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哲贤其名为贤,却是一众兄弟中最为平庸的,没什么过错,却也没什么功绩。 要是皇帝想让他代替温哲茂,取代温哲翰为储君,就需要一件大功劳打底。 收复南疆,无疑是一件不错的功劳。 风险虽然大,但只要有老将辅佐,以温哲贤平和顺从的性格,定然不会做什么一意孤行的事。 这功劳就算是白捞的。 孟舒澜心中为温哲翰不平,却也谨守本分。 他可以在皇帝面前耍横耍赖,但绝不可没有底线。 显然,皇位的归属的问题,就不是他该过问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对温哲翰有愧,又或者对武安岌岌可危的政权焦头烂额,孟舒澜总觉得说出这句话后的皇帝,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 瞥一眼皇帝鬓间白发,孟舒澜心中叹息一声,敛下眼,恭敬地同皇帝告辞。 离开御书房,孟舒澜抬手遮了下殿外耀目的光。 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折射的幻光,也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 摩挲着袖中西疆帅印,孟舒澜忽地想起晏修来。 跟他喜欢谋定而后动的性格不同,晏修更擅长于抓住时机奋勇出击。 也许自己该跟他学学,改改自己这瞻前顾后的毛病。 回首望一眼御书房,孟舒澜迈步出了皇宫,直奔晏家军在城郊的营地。 孟舒澜到时,晏清正结束晏家军众人的操练。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问好,晏清将枪交给红妆,一边净手,一边问到身前的孟舒澜:“同圣上谈过了?” 孟舒澜怔了下,但旋即又觉得正常。 就像他很了解晏清一样,晏清也同样了解他。 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去找皇帝要个说法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孟舒澜有很多话想问,但到了嘴边,却认了怂。 晏清顿了下,将擦手巾搭回架子上,才道:“本来是打算平定叛乱后连夜走,但你带这么多兄弟回来,我若不跟他们告个别,回头再见怕是好不了一顿唠叨。” 孟舒澜喉头滚了下,觉得有点儿委屈:“你要跟兄弟们告别,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声?” 晏清疑惑地瞥他一眼,笑问:“为什么会这么想?你难道不是我兄弟?” 孟舒澜一噎,总觉得自己就是在自找苦吃。 想不到怎么应付晏清,孟舒澜干脆另起了话头:“你打算怎么处置刘诏?” 说起刘诏,晏清的笑容淡下去。 刘诏会反叛这件事,她不是没有预料。 温哲茂会想到扣押她娘胁迫她,就不可能不防范自己失控,找一个她身边的亲信做后手,是很常见的事。 在燕七告诉她刘诏女儿失踪了后,她其实就猜到了。 只是刘诏就跟红妆一样,两辈子都是她身边的得力干将,她的心腹。 她能理解刘诏的难处,却不能接受他的背叛,哪怕他是被逼无奈。 但若要她按军规将他处死,晏清却又开不了这个口。 上辈子,刘诏也算是为她而死,自己欠他一条命。 “除名了。” 晏清说得轻巧,躲开孟舒澜关心的视线,转身往校场旁的棚子走去,“虽然他是被逼的,但错了终究就是错了。就算我不杀他,这军营他也待不下去了。” 孟舒澜跟在晏清身后,直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诚然他是愤怒于刘诏竟朝晏清挥刀的,但到底是共事了多年的兄弟,他又是迫不得已,真要是处决了他,又多少觉得这惩罚过了。 可若不罚,又该如何威慑其他人? 晏清的做法,算是罚得轻了。 但若刘诏是个有良心的,只怕他这辈子都将为这一次的错误而懊悔愧疚,也未必就比死了好受。 孟舒澜知道刘诏的背叛对晏清来说,可能远比身上挨一刀还要难受。 晏清五岁跟着镇西侯去边疆开始,刘诏就是她的护卫兼陪练,甚至可以算晏清的半个教头师傅,后来一直跟着晏清出生入死,说是除了镇西侯和晏修外,晏清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自己找这个话题,无疑于是在给她伤疤上撒盐。 孟舒澜有些懊恼,却又听晏清语气平淡地道:“如今他能跟他女儿一起过安宁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孟舒澜微愣,抬头看向晏清,见她当真是神色平淡,没有丝毫的失落,或是被背叛后的愤怒,甚至有些庆幸这样的局面,倒叫孟舒澜一时有些看不透。 见孟舒澜怔愣着,晏清却是清浅地笑了下:“我们这些当兵的,最盼的不就是有一天能不再餐风饮露,跟家里人安安稳稳和和美美地过一生?刘诏虽算不上衣锦还乡,但好歹还能回家安稳地过日子。” 孟舒澜更迷惑了。 她竟是真的在替刘诏感到高兴? 孟舒澜还没弄明白晏清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又听晏清道:“从前我总会想,为什么总是些小打小闹,都没机会让我大展身手。” “可是几场大战却叫我明白,原来没机会大展身手,才是最好的时代。” 晏清自嘲地笑着,笑容里带着不和年纪的沧桑。 那眼中的寂寥苦涩,让孟舒澜恍然间忆起那晚她在侯爷、阿修墓前轻声同他说:“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下走”。 那神色,如同负重前行的老者。
