宣天河边上时,就只剩下不到千名残兵。 宣天河北起九霄山,南至无极海,武襄县旁边的玉带河,也只不过是其无数支流之一。 冬时水低,十里河面上,兇虏戎人涉过齐腰河水,狼狈北逃。 南岸上,麒麟军停于原地,弓箭上弦,作最后一次射杀。 曹善执取下头盔,目光越过大河天堑,遗憾不甘道:“河套二十四府,原本乃靖国疆土,宣宗时期却被兇虏占去,建立了所谓的西河国。” 曹善执扭头问裴滉,也是问自己道:“先生,您可知河套二十四府的汉民还有多少?他们又是何种境遇?” 裴滉不知,他没去见过,也不敢去面对现实。 曹善执问完,并不需要裴滉回答,只愤恨道:“我真恨不得今日便冲过宣天河去,杀进西河国大都,宰了挛鞮懋邪那老匹夫!” 裴滉眯了眯眼,淡淡道:“可惜你不能。” 裴滉十分冷静地分析道:“仁宗早亡,幼帝早夭,郑氏无大义,再不能继续把持朝纲,藩王割据就在眼前。” “幽州铁骑分三军,分别是麒麟、虎贲、豹滔,虎贲掌于你祖父曹道元之手,豹滔被幽州豪族秦氏所把持,曹道元虽是你祖父,秦修巍虽是你舅公,可你嫡亲祖母早逝,父亲又战死沙场,一代亲,二代疏,三代见面不相识,曹道元与秦修巍虽不会主动害你性命,但也不会好心助你。” 裴滉无奈总结道:“若只凭武襄县一地,难以抗衡整个西河国,只凭三万麒麟军,同样难以抗衡十数万兇虏兵。” 曹善执何尝不知,因此每每面对兇虏人的挑衅与试探,也只能忍下满腔恨意,将人赶过宣天河,便停下步伐。 残阳坠落,霞光漫天,十里河面仿佛被染上了了一层血。 裴滉心情沉重,闭眼又睁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决断道:“大湾村人杰地灵,山清水秀,从平荆塞回去之后,你让县衙给我也划八亩荒地,我到那里教书种地去。” 至于教导谁,指点谁?两人心有默契,倒也无需言明。 曹善执并无意外,却还是真挚感谢道:“多谢先生相助。” 两人交谈结束,一起望着大河北面,沉默不语。 武四海清点完伤兵,过来回禀道:“重骑营无人阵亡,只十六人负伤,轻骑营阵亡四十三人,另三百六十八人负伤。” 武四海又犹豫补充道:“崔舅爷被兇虏人砍伤了左腿,痛嚎得十分厉害,不过却没有伤到骨头,并不算严重。” 裴滉一下子来了兴致,开心道:“走走走,我去瞧瞧姓崔的嚎得有多厉害!” * 时间一晃而过,不到十来日的功夫,新宅的地基已经打好,就连那青砖院墙,也已经砌起来快有半人高了。 赵时悦缝了三双麻布手套,带着赵妮妮和赵寄奴一起在工地上帮着搬砖。 赵寄奴人小,跟蚂蚁搬家似的,一次只能帮着搬两块,却又忙得十分认真,惹得郑村长等人好笑不已。 工地旁边,桂花婶子依旧等在路边,盼望着大军能早日归来。 原以为又是一场空等,却不想有村民从北边急急赶来,惊慌失色道:“桂花婶子,不好了,我看见梁川他们被人从军营里抬出来了!” 桂花婶子惊得险些摔倒,面色惨白,瞬间红了眼眶,含泪道:“在、在哪儿呢,我家川儿在哪儿呢?” 来人答道:“我远远瞧见是从军营里抬出来的,就在北边大道上,这时候应该快到村子这边来了。” 桂花婶子沿着大道向北跑去,郑村长和工地上其他村民见此,也同样十分担忧跟在后头,打算看一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赵时悦不想,也不敢去凑这个热闹。 鲁公尺和几个师弟同样没了忙碌的心思,跟赵时悦姐弟和张家人一起,都心情沉重地在原地等着。 过了许久,才有三副担架,在村民的簇拥之下,慢慢移了过来。 赵时悦眼尖,瞧见桂花婶子跟在一副担架旁边,虽是在哭,可那泪水里却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简单询问过后,才知道梁川在击杀敌人的时候,被三个兇虏戎人,徒手拽住了陌刀刀刃,给扯下了战马,倒霉摔折了腿,因此才不得不提前从平荆塞撤了回来。 跟他一起提前回来的伤兵,都已经去军营报备过了。 该包扎的已经包扎了,该正骨的也已经正骨了。 梁川和村里另外两名负伤的轻骑兵,因为伤得不算重,也都不致命,再加上离家又近,便打算回村子里养伤。 人活着就好,就连赵时悦和鲁公尺等无甚干系之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其他村民更好似卸去了心头大石一般,面色明朗轻快不少。 傍晚时候,有不少人去桂花婶子和另外两家探望,赵时悦和张家人也带着点心、羊肉去了。 梁川一条腿不能动,却依旧精神得很,绘声绘色地跟众人说着战场上的精彩之处,惹得一众半大少年向往不已。 张行嘉更是放下豪言壮语道:“赵阿姐,爹爹,等我长大了,也要当重骑兵,杀得兇虏人片甲不留!” 张宏宾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苦意,无奈道:“等你长大后再说吧。” 赵时悦莫名有些心空,却又难以言表。 索性次日早起,跟着鲁公尺的师弟学着砌墙,将多出来的精力,全都砌在了一块块青砖里头。 却不想又过了三日,慢慢变得平静的村庄里,突然来了一群人。 凌乱的新宅工地上,赵时悦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曹虎头他表舅,县尉秦大人亲自领着几名衙差,在赵时悦家新宅旁边,丈量荒地。 裴滉依旧穿着一身宽大皂衣,胡子还是乱糟糟的模样,对着傻愣愣的赵时悦,笑得十分开怀,挥手道:“赵家丫头,老夫来跟你们做邻居啦!” 曹虎头换下了锦袍和铠甲,依旧是初遇时的朴素打扮,同样含笑道:“许久未见,赵姑娘别来无恙。” 赵时悦再一次脸麻了,暗道: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先前是“故人”变“路人”,如今“路人”又要变回“故人”啦?
