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铃把子骏写的诗递给何净。他接过后读了一遍,脸上微微一笑,对子骏说:“子骏,你这首诗写得不错。” 子骏连忙道:“多谢先生鼓励。” 何净又说:“不过你用的一些字词有所不妥。比如这一句:顿忆饥馑苦。这‘饥馑’二字就不大合适。” 子骏有点不解,道:“可是…” “你等我把话说完,”何净微笑着摆手打断他:“若是平日里作诗,做成什么样都可以。但这是应举诗,犯了皇家忌讳是大忌。纵然你有再好的才华也难入官家青眼。像饥馑之类的字眼,若被有心之人安上一个诽谤夸大的罪名,反而对你不利了。” 子骏点点头,但表情还有点困惑。何净笑道:“不仅如此,你在做应举诗时要多用些歌功颂德的典故,写出花团锦簇的意境来,官家最是喜欢。你这首诗好是好,毕竟调子还是清冷了一些,你回去再琢磨琢磨,然后另写一首给我。” 子骏听完后朝霖铃看了一眼。霖铃吓得一哆嗦,赶紧说:“你就听何先生的。” “是,”子骏行礼道。 ** 接下来的十几天,子骏每天就《庆丰年》这个题目写一首诗,然后拿给何净看。 何净每次都指出他一点问题,一会是用词的问题,一会是格律的问题,一会是这一会是那,指出后就让他重新写。子骏来来回回写了十几首诗,何净还是不满意。 到后来连霖铃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在她看来,何净似乎在故意戏弄子骏。而且肉眼可见子骏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似乎对作诗这件事产生了抵触。 霖铃有点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弄巧承诺,把子骏给逼疯了。 有一天,子骏又新写了一首诗,拿去交给何净。 何净读了以后,脸色一沉,对子骏说:“这首诗做得还不如前几首。我已跟你说过,应举诗不宜带出消极的字眼,你怎么又忘了。” 子骏低着头沉默不语。何净看看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遍遍叫你改诗,你心里不情愿?” 霖铃听何净的语气不好,忍不住有点紧张。她赶紧给子骏使眼色,让他向何净道歉。 子骏却一直不说话。何净看看他,说道:“马子骏,我知道你自视甚高,认为自己写的诗乃是性情流露,无须刻意更改。但是你别忘了,这平日涂抹的诗是写给你自己看,或是身边数个人看。而应举诗却是写给礼部的主考官看,甚至是官家看,是以你的诗不是要投你自己的喜好,而是要投他们的喜好!就好比一件物品要售卖出去,肯定要取悦买主,而不是店主一样。” 子骏听了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作声。 何净又说:“你的诗若是用来自娱或是好友间应和抒情,自是绰绰有余。但要打败无数首诗作,脱颖而出博得皇家的青眼,却是远远不够。我现在教你做的,就是如何做一首能博得朝廷青眼的律诗。 要做出一首那样的诗,并非靠一时之兴,而是要靠极其精致的格律与用典,百般打磨,万无一失,就如一尊精工细琢的雕像一般,方能为朝廷选中。你若一不留神用错一个字或用错一个典,便会遭主考官唾弃,因为他手上有千百首可供挑选的诗,你明白吗?” 子骏听到这里似有所感,忍不住说道:“可是先生,若是应举作诗还不如平时挥毫抒意来的快活,那为何还要去应举?” 何净眼神一动。霖铃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对子骏说道:“子骏,何先生说什么你就听着就是了,不可忤逆何先生的意思。” 何净摆摆手制止霖铃。 他身子靠着椅背,语气平淡地对子骏说:“快活与功名有时就是不能兼得的。作诗只是第一步。若你真当了官,往后还有无数件违背你心意的事。若你问我问什么一定要考功名,我只说一样事。古往今来你读到的诗,有几首是真正的无名之辈写的?你若是想平日写诗作画,聊以自娱,那也无可厚非。若你想你的诗被千万人读到,甚至流传百代,那你就必须要夺下个功名!” 子骏心里轰然震动,整个人愣着说不出话。
第125章 抠门校长 何净吸一口气,淡淡说道:“当然了,如果你并无这样的志向,那倒也不必勉强,诗做得只要让你自己开心就行了,也不必再拿来给我看。” 子骏心里一惊,立刻跪下说:“请先生息怒。是学生错了,求何先生指点我。” 何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你先回去按我说的改,明天再交一首给我。” “是。” 子骏走后,何净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笑。 霖铃在旁边却不大舒服。她平时很少训子骏,更不用说像刚才何净那种严厉的方式。看到子骏被何净打击成这样,她心里本能就有点不舒服。 何净一眼看出她的想法。他笑着问她:“怎么端叔,你觉得我教得不对?” 霖铃支支吾吾地说:“何兄,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子骏?” 何净哭笑不得地说:“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霖铃道:“你刚才那样训他,肯定是对他有意见。” 何净淡淡一笑,抚着手里的茶碗说:“马子骏若不是一块美玉,我也懒得去搓磨他。