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这才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宋锦悦回府,已同沈氏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如今双方假意和睦,可到底彼此心知肚明。 她如今疲于应付沈氏,可又担心沈氏背地里再使什么阴损的招数,毕竟没有那对母女做不出来的事情。 她既不能时时盯着,又不能置之不理。 索性将江南的小祖母请了来,让她同沈氏打擂台。 姨母的病还有徐太医背后的黑手,以及外祖家的事,都是她眼下需要去处理的。
第31章 表小姐 天边方露出一丝破晓,宋锦悦已换了一身淡蓝色绣着金边浅粉的牡丹襦裙。 发髻两端各簪了一支翠玉流苏的银簪步摇,皓白的玉腕上各套了一只白玉镯。 一身装扮既不繁琐又不失贵气。 秋韵看着雕花铜镜内的少女,扬着唇一脸欣慰地感慨道:“小姐的容貌即便没这些俗物装扮,也能压倒众芳。” 已故的先夫人章氏的容貌,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绝色,比宫里的皇后娘娘还要靓丽三分,若不是皇后是嫡长女,怕是章氏也是能入宫的。 想起先夫人仙逝,秋韵不免心头涌上一丝惋惜,她小心查看着小姐的神色,见并无异样,忙将面上那一丝失落的情绪遮掩了过去。 “皮相总有一天会因着年老色衰而消退,唯有内心的强大,方能抵挡住岁月车轮版的碾压。” 宋锦悦淡淡说着,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步摇,又从雕花妆奁内取出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到了左侧发髻上。 白玉簪子上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鱼,很是新奇。 这簪子还是她五岁时,舅舅从定州派人送来的新年贺礼。 想起那位舅舅,宋锦悦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小姐可是想夫人了?”秋韵转身取了那搭在架子上的帕子来,递给了自家小姐。 宋锦悦接过帕子,擦了擦,复将帕子递给了秋韵,摇了摇头。 “走吧,去外祖家。” 按理来说,宋锦悦出府是要提前一日去父亲跟前儿说一声。 可奈何昨夜一宿父亲都不曾回府。 沈氏一宿未曾合眼,也同父亲头一次彻夜未归有关系。 沈氏是她的继母,按理来说,她也要去沈氏跟前报备一下,去外祖家,宋锦悦倒也不想去沈氏跟前报备,没得闹的有些糟心,坏了好心情。 故而出府的时候,只同宋官事说了一声,她便只带了秋韵坐着国公府的马车去了章府。 外租家的宅邸在南街,同国公府也不过隔了四五条长街,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就能到。 京城的章府,由外祖母坐镇,舅母同二表哥和三表姐在外祖母膝下尽孝。 而舅舅带着大表哥常年在定州守护边疆。 已有十年未归,大表哥才过了十三便去了边疆陪着父亲一起守护边疆。 旁的世家贵族子弟,那个年岁,哪一个不是在京城中吃喝玩乐,享尽荣华。 独独大表哥,自小便立志要戎马一生,继承父辈们的宏图壮志。 故而如今都二十有一,还不曾娶妻生子,舅母总是去信催促命其回京,可大表哥回回都用同样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疆土未稳,先祖如何安魂。” 一句话,将舅母说的也不好再催促,只是背过人时,时常偷偷抹泪。 外租母常劝舅母,人这一生自有命数。 章府大门敞开,黑漆门匾上描金雕了“章大将军府”几字,一旁的小厮穿着一身黑骑戎装,身子直挺挺立在门口守着,手中还各自握了一柄长枪,枪头系着一串用金线捆着的红穗。 瞧着无比气派雄壮。 将门府邸,自是比旁的高门贵府要多上两分雄武之气。 章府门口的小厮远远瞧见宋国公府的马车往章府而来,忙有一人去回禀管事,管事又匆匆去回了章老夫人。 章府门前的小厮瞧见宋国公府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大将军府门前。 马车上先下来一身婢女装扮的少女,车帘掀起,只见一身淡蓝色襦裙的少女缓缓下了马车。 小厮们垂下头,恭敬行着礼,唤了一声,“宋二小姐。” 宋锦悦立在章府门前,看着那高大气派的门匾,她心下涌上了一丝酸楚。 章家何等显贵,历代多少子孙战死疆场守护国土。 可最后呢? 那样的惨死,让昔日多少老将寒了心? 贺元帧因着养在姨母名下,章家也是认下了他做嫡亲的外孙。 到底是养了一头白眼狼罢了! 宋锦悦眼底酸涩,垂下头,取了一方素色的帕子摁了摁眼尾。 即便重生,也不能弥补前世的遗憾,前世的至亲,真真切切惨死在自己眼前,叫她如何能安心? 她恨不得将贺元帧抽筋扒皮,五马分尸,即便如此,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秋韵小心翼翼上前扶着自家小姐,轻声唤了一句,“小姐?” 她以为自家小姐定然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先夫人。 宋锦悦撇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头看向秋韵,唇角往上扯了扯,微微摇头,示意她无事,莫要担心。 