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遭遇到这样刺骨的屈辱,但她根本没办法去反驳,或者是反驳只会遇到更过火的辱骂。 坐到马车上,林琟音也不再像过去那般会撩起帘子,只是闭着眼,低着头深呼吸,企图忽略外面的声音。 可不知为何,明明有些只是普通的摊贩的叫卖声,落入她的耳中就又会化作数不尽的骂声。 回到府中,林琟音也不断宽慰着自己,她怀的是太子的孩子,有多少人想要这泼天的荣光还得不到,可身体的不适和府外源源不断的斥责仍不断刺痛着她。 京中其他相熟的贵女虽然嘴上都说不信,来信安慰林琟音,实则都默默疏远了距离,两三封信之后就没了回音。 原本一封接一封的邀请函也逐渐变少,直至消失。 林父在上下朝的路上,都能感觉到若隐若现的指点,戳着他的脊梁骨。 林母出门也出得少了,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时不时安慰着有孕在身的林琟音,说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话。 本来已经在商议亲事的二房、三房的女儿,如今也被对方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了,去别的宴席上都要被明里暗里刺探着林琟音的消息当谈资,百般无奈之下最后也只得闭门不出。 一时之间,仿佛什么事都搞砸了。 “也不知怎么的,有的人就是能在家中一边假清高,一边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二房庶姐晃悠着走到林琟音院落外的花坛边,无比刻意地抬高声响。 “就是,做就做了还不知廉耻地赖在家里。”旁边的三房姑娘“啧”了一声,,“要是我啊,早找一根柱子撞死算了,自己丢人就算了省得连累家里人。” 秋月听不下去,低声和坐在桌前的林琟音说了声“奴婢把她们赶走”便快步走去驱赶。 倒是两位姑娘本就不是什么和善性子,见秋月来不光没走,反而变本加厉。 “怎么,自己敢做还怕人说呀?” “这是林府,又不是你家,我们又不在你的院子里,还轮得到你做主?” 秋月被一句接一句地怼着,只低着头任由她们责骂,她们多说了几句口干了,便“呸”了一声,挽着手臂翻了个白眼走了。 林琟音沉默地坐在窗台前,看着院中枯萎的花朵,看着镜中脸色青黑,容光不在的自己,眼底浮现出了难以压抑的戾气。 她原本也不相信是秋月传出去的消息,也看着秋月下跪哭着发誓自己从未乱嚼舌根,可是在父母都守口如瓶的情况下,最后一个友人都讪笑着离去之后,她的崩溃终于决堤。 林琟音一手按着仿佛隐隐作痛的肚子,想着近日听到的种种不堪的传言,压抑着想要尖叫哭闹的冲动,愤恨地指着磕头磕出血的秋月,声音尖锐刺耳:“把她拖出去!杖责!” 真的是秋月说的吗?可能不是,但已经不重要了! 迁怒也好发泄也好,林琟音现在只想让这些人赶紧消失! “小姐,小姐?!您明鉴,奴婢从小就陪在您身边,真的不是奴婢啊!”秋月被粗鲁的侍从折起双臂,往屋外拖去,之前被赏赐的簪花在她奋力的挣扎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姐——!” 院中的重击一声接一声,混杂着痛苦到撕裂的哭叫。 林琟音的心脏不安地跳动,呼吸变得急促,攒紧的手背鼓起青筋,如同受惊,却死死咬着后槽牙不愿让人罢手。 她没有错,错的是想害她的人! 只要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生下来,若是个男胎,如今敢这般对她的人未来都要跪在她脚边阿谀奉承。 击打声仍一下接一下,力道没变,啪啪作响。 哭声却渐渐弱了下去。 院里血腥气混杂着臊味蔓延开来。 林琟音攒紧了手,趴伏在桌前,眼里盛满悲怒交加的泪水,眼前模糊一片,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杂音。 她如果现在已经入太子府了,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中伤她! 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若不是皇后,若不是崔辛夷,她根本不需要拖到现在,还要往后拖几个月一直到冬天才能进门! 四个月她都要显怀了! 她们都该死,等她进了太子府,她要将这些影响到她路途的都除掉。 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骤然撞见木板上血肉模糊的人,僵了僵,低着头隔着门:“大小姐,太子妃驾临林府,老爷唤您过去。” 太子妃?! 林琟音耳边的杂音骤然消失,猛地站起身来,眼睛睁大到有些诡异,恶意揣测骤然铺开,少见的后悔涌出心头。 她快步走出房内,慌忙地唤人停下手中的棍杖,面对院中的凄惨状,步子遽然一停,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直蹿天灵盖。 原来杖责在秋月没气的时候就已经停了。 “太子妃,太子妃……” 林琟音步伐踉跄,被旁边胆寒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扶住,如坠魔障般不断念着“太子妃”,眼里充斥着恨意,快步向正堂走去。 林府不算大,她又步伐匆匆,像是刻不容缓地要去寻仇。 一路冲到了正堂,未等人传话,林琟音就走了进去。 就见少女安坐在正座,皎白的脸上戴着浅笑,尽显闲适,手托着瓷杯,身着雅致的青衫,华美的织金云纹在曦光下宛若碎金,深蓝的裙摆摇曳间可见细密的刺绣暗纹。 她见林琟音气势汹汹地走进来,疑惑地挑起了眉。 她看着是那么光鲜亮丽,雅致高贵,和目眦欲裂到有些疯魔的林琟音形成了过于巨大的对比。 昔日被众人所宠爱的林琟音,如今变成了灰扑扑的那一个,而林元瑾却变成了众星捧月的太子妃。 