正因为他有才学有潜能,我才推他一把。” 霖铃眼睛一亮说:“啊?你觉得他考得上吗?” 何净道:“以他的水平,考个进士应当不是难事。不过做不做得成状元,还是不好说。” “啊?!”霖铃一下子跳起来:“子骏可以当状元?” 哎妈她觉得自己牛逼坏了,竟然教出一个状元,简直是自己学渣生涯的职业巅峰。 何净看她一副窜上跳下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我只是猜测而已。他真的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他的运气。” “哦哦,”霖铃又坐回去了。 何净又说:“不过马子骏确实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不管是做诗还是做人。以他现在的性子,若是做了官,反而会害了他。” 霖铃一想,何净说得也对。子骏这个人的情商真的是马里亚纳海沟水平,经常莫名其妙就得罪人。关键是如果他得罪普通人也就算了,万一他得罪皇帝,那就完了。 想到这霖铃就说:“何兄你说的对,是我目光太短浅了。” 何净笑笑说:“以马子骏的水准,平日里一定听惯了夸奖。他即使想要在诗作上精进,也不知如何精进。这样对他不好。他年纪轻轻不宜固步自封。我说他,也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努力朝前跨一步。” “不过…”说到这他突然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端叔实在心疼他的话,我以后便少说他几句。” 霖铃:? 何净是什么意思??? 她脸有点红,故意遮遮掩掩地说:“我哪有心疼他。你随便说他,随便说。” 何净抬头看看她的脸色,语气淡淡地把话题岔开了。 ** 第二天,子骏又拿着新做的诗来了。何净看了以后,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温和说道:“子骏,这首做得还好。如果你能每次都做出这个水准的诗作,应举应当不是难事。” 子骏和霖铃都松了一口气。子骏对何净恭敬行礼道:“多谢何先生指点。” 何净笑笑说:“这些天你也辛苦了。今日先放你休息一天,明日再给你新的题目。” 子骏愣了一下说:“先生,明日我要去杭州参加春光诗会。” “春光诗会?”何净一愣。 霖铃连忙把春光诗会的大概情况向何净解释一通。 何净听后沉吟片刻,又对子骏道:“那罢了,你去吧。不过你好不容易有些长进,不要去一趟杭州,又被那些文人诗带偏了。这样吧,我给你几个题目,你在路上琢磨琢磨,回来再交给我。如果你做得不好,我可是要罚你。” 子骏连忙行礼道:“是。” 何净满意地点点头。 子骏又看看霖铃。这些天他和霖铃都没什么交流,现在要去杭州了,他鼓起勇气问霖铃:“先生,明日你也去杭州?” 霖铃愣了一下,淡淡回答道:“是。” 子骏忙道:“我让常安准备了一些干粮。先生若需要,我叫他多准备一些。” 霖铃心里又一阵难过。 子骏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她是能感知到的。她觉得子骏确实把自己当成了恩师,一个可以信赖的长辈。 可惜自己不能回报他同样的情意,因为自己存了歪心思,唉… 她只能选择这样做。长痛不如短痛… 霖铃对子骏冷冷地说:“不用了,你带好自己的行李就行了,不用操心我的。” 子骏心中一疼。霖铃冷若冰霜的语气像一把刀那样插进他的心脏,令他不知所措,又遍体鳞伤。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这个现状,只能对霖铃行礼说:“是。” 他低着头默默转身出门。霖铃看着子骏清瘦的背影,心里忽然难受得想哭。 何净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问霖铃说:“端叔,你与马子骏之间怎么了?” 霖铃有些慌乱地说道:“什…什么怎么了?” 何净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你明明对他很关心,为何在他面前要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方霖铃被戳穿心事,慌乱说道:“我…我没有关心他,没有…没有。” 何净目光深邃地观察霖铃的表情。观察了一会,他有些闷闷地垂下眼睛,说有再说一句话。 ** 第二天,霖铃随祝山长和几个学生一起踏上去杭州的路。 因为经费有限,他们这次路程很赶。先从慈溪坐船去余姚,然后转陆路到山阴,再向西去杭州。 头两天他们过得很辛苦。吃就是干粮,睡就是船舱里。再加上霖铃刚过了例假身体比较虚弱,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但她知道祝山长急着赶路,也就撑着不说,想自己扛过去。 到了余姚,几个人再换陆路。霖铃刚坐了一天船人晕乎乎的,有种想吐的感觉。但她不想麻烦别人,就一直死撑着。 到了中午,正好几人走到一个集市上,路边有些脚店集市。祝山长见大家都饿得走路没劲儿,再加上这几天也没吃好,就对众人说过:“我们进去吃个便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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