第四十章 与高位者相交, 聚散离别总是身不由己,女主梅令娆是如此,赵时悦姐弟和张家人也同样如此。 赵时悦心里带着几分别扭, 面上便也不太热情, 只呵呵假笑道:“恩恩,别来无恙, 大家都无恙,挺好,挺好的。” 赵妮妮和张家人一时也有些踌躇, 不知该不该上前搭话。 也就只有赵寄奴这小屁孩儿,半点心眼儿都不长。 别人只稍稍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就乐呵呵地跑过去,拉着曹善执的手,指着身后已经建好小半截的宅子, 开心道:“曹哥哥,看,新家!我,阿姐, 二姐的!” 曹善执惊喜又意外, 弯腰将赵寄奴抱了起来,扭头高兴道:“先生,寄奴会说话了!” 四岁多了才会说话,有什么可值得称赞的, 想他裴太冲, 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会被背《诗经》了。 裴滉看着这根颇为圆润的朽木, 自我安慰道:“会说话就好,以后慢慢教, 总会成才的。” 有了赵寄奴这么个暖场的小可爱,那好似凝结成霜的疏离气氛,倒是瞬间就被打破了。 曹善执抱着赵寄奴走到赵时悦身边,带着几分求和讨好之意,解释道:“之前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因不好疏忽怠慢,便耽搁一些时间,如今可还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裴滉不是太懂这些小年轻的心思,暗道:赵家丫头又不是傻子,怕是早就猜到了一些端倪,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曹善执这怂货,到现在还不敢跟人坦白身份呢? 说起来,崔厚安这不速之客,先是被裴滉拐上了战场,之后又倒霉伤了腿。 裴滉见他大腿上皮肉外翻,伤口狰狞,难得自责一回,发自肺腑道:“我说崔二郎,郑郗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九卿之位?竟值得你如此卖命?” 崔厚安不答,心道:老夫如此拼命,还不都是你这竖子给害的! 见他眼底带着几分自得与野望,裴滉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裴滉气笑了,再看崔厚安,就跟看傻子似的,嗤笑道:“呵,郑氏弑君,只凭这一罪名,便再无翻身之日,又凭什么许你九卿之位,你这蠢货,竟然也敢信?!老夫敢拿性命打赌,郑郗此刻说不定正忙着为族中子弟安排后路呢,我若是你,便会即刻回京,趁着慕容珫那杀神还未攻下雍州,赶紧带着族人逃去江南,这才是上上之策,别到时候连累全族,无辜给郑氏陪葬!” 崔厚安不喜裴滉,却又不敢不信裴滉,自己琢磨了一整夜,竟真的带着伤,半点都不敢耽搁地回盛京城去了。 赵时悦不知这些隐秘,听曹善执说得含糊,只觉这厮实在不够实诚,撇了撇嘴,不咸不淡道:“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多了,搬砖、砌墙、搅泥浆,你会什么,就帮着做什么呗。” 挤兑过后,赵时悦又觉得自己实在矫情,谁还没个秘密了,她自己被狗系统强行绑定这事,不也谁都没告诉么。 想到此,赵时悦眉眼弯弯,露出大大笑脸,刻意找补道:“曹哥哥有心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我和妮妮、寄奴看起来好似不得闲,但也不过是跟着添乱,图个热闹而已。” 曹善执放下赵寄奴,笑道:“我正好也是闲着,便跟你们一起图个热闹好了。” 堂堂麒麟军少将军,说完这话,挽起袖子,竟真打算跟着一起搬砖呢。 裴滉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少年人的花花心思,腻歪得他老人家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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