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云哭得声音都变形了,双手捧着戒尺高举过顶,嘴里喃喃哭求道:“求先生责罚我,学生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先生责罚我。” 佟老伯也在旁边不住磕头哀求。 霖铃看到这个画面,火气“噌”一下冒上来了。她眼前立刻浮现出几个月钱王燮和左廷被赶走的情景。 尼玛这孔寅隔一段时间就发一次神经病,就像来大姨妈一样。为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恶心的人啊啊啊! 佟云见孔寅一直不发话也慌了,把头磕得砰砰响,哑着嗓子求道:“求先生打我,求先生罚我!” 孔寅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打你与我有什么好处?你既不想听我的课,直接找别人就是,何必又来做这些像生儿?” 说完,把佟云手里的戒尺一抽,丢在旁边的地上。 佟云吓得嚎啕大哭,膝行过去捡起戒尺,又挪回来继续磕头,把头皮都磕破了。 佟老伯见孔寅如此绝情,心里又是恨又是痛,但最主要是万念俱灰。 他一怒之下站起来,拿起旁边的一方砚台指着佟云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种田你不会,念书你又不好好念,将来你能做什么营生!我还不如把你拍死在这里算了!” 说完,他拿着砚台就要砸佟云的脑袋。 霖铃一看吓坏了,赶紧冲上去拉住佟老伯。祝山长也拼命劝阻,整个洗心斋乱成了一个大型狗血剧现场。 霖铃此时已经快气疯了。她恨不得抢下佟老伯手里的砚台直接把孔寅拍死!! “祝山长!”她不管不顾地说道:“既然孔先生执意不肯给佟云一个机会,那就由我来教他吧。” 佟云和佟老伯一时都呆住了。祝山长此时也是心力憔悴,叹口气说道:“罢了。既是如此,端叔,就把佟云编入闻鹊斋吧。” 这时佟云和佟老伯也反应过来,父子俩双双趴在地上给霖铃叩头。 霖铃赶紧扶起他两,恨恨说道:“佟云,以后不要求那种铁石心肠的人。求这种人还不如求一根木头,浪费你自己时间。” 孔寅用眼睛瞪着她。霖铃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两个人互比谁的眼睛大,结果当然是霖铃赢。 等霖铃把战战兢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佟云带出洗心斋,佟云还在不断抽泣。霖铃看这孩子实在可怜,就拿出一张纸,让他擦擦脸。 佟云哆哆嗦嗦地接过纸,小声道:“多谢先生。” 霖铃问他:“佟云,孔寅究竟为什么要罚你?” 佟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我在孔先生课上睡着了。” 霖铃皱眉:“为什么?你昨天晚上没睡觉吗?” 佟云:“我昨日晚上温习功课时间久了些,今日早上没精神,所以才不小心睡着了。” 霖铃心里叹口气。做题家的命运真的是可怜,古往今来都一样。 她用温和的声音对佟云说道:“佟云,你今日回去先把觉睡饱,明日再来上我的课。” 佟云吓得磕扑一声跪在地上,语无伦次道:“先生,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霖铃真的是无语。她从地上捞起抖霍霍的佟云,对他说:“佟云你在干嘛?我让你去睡觉,又不是要杀了你。” 佟云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霖铃。他的长相和佟老伯有点像,整个人透着一股淳朴的味儿。 霖铃跟哄孩子似的哄道:“我让你去睡觉是认真的。你不睡觉怎么有精力上课呢?去吧,今天养足精神,明天来上课。我把斋里的同学介绍给你认识。” 佟云半信半疑地看着霖铃。过了一会,他似乎终于相信霖铃是真的让他去睡觉了,便朝霖铃行个礼,转身朝号舍的方向离开了。 ** 第二天,佟云准时来霖铃斋舍里上课了。 他看起来还是有点瑟缩,可能是孔寅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霖铃就不得不温和一些,给他打打气。 “各位同学,”霖铃对众人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佟云,佟老伯的公子,想必大家也不陌生。佟云,你过来见见大家。” 佟云赶紧走到讲桌边,对着众人行个大肥诺,脑袋差点磕到前面的课桌上。 朱勉在后排“蛤”一声笑出来。霖铃沉下脸对朱勉说:“元石,上次我让你背的《长歌行》你背出来了吗?” 朱勉张大嘴巴说不出话。霖铃不满道:“以后不要随便嘲笑别人。” 她环视斋舍里的座位,王燮和左廷的两个位子到现在都是空的。霖铃指指王燮的座位,对佟云道:“你坐那儿吧。” 王燮的座位就在子骏旁边。佟云看见子骏有点害怕,犹豫着不敢过去。 霖铃在他背后轻拍一下,鼓励道:“没事的,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子骏,他是斋长。” 佟云抬头看看霖铃,又看看子骏。这才走过去给子骏行个礼,半只屁股蹭在王燮曾经的位子上。 朱勉看他那副鬼促促的样子,忍不住又想笑。一转念想到刚才霖铃的警告,赶紧又把脸绷住。 ** 霖铃给佟云上了几堂课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佟云是个学渣,所以孔寅不喜欢他。但实际上佟云是个地地道道的学霸,无论经义诗赋的水平都相当不错,甚至可以和江陵一较高下。 而且还有一样,佟云非常非常非常刻苦,几乎已经到了悬梁刺股的地步。