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把苏女官扶起来。” 声音冷冷瑟瑟的,射向那两个太监。 两名太监一左一右,正要上前去扶。 苏晚却摇头拒绝,仰起脸看着徐凤池:“世子爷,我祖母的伤势不等人,我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太冒进了,可是我生母早逝,我自幼是被祖母养大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祖母有何闪失,只要能救祖母,我什么都肯做。”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拽住了徐凤池的袍子。 “只要能救下祖母,我愿意倾尽一切伺候长公主。” 徐凤池依然沉着面色:“你先起来。” 地上的青石板在隆冬时节,格外的冰凉。 那么细嫩的肌肤和酥软的骨头,跪了这么一会,好像就吞去了她大半个生命力,她颤抖不止的长睫,和摇摇欲坠的身形,在徐凤池眼里被无限的放大。 他不由得记起自己也曾这样跪在西北大营的帐外,祈求父亲回上京去看望自己的母亲。 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的苏晚,大抵是一样的绝望惶恐。 他反手握住苏晚羸弱细白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同时嘱咐内侍:“今天是哪个御医来当值?快请他出来。” 他穿的不少,但是掌心微凉,看来是他到了冬天,就会手脚冰凉。 苏晚暗暗记下,思量着等下次登门,可以送徐凤池一个暖手炉。 不一会儿,马太医就被请了出来,乘着徐凤池的马车,一路赶回了苏家小院。 马太医的医术比金桃请来的大夫要高明许多。 两天的诊治,竟然保住了老太太的一条小命。 只是老太太经此一遭,身子骨彻底垮了,只能窝在床上,不知道要养到猴年马月。 另外,马太医叮嘱苏晚,老人家到了这个岁数,多数都有心肺不好的毛病,受不住惊吓,要苏晚格外注意些。 送走马太医后,苏晚跪坐在祖母床头。 老太太睁着一丝眼缝,欣慰的看着她伺候着汤水。 “祖母,嫡姐被关在柴房好几天了,咱们总不能一直关着她,怎么处置她,还请祖母拿个主意。” 苏老太太嗯了一声:“把她放回去,这件事不是我故意偏袒她,而是不能闹大,一旦闹大,让人家知道,苏家的孙女刺伤祖母,还不知道会编排成什么样子。” “可是祖母被嫡姐伤成这样,孙女看了心疼。” 苏晚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好好将养着,我感觉自己还能活几个年头,最起码,能看到你顺利嫁人。” 老太太反倒是满脸的高兴:“听赵嬷嬷说,你为了给我治病,跪在长公主府求御医来?孩子真是太有孝心了,我很欣慰。” 又说了会话,赵嬷嬷托了个匣子走进来,俯身说道:“苏琳小姐已经从柴房放出去了,另外老太太要的东西,也都在这里了。” 老太太一张张的拂过匣子里的纸,叹息道:“我一生的积蓄,都在这里,五十亩的良田,三个庄子,两家铺子,还有两张房契。 这些,祖母都留给你做嫁妆。 你将来是要高嫁的,必须多多预备嫁妆才不至于被婆家瞧不起。” “只是可惜了我那五箱金器,早知道就留给你了。” 和上次一样,找了当差的主簿立了转移的红契。 为了老妖婆的这些私产,苏晚忍着恶心同她做戏,现在私产全部到手,她以后就再也不必委屈自己了。 嘱咐金桃残烟盯好赵嬷嬷,当天晚上如往常一样伺候老妖婆喝药。 汤药味道苦,往常喝完了后,苏晚会给老妖婆嘴里塞一颗蜜饯。 这次老妖婆喝完后,等了一会,不见苏晚投喂蜜饯,当即挣扎着起身:“晚娘,祖母嘴里苦的很。” “祖母,我心里也苦的很啊。” 屋里点了两根蜡烛,苏晚坐在床对面,双手恭顺的放在膝盖上,一对漆黑的瞳仁,幽幽的漂浮着,像黑夜里浮动的鬼火。 苏老太太莫名的有些害怕:“晚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晚一动未动,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盯着她笑。 嘴角扬起的笑容充满恶意和嘲讽。 老太太霎时间怔愣住了,不知怎么的,脑子里闪现过两年前劝说她放弃婚事的那一夜。 犹记得晚娘那会也笑了,不过那笑容很快就敛去了,分不清那是什么样的笑。 现在老太太终于知道了,两年前的晚娘,嘴角挂着的就是今晚这样的冷笑。 这样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老太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根绳子紧紧勒住了脖子,有点无法呼吸。 她攥紧了被子,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苏晚。 “晚娘,你?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搞鬼吗?” “祖母,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要你性命的,是你一次次的触犯我的底线,一次又一次的算计我,伤害我。” 苏晚起身,缓缓走到床边,那张漂亮的脸蛋在夜色里显得有些狰狞。 老太太浑身战栗起来,从苏晚出生到现在,一幅幅画面闪现而过。 能够忆起的都是自己对晚娘的算计,一件善事都没有。 “祖母啊祖母,就连你送我的菩萨神像里,都藏着对我的诅咒,你是信佛的人,应该相信因果报应吧。” 