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清便先谢过郭小姐了。” 晏清状似无奈妥协一般,同郭佳道了谢告别,“眼下,还容清先行告辞。” “将军请。” 郭佳目送晏清离去,含笑的眸子静下来,落在空处。 话虽然说出去了,但老狐狸的把柄哪有那么好抓。 羊城布防司。 “这些都是边境三城相关的文书,你先看看。” 郭佑宁指着桌上堆成小山的书册卷轴对晏清道,“有什么存疑之处,可以找吴主簿或者我。只要得空,必定知无不言。” 晏清点头应着,随手抽出一个册子,却是三城近些年财政开支的账目。 郭佑宁看了眼晏清手里的账本,解释道:“你初来北疆,对北疆一切都不了解。虽说圣上只着你掌管边防军务,但要想在短时间内对北疆多些了解,这些政务卷宗、地形图册,甚至是边境往来商业往来明细,以及税赋账务等,最好都能有所了解。” “侯爷费心了。” 晏清也不戳穿他这临时找的借口,应着声将桌上的书册卷宗一一收好。 边境三城的账目政务之类的,确实需要好好重新处理。 这些明出的账册,以及那些暗处的账本。 郭佑宁见晏清态度诚恳谦恭,没有一点儿年少成名的傲气,心中赞许的同时,又不免觉得自己计较晏清久不上任,导致自己少了几天休沐这件事,着实没什么气量。 “这些都是录本,你可以带回府里去慢慢看。” 放下心中那点儿芥蒂,郭佑宁再看晏清,才恍然意识到,这个有着太多光环的少年人,比之自己女儿还要消瘦几分。 “事是做不完的,该放松的时候大可不必拘着自己。” 郭佑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话已经出了口,“谨言慎行是好事,但年轻人活泼好玩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天塌下来了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着。” 说完,郭佑宁才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那顽劣的女儿,而是与自己并不相熟的晏清。 对晏清而言,已经没有人能替她撑起晏家这片天。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不妥,正想说点儿什么找补的郭佑宁,却听晏清平静地接了话。 “侯爷说的是,清记下了。” 轻飘飘的一句客套,探不出丁点儿情绪的变化,让郭佑宁眉峰轻耸,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是满屋寂静里,便只能听到书册卷宗翻动的窸窣。 “若侯爷没有别的吩咐,清便先告退了。” 晏清将要带走的书册卷宗收拾好,便同郭佑宁辞行。 郭佑宁目送二人离去,先前的念头却一直盘在脑中,挥之不去。 若是自己倒了,佳儿能撑起郭家吗? 晏家,李家,总归有一天会轮到郭家的。 看着在晏清走后便立刻抱着一沓文书出现的吴放,郭佑宁眸色复杂。 “怎么了?” 吴放见郭佑宁神色不对,半开玩笑地问道,“是咱们的特使大人给你气受了,还是怪我忙着整理要交接的文书,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了你一个人?” “你可别说这事儿了。” 郭佑宁叹着气,抬手重重按着眉心,“就一黄毛丫头,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之前你不还挺欣赏她的?少年将军,声名赫赫,功勋卓著,圣旨亲赐特权,这会儿就是黄毛丫头了?” 吴放有些意外郭佑宁对晏清态度的转变,遂又想到昨天晏清对郭佑宁的不客气,不由好笑地打趣,“真给你气受了?” “她要真发一通脾气,那倒还好对付了。” 郭佑宁瘫在椅子上,幽幽地抱怨,“可她明知道咱们在盯梢,有意刁难,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跟着佳儿满羊城溜达。也没见佳儿对谁这么上心过,人还没来就巴巴地各种打听她喜好,早早地各处订了座,生怕人到了,那些好去处却没位置了。” 吴放扫了他两眼,见他跟平时一样不落调,敛下眼,笑道:“所以你是因为佳儿跟她亲近,觉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跟人跑了,吃味儿了?” 郭佑宁一撇嘴,心里还真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却偏嘴硬,“她要是个小子,我还真的担心担心。两丫头有什么好操心的?无非就是瑾儿出嫁了,佳儿没个能说得上话的,恰好那晏清又是个被吹成传奇般的人物,一时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还不是跟她爹爹我最亲近?我需要跟一个小丫头较劲儿?” 听着郭佑宁叭叭说个不停,吴放却是放下心来,笑容都真了几分,“看来是没猜错了。” 郭佑宁瞪他一眼,嘴一撇,“我只是觉得,本来咱们就是想给新人点儿气受,来个下马威。结果对方根本不来气儿,就跟抡实了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让人不得劲儿。” “确实是不好对付。” 吴放附和着郭佑宁,眼睫微垂,遮了眼中的算计,“得了,你也别跟她较劲儿了,先来把要签署的文书处理了。” 郭佑宁仰天一声哀嚎,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奈何吴放直接将文书盖到了他眼前。