这点连子骏都比不上他。 总体来讲,佟云就是一个颇有天赋的做题家,唯一的缺点是家境不好,让他举手投足间少了点学霸的气质,但这点并不太重要,起码在现阶段还不太重要。 霖铃常常在心里大骂孔寅。这老男人真的是脑子瓦特了,这样的学霸不捧在手心里,反而还要打压他,真的是…SB。 慢慢的佟云也在融入这个集体。刚开始他有点害怕,见着谁都一副低眉臊眼的样子。 后来熟悉了霖铃的脾气,他终于稍微大胆一些,也不惧和霖铃交流了。 而霖铃这边,她为了鼓励佟云,常常当众表扬他,私下也鼓励他多多向自己提问。 这一鼓励可好,佟云忽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三天两头往霖铃的鹅毛斋跑,向霖铃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霖铃本来就是半吊子水平,哪里架得住他这样问?很快就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后来她想出了办法。只要佟云来找她问问题她就让他去问子骏。她私下也找子骏,让他对佟云多关心一点。子骏便留了个心,凡是佟云来找他提问,他都会尽量耐心回答。 不过子骏身边的人对佟云就没那么欢迎。因为佟云来找子骏的次数太多了,影响了他们的正常休息。 有一天晚上睡觉前,常安又听见有人在敲门。他走过去开门一看,果然又是佟云。 他登时有点不耐烦,愤愤不平地说:“你怎么这个点还来,还让不让人睡觉。” 佟云顿时有点惶恐,赶紧弯腰赔礼道歉道:“我…我错了。”说完就打算离开。 这时子骏忽然发话道:“佟云,你进来吧。” 佟云愣了一下。子骏又说了一遍:“你进来吧。” 佟云这才走进屋子,到子骏面前行个礼说道:“衙内,对不起,我打搅你休息了。” 子骏问他:“你找我什么事?” 佟云道:“我方才写了一首诗,想找衙内请教。” 子骏微微一笑:“给我吧。” 佟云恭恭敬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子骏。子骏接过来看了一遍,眼睛不由一亮。 “这一句,”他指着其中一句诗道:“这是什么典故?” 佟云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典故解释给子骏听。子骏听完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有意思。” 他想了想,也提笔做了一首诗,推给佟云说:“你瞧瞧我做的这首呢?” 佟云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接过来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最先是讨论佟云的这首诗,后来就天马行空起来,从李白谈到杜甫,把号舍里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不知谈了多久,佟云终于发现发现不对了。怎么除了子骏,号舍里其他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子骏号舍里待的时间太长,赶紧站起来对子骏行礼道:“衙内,今日打扰得太久了。多谢衙内指点,我先告辞了。” 子骏听他“衙内”长“衙内”短的有点不自在,皱皱眉头道:“以后不要叫我衙内了,就叫我子骏吧。” 佟云一愣,继而又行礼道:“是,衙内。” 子骏:…
第154章 准备科考 从杭州回来以后,书院里的氛围徒然变得紧张。宋代的州府解试一般在八月,算下来已经不足两月。学子们也自发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每天不是温习功课就是拼命背书。 霖铃也同样压力山大。她这辈子是第一次做老师,虽然平时装个逼啥的,但现在真到检验教学成果的时候她也怂了。 不说别的,这些孩子都是他们各自家庭的希望,有很多还是唯一的希望。 如果真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让他们没考好,那她心里也会难受。 所以这段时间她也紧张起来,每天都备课到半夜,对学生也盯得很紧,谁出一点小错误她就焦虑个不停,倒是何净反过来劝她放松一些,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当然这段时间也不是只有霖铃一个人发力,而是进入了全员内卷的时期。比如应六嫂为了给士子们补充体力,加大了每日供餐的分量。 祝山长和孔寅则是每天轮番给学生讲课,从破题,格律,避讳等大大小小一系列事情上对学生进行轰炸式教育,几乎要揪着他们耳朵灌输了。 在这种高压教学下,有不少学生出现了应激反应。比如霖铃听说有个德邻斋的学生忽然半夜哭着要自杀,被号舍里其他人拦腰抱着才捡回一条命。 她在心里感叹,这些学生平时受孔寅折磨就够呛,现在这种情况下更是不得了了。 毫不夸张地说,能从孔寅斋舍里存活下来的学生都不是正常人,心里素质堪比007。 相比之下何净倒是悠然一些,平时怎么教现在还是怎么教。 霖铃一问,何净笑着说:“临时抱佛脚,闲时不烧香,这如何能行?到了现在这个时间,谁能中谁不能几乎已是命定的了,再强求也是无用。” 霖铃看他那副笃定的样子,心里又佩服又忐忑。她自问做不到何净这么潇洒,每天该焦虑还是焦虑,连失眠的次数也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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