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如果刺客先来,情况不对你要先逃。”崔夷玉握着林元瑾的肩膀,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叮嘱她,“我会尽力拖住其他人,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回头。” 林元瑾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反问:“那你呢?” “不要管我!”崔夷玉睁大了眼,无比用力地说道,“把我丢下,听懂了吗?” 林元瑾手一松,匕首掉到了地上,发生了清脆的响声。 “我做不到。”她低垂着眼,轻声说。 林元瑾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一个人逃掉或许是崔夷玉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但…… 她并不认为自己一个人能逃得掉。 她右脚已经跛了,方才出门还是一瘸一拐地走,没敢在外面多待,急急忙忙就赶回来了。 林元瑾知道崔夷玉说这些话是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但相比跑不了多远然后被杀掉,她宁愿和崔夷玉死在一起。 “我不是不愿意努力,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丢下你一个人活下去。” 崔夷玉一怔,几乎压抑不住怒火,手上却蓦然感受到了温热的水珠,他意识到是什么,抬手果不其然在林元瑾的脸颊上摸到了泪痕。 他心下震恸,却还是冷下脸来,掐着林元瑾的肩膀,呼吸不自然地逼迫起来:“你做得到,你必须做到!” “不要任性,听话,我一定会让你能一个人逃走。” 林元瑾从未听过崔夷玉用命令的语气开口,可是。 “我没有任性!”林元瑾压着声音驳斥,怒意中透着些许崩溃,“我不是在任性!我已经很听话了,我还不够听话吗?!” 她如果不是听话,她根本不会受那么多、那么多的苦。 “我本来掉下悬崖的时候就没有想再挣扎了,我撑到现在也根本不是因为想活下去,我是因为你!” “我如果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根本不会想出去找草药找食物,我可以一个人安静地找个角落死掉,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找我!” 就像第一次掉下悬崖时那样。 林元瑾想要的是崔夷玉能活下来。 她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会被她拖累,能比她活得都好,堂堂正正地走向未来。 “你如果想要我活下来,至少自己先能活下来吧?”林元瑾说,“你活下来了,我才有可能活下来啊。” “我难道想死吗?”崔夷玉抬起手,手心贴着发热的额头,心中徒然升起强烈的无力感,“若非万一,我敢让你一个人跑吗?!” 崔夷玉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可能要面对的刺客。 在这一晚,他已不止一次地嫌弃皇帝派遣来寻他们的人的效率。 崔夷玉过去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性命,死就死了,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但如今是真的怕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了。 他死就死了,林元瑾怎么办呢? 他也想哪怕是自己死前,也至少能看到林元瑾见到皇帝派来的侍卫,成功得救啊。 “我不值得你这般执着,你才认识我多久?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当初去悬崖下救你也不过是因为太子的命令。”崔夷玉冷下神,用无比凉薄的语气开口,只是在发热之下显得有些虚弱,“我这辈子杀了很多人,眼下死了也是报应。” “你只是身处深闺见的人太少了,才会盲目地、要死要活地喜欢一个没心没肺的杀手。” “你若聪慧,就应当学会取舍,将无用之人丢下才是你最该做的。”崔夷玉强调,“只要我死了,你能活着回去,你就还是干干净净、没有污点的太子妃。” “我不要你教我做事。”林元瑾抬起眼,浑身是刺,堪称油盐不进,“我不想当太子妃,我只想要你。” 崔夷玉喉口的血腥味更重,又按着胸口咳嗽起来,嗓子眼火辣辣的暂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这场谁都说服不了谁的对话。 外面下着雨,天色也微微变亮。 这样的安宁没持续多久。 山洞外,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如乐曲里掺进了杂音,有格外不同的脚步声踏过。 崔夷玉蓦然睁开眼,上身不受控地晃了下,俯下|身去,手臂上微鼓的青筋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下,他却恍若未觉,屏住呼吸,耳朵贴地。 有人来了。 脚步极轻,步伐明显不齐,绝对不是皇帝派来的侍卫。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崔夷玉手撑着地起身,转身面对同样屏住呼吸的林元瑾,但哪怕不言不语,他紧绷起来的脊梁也说明了一切。 好在雨露重,雨水先一步模糊地面的痕迹,过了大半夜,刺客也没办法打着火寻找他们的踪迹。 脚步声还在附近,忽远忽近。 不能停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找过来,届时前后堵截,他护不了两边。 等步伐声稍稍远一些的时候,崔夷玉拉着林元瑾,紧贴着她耳畔用气声说:“我们原路返回。” 外面的脚步声和他白日遇到刺客人数的明显对不上,或许只是分出了一部分人,也可能是想兵分多路快速截杀他们。 崔夷玉拉住林元瑾的手,熟稔地将她背在身后。 可秋雨冰冷。 