主仆二人这才越过黑漆门栏,踏入了章大将军府。 迎面撞上了一身浅褐色夹袄的婆子。 “表小姐可算是来了,老夫人已念叨了两日,说等您今儿个再不来,明日她定要登门去讨嫌了。”那婆子微微弓着身子,赔着笑,念叨了几句。 这人,宋锦悦是认识的。 她是章家管事大儿媳刘氏,约莫四十岁上下,平日里就在章家大门守着迎接来往的贵人。 章府上下的婆子婢女小厮,都是唤宋锦悦一声宋二小姐,独独刘氏同外祖母和舅母院儿里伺候的人一起唤她表小姐。 “刘嬷嬷瞧着还是老样子,这些年,外祖母的身子可还好?府中一切可还都安好?” 宋锦悦搭上刘嬷嬷伸出的手臂,笑着问了几句,便随着刘嬷嬷一道往章府后院而去。 章府同国公府不同,国公府里的雕梁画柱皆有一股独特的江南韵味。 而章府却是武将家的粗狂豪爽,院儿里没有多少假山林立,只那黑漆长廊上的青石屋檐有几分江南的韵味。 余下的便是青石板铺就的宽广院落。 前院儿如此,后院却大不相同。 后院内立了木桩、黑漆木架,上头摆着格式擦拭锃亮的长枪短剑,章家的子孙自小便以武强身。 “府中上下一切都好,就是老夫人时常念叨起表小姐时,会落下几滴泪来。”刘嬷嬷长叹了一声。 可一想到如今表小姐到底为二姑奶奶守满了五年孝期,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想来日后,一切都会顺遂吧。 宋锦悦沉默地没有接话,是她不孝,这些年没有在外祖母身旁尽孝。 好在,她回来了! 章府上下,得知宋二小姐来了,各个面上都喜气洋洋。 这几年,章家再没有比这日还要让人高兴的事情。 一入了主院,就瞧见正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瞧的一位婆子。 “表小姐。”
第32章 住下 宋锦悦停下脚步,看向那婆子,莞尔一笑,“贾嬷嬷。” 那一袭深褐色短袄配着短袍的婆子正是外祖母跟前的管事嬷嬷,贾嬷嬷。 贾嬷嬷几步上前从刘氏手中接过宋锦悦的手,亲自扶着她入了里屋。 刘氏垂首行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老夫人今日晨起就念叨了好几回,可算是把表小姐给盼了来。”提起老夫人,贾嬷嬷唇边扬起一抹无奈地苦笑。 若不是她在跟前劝着,老夫人晨起便要吩咐人套了马车往国公府而去。 可国公府到底不同往日,自打二姑奶奶去世后,国公爷将那养在外头的沈氏给娶进门,章家便再没人踏足过国公府。 一进门,一股热浪袭来,宋锦悦双颊便涌上了几丝红晕。 贾嬷嬷见状,忙笑着解释道:“前几日,老夫人染了风寒,夫人特地命人早早烧了地龙。” 宋锦悦心下一沉,外祖母病了? 前一世她回京并不曾听贾嬷嬷提起外祖母生病之事。 “表小姐放心,老夫人现下已大好了,只是……昨儿夜里,二公子匆匆去了定州,老夫人有些担忧定州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瞒着她。” 贾嬷嬷提起二公子,长叹了一声。 章家将门出身,公子小姐各个性子都是极为稳重内敛的。 可独独这二公子,在京城里,那也算是一小霸王,自幼同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没少打架,被打的公子,都因着皇后的缘故,不过笑骂一句小孩子家家,便由着他们去罢。 万不能因为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伤了两家和气。 外头虽都这么说,可每回二公子闯了祸回来,老夫人即便再心疼,也是要命人狠狠抽打一回二公子。 一来二去,倒是叫二公子练成了皮糙肉厚,架没少打,罚也没少受。 “平表哥昨儿夜里去了定州?几时走的?”宋锦悦眸中闪过一抹错愕。 她昨儿同平表哥说起让他去了一趟定州,还嘱咐他今日再出发。 因担忧平表哥还不曾动身,今日她这才一早就来了外租家。 谁知,平表哥昨儿夜里竟出发了。 贾嬷嬷沉眸思索了须臾,“二公子是昨儿申时初就出城的,只带了些换洗的衣裳和十几个护卫骑马去的。” 宋锦悦听着,心中却也感叹,平表哥虽然整日里瞧着在京城胡闹,可一旦有事,他便能立刻收起玩世不恭的性子。 行事作风,倒是颇有章家历来先祖杀伐果决的性子。 说话间,几人已入了里屋。 屋内的婢女早被遣散了出去,正屋里那黑漆主位上坐着的一身墨蓝色襦裙的老妇人,便是她的外祖母章氏。 舅母谢氏一身浅紫色襦裙上只用银线在袖口描了几朵花样,仪态端庄。 “外祖母……”才唤了一声,宋锦悦只觉得喉间涩涩,鼻尖微酸,眼眶湿热,她跪在地上就要行礼。 榻上的外祖母倒是搭着舅母谢氏的手腕,步履蹒跚迎上前来,被岁月侵蚀的手背上满是皱纹,满头银发苍苍。 眼中泛着压抑喜悦的泪光,一把扶住了宋锦悦。 口中喃喃道:“你这孩子,真是狠心!你可知,你这是要了我这老婆子的命啊……” “外祖母,是孙女不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模糊了宋锦悦的视线,她紧紧握住外祖母的手,眼中满是羞愧。 谢氏的眼眶一热,忙撇过头去,瞧瞧取出帕子擦拭了一下。 屋内的众人,也跟着落下了几滴泪来。 章老夫人松开儿媳的手,将外孙女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生怕被人抢去了怀中至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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