第251章 人各不同 一连数日,晏清都随郭佳在羊城各处游玩,好似忘了上任限期这回事。 这让想消极怠工却又不能撂挑子不干的郭佑宁心情很是复杂。 一开始计划拖延晏清上任之事,借皇帝之手打压晏清的是他们;处处提防晏清私下结交羊城官府要员,插手北疆之事,连布防司都不愿其踏入的是他们。 如今,晏清遂了他们的意,醉心玩乐,疏忽职责,对其悠闲惬意的态度心生怨怼的,还是他们。 看一眼在旁梳理汇报政务的吴放,郭佑宁略感头疼地按了眉心。 这些天唯一让他顺心的,大概就是监视晏清的人没再被抓包,不需要再临时去处理些糟心事。 上次勉强用文书搪塞过去了,这次可就只剩下待签署的交接文书了。 若让晏清就此签了文书远走上任,眼不见心不烦,对他而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他的主簿,却不肯就此轻易将人放过。 只为打压新人,稳固郭家和自己在北疆的地位? 郭佑宁透过指缝看着吴放。 他想不明白晏清明知是坑却自己跳的目的,却也看不清自己身边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好友是何心思。 觉察到郭佑宁的视线,吴放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怎么了?” “累了。” 郭佑宁一手盖在脸上,整个人往后一仰,瘫在椅子里,幽幽抱怨,“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儿,都没时间好好陪陪佳儿。” 听郭佑宁提起郭佳,吴放目光微闪,深深地看了郭佑宁一眼,见其好似真的只是无意间抱怨一句,才敛下眼来,放下手中的文件,沉声道:“佳儿最近和晏清走得很近?” 郭佑宁颓然地点头,“也不知道那晏清有什么好的,天天往她面前凑,连陪老父亲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说起这个,郭佑宁就更幽怨了。 “深闺女子也不见得有您这大将军幽怨。” 吴放瞥他一眼,重又拿起文件,勾画了两笔,“也不怕你手底下的人笑你。” 郭佑宁不以为意,“我这叫爱女心切,谁笑话我?牙给他松了!” 对于郭佑宁时不时冒出来的浑话,吴放早已见怪不怪。 “佳儿确实跟晏清走得太近了。” 吴放阅完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道,“你该提醒她点儿。” “要是提醒有用,我还跟你诉什么苦?” 郭佑宁话里话外,皆是无奈,“她那性子你也知道,跳脱得很,又最是有法子拿捏她老父亲我,我能怎么办?” 吴放自书册中抬起头来,面色沉凝地看向郭佑宁,“晏清作为朝廷的人,本就不怀好意。佳儿天性率真纯善,难保不会被对方利用。你终究护不了她一辈子,这世上的人心险恶,总该让她有所知晓。” 仰躺在椅子里的郭佑宁回正身体,对上吴放的视线,难得正了神色,意味深长地道:“你我也一样是朝廷的人。” 吴放一怔,旋即皱了眉头,“便是同朝为官,人与人也是不同的。” 吴放目光灼灼,让郭佑宁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撇开了眼。 “是啊,人与人是不同的。” 郭佑宁又躺回椅子里,望着雕花的横梁,意味不明地附和,“你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刚出学堂。有的人却已是功名累身,无人可及了。” “当真是,乱世出英杰,盛世多庸才。” 郭佑宁兀自说着丧气话,不见吴放垂了眼,手中书页起了褶皱。 “若有世代荫蔽,自幼有名将教习,又可领军征战,不用从底层爬起,便是庸才,也未必成不了英杰。” 吴放绷着唇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常,“且,你年二十六便接手镇北军,继承镇北侯之位,平定边防骚乱,立下军功赫赫,世人皆赞虎父无犬子。你若是庸才,何人又可算英杰?” 郭佑宁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微蜷,余光瞟向埋在书山中的吴放,忽地想起叶落满地时,一袭青衫的少年,抖落一身落叶,在枯叶堆中翻找出书本放好,默默清扫满地落叶的一幕。 从六品国子助教之子,侥幸越过一众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之子,成了先太子的伴读,成绩平平毫无可取之处,却是整个学堂最认真的学生。 他曾比所有人都清醒认真。 “在想什么?” 吴放浑厚的声音将郭佑宁惊醒。 同样的问话,却已不似少时清冽。 郭佑宁摇摇头,扭过脸来,半开玩笑地道:“只是觉得你这话不是在赞我,更像在损我。” 吴放目光微闪,敛下眼,避开了郭佑宁的视线,“你想多了。” 是吗? 郭佑宁含笑的眉眼淡下去,没将这句追问说出口。 “做事儿,做事儿。” 深吸一口气,郭佑宁伸了个懒腰,又翻开政务文书,提起朱笔,“今天是慎思的生辰,得早点儿回去陪她们娘俩吃晚饭。” 吴放见郭佑宁将这事玩笑般地揭了过去,心下微松。 然而,他还未能翻开新的一页,就听郭佑宁又道:“你今天把边防三城交接要签署的文书分出来,明天让那人赶紧签了滚蛋。” 吴放一怔,猛地抬头看去,却见郭佑宁头也没抬地奋笔疾书。 落笔之用力,好像笔下是待诛伐的仇人。 “省得她天天没事儿干,引得佳儿也知想着往外跑,连功课都落下了!” 郭佑宁的语气神态都无懈可击,就如同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女儿,而视抢夺了自己在女儿心中地位之人为不世之仇敌的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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