刚踏出山洞,透心凉的雨就拍打在他们身上,迅速带走他们身上的热意。 崔夷玉一字不发,双眼无神,却因为无比习惯在黑暗中行走,步伐毫无影响,精准地带林元瑾避开每一个障碍,无声地处理掉试图攻击入侵人类的虫蛇。 林元瑾感受到拉着她的那只手仿佛流淌着什么微稠的液体,不像冰冷的雨,更像是渗出的血。 可她连呼吸都要放轻,更不敢开口问些什么。 紧贴着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雨水的影响,甚至有些异常的发热。 林元瑾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雨水冲刷,浸得透湿的衣服紧贴着她的身体,水滴滑过她微肿的脸庞好似泪雨,最终落上了她干燥到破皮出血的嘴唇。 崔夷玉原路返回的想法很简单,一是先避开顺着他们路走的刺客,二是想看看慢一步的侍卫会不会从这条路赶来。 然,天不遂人愿。 或许是双眸失明,在极端危境之下,本就敏锐的听力愈发恐怖,又有雨水辅助,距离很远,崔夷玉就察觉到了前方还有刺客。 是另一拨人。 崔夷玉调整呼吸,确认着昨夜来时这一路的记忆,拉着林元瑾急促地在四处寻找,终于顺着茂盛的灌木,摸到了老树虬曲的根系,将林元瑾藏到了背对主路的树干裂口处。 他的动作太过焦急,很快又将怀里的匕首递到了林元瑾身前。 林元瑾看不见崔夷玉,却直觉感觉他状态不对,极度的不安让她想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反手按住。 她能通过手里的触碰听到崔夷玉极快的心跳,好似倒计时。 “不要怕。”崔夷玉呼吸紊乱,呼出的气热到不对劲,手捧着她的脸颊,一字一字说,“躲在这里,别动。” 天色仍旧昏暗,在茂盛树叶的阴翳下,林元瑾看不清他因发热而泛着红的病态身体,也看不到他面庞上的杀意凛然。 他和那群想逃走的刺客交过手,他知道要怎么处理。 “只要他们还想活命,就无法打倒我。” 但是,如果有万一。 “求你了。”崔夷玉抬手,手心贴着林元瑾湿润的脸颊,轻声说,“若是出事,就丢下我吧。”
第39章 杀戮 雨还在下。 林元瑾曲着腿缩在树干裂口里,双手紧紧抓住匕首,好似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听到金属的碰撞声野蛮地打碎了黑夜的寂静。 刺客的“啧”声穿插在兵戈相向的打斗声中,繁乱的脚步声在泥泞的地上一连串的“啪嗒”声。 只有隐约的闷声偶尔响起,潮湿的风拂来浓重的腥味。 偶有人摔倒在地上的沉重闷声,但也根本分不出到底是谁。 是夷玉吗?还是刺客? 他们打得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冰冷的雨水浸湿了林元瑾的头发,发丝紧贴着颊侧,最后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才发现身体几乎已经僵硬,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寒冷。 她听到刀刃划开布料的“呲啦”声,还有武器击中人体的钝声,每一下都好像感同身受。 或许看不到的事物才是最恐怖的,林元瑾根本无法停止大脑对战斗境况的揣测,她信赖夷玉,但却无法不去想他在精疲力竭之下每一次对自身下意识的逼迫。 林元瑾害怕他身上再多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口,害怕他被击倒之后奄奄一息紧闭着眼的苍白模样,害怕再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和呼吸,要她一个人努力往回走。 只要崔夷玉能活下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林元瑾甚至想祈求几乎从未善待过她、还将她丢到古代的上天。 天空中浓重的黑色渐渐淡去,朦胧的天光盖上一次灰濛濛的幕布。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呃啊”声,一句问话打破了这场死寂的杀戮。 “你,不是太子吧。” 刺客看着旁边被彻底废掉了战力,呈现出死相的同伴,用武器撑住地面,抬手用力地抹了抹脸上的血,此时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还失去了眼珠。 他是问话,却是实实在在地肯定着这个猜测。 站在他对面的少年双眸无神,却也因为疲劳没在这一刹藉机反击,大片破损的衣裳露出被浸得深红的里衣,直白地露出了肩膀上未曾处理过的肩伤。 伤口狰狞地翻开,还有明显中毒的淤血。 他也未曾在此刻面前伪装,虽然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战斗,但也无法掩盖他眼盲的事实。 这才可怖。 世上鲜少有人能在突然眼盲之后仍面不改色地战斗,且丝毫不受影响,更何况他还身中剧毒,坠下悬崖。 他不像太子,更不像人类。 少年好似千疮百孔的傀儡,只要还有丝线吊着他,身体的残缺就并不会影响到他正常行动。 他没有说话。 “我就当你默认了。”刺客笑了笑,或许是临死前才顿悟,竟有些怔然的放松。 他就说,一个太子怎么会用身体给皇帝挡箭,还拼了命救个不重要的太子妃。 原来是个和他们差不多的、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若是个普通人,刺客还会反讽一句值得吗,但对于一把徒有尖锐的刀刃,没有问的必要。 接着又进入了诡谲的沉默,转而是更激烈的击打声铿锵不绝,令人心悸。 或许只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很久。 林元瑾最后听到的是伴随着几棵树被装倒的声音,一个呼吸声消失,背后传来一个向她走近,却又狼狈地跌倒的“啪”声。 “林……”少年轻到破碎的声音响起。 林元瑾如受重击,猛地从裂口中爬出来,顾不得身上的泥污,就刚出来,就看到周围七零八落的尸体,每一具身上都有个明显被补过刀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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