第82章 撤悬赏榜 孟舒澜想了许久,才找到贴切的形容,可这形容却叫他心底泛酸。 本正是昂扬向上朝气蓬勃的年纪,却何以被迫老成持重如垂暮之人? 孟舒澜有心说些什么,然晏清却又很快换了别的话题:“殷十娘的悬赏撤下来了,但她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地方想去,不若让她跟你回西疆?她在南川洲附近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想来也有些熟人在南川洲走动,于你掌握南川洲形势很有助益。” 见她都决心放下西疆了,还是时刻不忘为他、为西疆的安稳打算,孟舒澜心底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将眼前人揽进怀中紧紧拥着,告诉她不用如此操劳,一切都有他在,想让她试着多依靠他一些。 然而在晏清澄澈单一的眸子注视下,他却没了那勇气,只是呐呐地应着:“嗯,可以问问,看她怎么打算的?” “去呗!” 爽朗的女声突然在二人身后想起,孟舒澜转头,却见殷十娘正坐在他们休息的棚子后一桌。 瞧出孟舒澜的惊诧,晏清解释道:“行军潜行时,伪装很是重要,而十娘正好擅长此道,我就让她到营里给大家伙儿交上一两手。不说学会,多少长点儿见识,能识破敌人的伪装也够了。” 孟舒澜瞥一眼四周神色各异地偷瞧殷十娘的兵卒,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又建议晏清道:“那可得让她改改喜欢到处招蜂引蝶的习惯,军营不比江湖,别带坏了营里的将士。” 说这话的时候,孟舒澜偷眼扫一眼晏清,心里嘟囔,“尤其可别自己被带坏了。” 但这话孟舒澜也只敢心里说说,嘴上却是一点儿不敢伸张。 殷十娘听了孟舒澜的话不乐意了:“什么叫老娘会带坏营里的将士?孟舒澜老娘告诉你,你别瞧不起人!就你安排去南川洲那些人,还真不如老娘好使!” 这点儿孟舒澜不反驳。 营里的将士就算再怎么伪装,也多少会带着点同普通人不一样的气质。 倒不是说体格,江湖上练家子的人体格健壮的,并不在少数。 但是营中将士在军营里听令行事习惯了,加上晏家军治军严谨,营中将士比起江湖上的人来说,多了点儿拘束感。 一般情况也还好,但若是遇到敏锐的,一眼就会被认出来。 所以一般安插去别的地方的暗探,都会尽可能地避免亲自出面,而更多地是雇佣江湖上的人,或者是当地人去查事儿做事儿。 这就意味着其中的情报可信度会打折扣,以及增加了暗探暴露的风险。 殷十娘本身就是混迹江湖的,能力强,人脉广,打探情报之类的,营中斥候真不一定有她能耐。 就是她这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色相,以至于在江湖上处处留情的作风,着实是令人不敢恭维。 这边孟舒澜头疼着该如何说服殷十娘收敛点儿,别又惹到不好惹的主儿,再被人挂悬赏榜上。 那边儿,殷十娘又开了口:“再说,老娘又不跟你军营里待。回了南川洲,老娘有的是去处。” 孟舒澜没话说了,只是以眼神询问晏清。 晏清朝他点了点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让十娘直接接手南川洲那边的情报网,掌握第一手的消息。同时咱们官方递交文书,在明面上再同南川洲交涉。双管齐下,务必在羌国内乱结束之前,将南川洲划入咱们的治下。” 说着,晏清话锋一转,视线朝偷瞄的一众人扫过去,一群人纷纷撇头,叫晏清勾了唇角,“就算十娘留在营中,十娘敢撩,他们也未必敢应。” 听晏清说得自信,孟舒澜略一想晏家军的森严的军规,便恍然觉得自己方才想太多。 因为晏清是女子身,所以西疆大营里也有女兵,甚至洱郡守备营里,还有一支专听令于晏清的娘子军。 这些娘子军多是落难被救无处可去的女子,也没个什么妥当的安置法,晏帅就让晏清收拢起来,组建了这娘子军。 晏帅原本是想着这些女子组成娘子军,不说学多少能耐,至少有地方住,能养活自己。 却不想这娘子军后来却成了洱郡第二个前锋营,其中姑娘打马摔跤一点儿不逊色于男子。 上阵杀敌时,因为同那些西戎人、马匪、沙匪什么的有血仇,下手那是一个狠辣,让多少老兵都胆寒! 这些姑娘里也不乏性情奔放的,营里却也没闹出过什么事。 真要是有看对眼的人了,双方都有那个意思,就各自上报自己上司,营里大伙儿也乐得一起热闹热闹。 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就好聚好散。实在心里不痛快,大不了大家打一架,然后一笑泯恩仇。 孟舒澜本以为晏清的意思是,就算殷十娘去西疆后留在军营,多半也是跟娘子军一起操练。 然而晏清把后面的话说完,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天真了。 晏清说:“十娘这些天扮了不少角儿,男女老幼有二三十个了吧?” “三十六个。” 殷十娘给晏清肯定的答案。 晏清点头,接着说道:“一天换三四个模样,谁能猜到她真正是啥样?更何况十娘又是出了名的轻工好,说不定哪天刚动心,人直接改头换面就跑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殷十娘还郑重其事地点头:“所以别跟老娘走心,没结果。” 然后,得了一圈儿人的白眼。 而得知真相的孟舒澜,只觉得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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