苏晚俯身趴到她耳边说道:“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若是问起你来,你尽可以报我的名字,我问心无愧,所以不怕厉鬼索命。” “你这个孽障,孽障……来人呐,来人呐……” 苏老太太摸爬着,挣扎着,可是重伤在身的人还未调理好身子,加之受了惊吓,只觉得心口那儿猛的一阵剧烈跳动,随后身体瘫住,再也动弹不得。 彼时正好爬到房间供奉的一个木制神像前。 菩萨神像慈爱和善,正望着眼前的一幕。 老太太挺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瞪着菩萨神像,她受惊过度,脑中风,行将就木了。 苏晚抬手端起一碗茶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破嗓哀嚎了一声:“祖母……” 夜色笼罩,苏家小院灯火通明。 苏晚伤心欲绝的趴在老太太跟前,赵嬷嬷随后赶到,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经大夫检验,老太太没有中毒,没有外伤,是惊吓过度引发的中风。 肢体无力,只能瘫痪在床,甚至连大小便都无法自如。 言语也是不清,趴在她嘴边,只能听到她呼呼呼的喘气声,其他的什么也听不清。 赵嬷嬷擦着泪,恶狠狠的道:“可能是老太太梦魇了,梦到了琳小姐,活活给气的。” 老妖婆现在是生不如死,眼前只有赵嬷嬷一个心腹。 可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赵嬷嬷伺候老太太能伺候多久,估摸着不出半个月,就该腻烦了。 被嫡亲孙女刺伤,被庶出孙女气中风,再被心腹嬷嬷厌弃,这些都是老妖婆应得的! 落到如今生不如死的下场,比要了老妖婆的命还痛快。 之所以费尽全力保全老妖婆的一条命,那是因为老妖婆还不能死,她一死,苏晚至少要守孝一年。 一年过去,陈落生早把她遗忘到东西南北的某个角落了。 她现在反正有钱,就用珍贵的药材吊着老妖婆一口气,等她嫁进了高门,再让阎罗王收走老妖婆的命。 “小姐,门外来了辆马车,说是长公主府的马夫。” 苏晚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金桃进来,看见小姐今日穿的格外的素雅,就连披风都特意选的浮光白。 金桃小声说道:“小姐,那件红的和墨绿的披风,格外衬你的肤色。” “我知道,”苏晚拿着刷子在脸上涂抹,没一会,皙白的脸颊竟然变得微微发黄了些。 “祖母病重,我穿的鲜艳活泼,旁人会如何看我。” 金桃开窍了:“所以小姐也是故意把脸画黄的?” “一个成天忧心祖母病情的孙女,怎么可能面颊红润有光泽呢,”苏晚对着镜子,把自己画丑了些,这才拿上暖手炉走了出去。 另外还有一点。 徐凤池以前见过她很多次了,她的美貌早已深深刻在对方的脑海里。 她稍微画丑些,不会影响她的形象,只会让徐凤池更加注意她。 她留在长公主身边伺候,以后见徐凤池的机会有那么多,她每见他一次,就美一点点。 徐凤池不是对美色不动心嚒,那她就先扮丑引来他的目光。
第124章 糖送八大家 由内侍领着入长公主府时,苏晚的眼睛根本就不敢乱看。 她是小官之女,见到身负皇家血脉的长公主自然要表现出畏惧害怕的神情。 她紧张的双手拢在腹下,手里捏着帕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内侍们,低垂着头,连呼吸声都特意收敛了。 她的细微表情动作没有瞒过内侍们的眼睛。 内侍们转身就把苏晚的言行举止告知了其他的宫婢和太监们。 胆小老实,四个大字,牢牢的打在了苏晚头上。 至少在未来同事们的眼里,苏晚不是个毛毛躁躁自傲自负的坏人。 帘子微微挑开,里头传来一道略带威仪的声音。 苏晚被传唤了进去。 只简单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身华服,贵不可言的中年美妇靠着软枕,笑看着她。 她连忙跪下:“民女苏晚,请长公主安。” 长公主很感兴趣的打量了她一番:“凤池头一次举荐女郎到我跟前伺候,”想着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多看了两眼。 美倒是极美的,就是脸色有些憔悴,长公主随手摘下手腕的一串玛瑙手串,要送给苏晚。 苏晚哪里敢接,一个劲的摇头。 旁边的雨女官笑道:“长公主,苏女官的性格看着就是个谨小慎微的,你别把她给吓到。” 笑盈盈的望着苏晚,说道:“我们长公主性子宽厚,待人诚挚,你伺候久了就知道了,这玛瑙手串长公主既然要送你,那就是你的。” 接过那手串,放到一个盒子里,还在上面贴了一张写有苏晚名字的纸条。 雨女官又冲长公主说道:“等苏女官适应了,长公主再送也不迟。” 苏晚轻轻呼了一口气。 长公主如此仁善,是她没有预想到的。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长公主跟前,看着散落的长发,开口说道:“奴婢替长公主把头发盘起来吧。” 长公主点点头,拍拍锦被,说道:“你上榻吧,我懒得下去。” 苏晚便弯腰去脱靴子,这时听见帘子晃动,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抬眸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徐凤池那张清冷凌厉的五官,透着淡淡的冷傲,他一进来,就褪去了厚厚的玄色披风,露出里面素雅的青袍。 苏晚刚刚脱掉一只靴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跪在地上给徐凤池行一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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