强烈的落差感狠狠地刺痛了林琟音的心。 旁边的老夫人刚笑着要说起林琟音,却见林琟音直冲冲地朝太子妃走冲过去:“林元瑾,是不是你!” 如果不是秋月,那可能就是父母没有设防然后说给了他们自以为的女儿听。 林元瑾,一定是林元瑾干的,她是太子妃,她肯定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妨碍了她! 周围人立即感觉到不妙,忙要唤人。 张嬷嬷立刻从林元瑾身后蹿出,眼疾手快地擒住快要碰到太子妃的林琟音的手臂,无比熟稔地将她拉得往前重重一倾斜,角度刚好将她的脸凑到了林元瑾的面前。 林元瑾蹙了蹙眉,不假思索地将热茶朝眼前堪称面目狰狞的人脸上一泼,紧接着用空着的手朝她的脸上用力地扇去。 “啪。” 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落在了林琟音的脸上,在张嬷嬷的拉扯下将她打得往地上一跪。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茶杯在地上乍碎的声响。 仿佛在死寂无声的正堂中回荡。
第54章 狠心 林府正堂内,一片死寂。 林家人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仿佛生怕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 向来善于主持大局的老夫人动了动嘴唇,松弛的脸皮抽了抽,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左脸渐渐红肿起来的林琟音,像是看着一个不好用的物件儿。 那一个巴掌干脆利落,明显能看出林元瑾下手不重,却侮辱性极强,众目睽睽之下,打得林琟音跌坐在地,动弹不得。 无数双目光在林元瑾和林琟音的身上来回,静静等着上座的人开口。 终于,死寂被打破。 “真是失礼。”林元瑾埋怨般开口,接过张嬷嬷递过来的手帕,轻轻地擦揉着手心,好似刚刚打脸的那一下伤到了她白玉般的手。 她擦完手,将手帕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如丢一团垃圾,好奇又耐人寻味地垂下眼眸,声音轻巧。 “你的体面呢?” 林琟音捂着肿痛的侧脸,猛地睁大了眼,漆黑的瞳仁扩散,浑身一颤,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恐怖事物。 这句话听起来如此熟悉。 同样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林府的正堂、侧房,学堂甚至是林元瑾的院落里。 林琟音曾无数次地对林元瑾说过这句话。 那时她是高高在上、宽容又无奈、不得不在各种场合提点家妹的长姊,而林元瑾是低眉顺眼、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愚笨幼妹。 如今这一切全部都颠倒了。 林元瑾是矜贵的太子妃,面容姣好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林琟音望尘莫及的高不可攀。 林琟音却因为流言蜚语的刺痛、京中贵女的暗讽与指点、有孕在身的痛苦导致脸色青白,哪怕敷了厚厚的粉都遮掩不去其下憔悴,如今更是被打肿了脸,当众侮辱。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你害我至此,现在却装模作样地和我说体面?”林琟音怨恨地看着林元瑾,仿佛她的一切不幸都来自于她。 “大胆!”张嬷嬷站不住了。 方才林琟音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眼睛瞪着太子妃就冲过来要打人的样子与市井泼妇无异。 若非想让太子妃亲自打那一巴掌出出过去的气,张嬷嬷根本不会让林琟音扑到她眼前。 “你对太子妃无礼在先,尚未请罪不说,如今竟变本加厉,信口雌黄,污蔑太子妃!”张嬷嬷横眉怒目,掷地有声,“还不跪下!” 林琟音被旁边的侍从钳住双臂,强硬地按在地上,脖颈却强着抬起,视线半点不离林元瑾。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恢复原来她本该有的地位。 “你方才说我害你。”林元瑾一手撑着脸颊,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为什么要害你?” 言下之意,众人眼中,她如今都是皇帝赐婚的太子正妻了,为什么要去害一个同族林家女。 两人如今已是云泥之别。 在场所有人虽然肚子里的草不一定往哪边偏,可表面都是偏向着林元瑾的——她都是太子妃了。 如今林家之主最高的官也就是她父亲的礼部侍郎一职。 她做什么非要害一个同族之女,让林家蒙羞呢? 更残酷的是,哪怕林元瑾害了林琟音,又怎么样呢? 过去都是小女孩,同族之间难免有写口舌之争,但都不过是小事,如今林元瑾已是太子妃了,都长大及笄嫁人了,哪里还能按过去行事? 多房的心思各异,表面看着林琟音的视线都透着无奈与嫌恶,仿佛在看一个脑子拎不清的人。 林琟音却不这么想。 林元瑾想害她的理由多了去了! 不管是小时候的龃龉,还是赐婚后她让林元瑾独自去寺庙祈福却惨遭追杀,嬷嬷和婢女都死了,再在秋狩之时因她的提示而让刺客掳走了林元瑾,又遭掉下悬崖之灾…… 简直数不胜数。 林元瑾要了她的命都不为过。 这些理由,林琟音一个都不能说,可这么两次不光没能夺走林元瑾的性命,反倒让她更光鲜地活着回来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0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