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事情上,他才第一次意识到皇阿玛不仅是他的父亲,同时也是他的上官才对。 若是自家小孩被人告状了,那么家长一定会问问孩子犯了什么错。 可是上官收到弹劾下属的折子一定是先放着。 真要是叫过去问话,那才是质问一样的开始了审判。 叫到乾清宫,进门就要给康熙跪下请安,然后立在一旁时听着那些弹劾折子。 若是康熙想要施恩,就会安慰几句并说朕如何如何相信你。 若是康熙想要敲打,那就温声提醒几句,叫人安分下来。 可胤祈是亲儿子,但凡康熙对胤祈有一丝信任就不会叫他去解释这些折子上写的事情。 不过...许是年底到了,大臣们也想完成这一整年的业绩。 被积压在乾清宫吃灰的弹劾折子再次迎来一位小伙伴。 这一封是御史台大佬所奏,人家明年就要到年纪乞骸骨了。 康熙无论如何也要给面子看一看的,只是他心中多少带着恼怒。 既已知乾清宫这么多弹劾胤祈的折子都没有动静,就应该知道他对此的态度才是,可是却仍然是上了一道折子弹劾。 如此行径,加上还是这位即将乞骸骨的老臣所奏,康熙不仅是认为他不识趣,恶劣的一点考虑那就是倚老卖老。 康熙的心情能好才怪,他干脆翻看一遍之后叫了胤祈和御史台几位大臣一同来乾清宫奏对,还有胤礽和胤禔也来听听。 胤祈晨起还在上驷院挑马,得到了太监传召才不紧不慢的往乾清宫走。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慢一点过去才是正常。 等到被奴才们请进去时,御史台的几位大人都各自坐好,太子也含笑端着茶杯,还能和老大胤禔说几句话,只是其中少不得刺几句。 胤祈进门利索的打了一个马蹄袖,他跪下朗声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 康熙眼中带着烦躁,不过却不是冲着胤祈,他招手,“胤祈来了,坐吧。” 从胤祈一进门,亲手操刀了最后一封弹劾折子的库和礼就打量了一下这位立功回来的熙贝勒。 身量极高,进来后解去黑色的大麾,里面是天水蓝的皇子常服,胸前团龙用的是暗纹,雅致又贵气。 只是这位熙贝勒却不似文人气质,眼眸中含着轻松的笑意却也抬眼间出现厉色,刚下战场没多久的将军他面上的警惕之色就足够骇人。 似是知道来乾清宫是为奏对,他肩膀平直,坐在那昂首挺胸的看着诸位大臣。 胤祈的肤色还没有白回来,草原上摸爬滚打的追击敌军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但是略微黑一些的肤色不影响他的英俊。 库和礼缩在袖子里的手指一动,看来这位熙贝勒还真是底气十足。 他上弹劾折子是受人之托,心中明白想要凭借一本折子就是拉下十五阿哥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只要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就足够了。 “皇阿玛,”胤祈开口,他环视一圈的官员,“这叫我来是....” 康熙将折子扔在案上,“你自己瞧瞧。” 魏主连忙上前捧了折子小跑过去递给胤祈。 胤祈接过折子,打开一开,呦呵!不愧是御史台的大佬就是有水平啊。 库和礼自然不会在此时开口,只是一个眼神,立即有年轻官员站出来说话。 晁程璧躬身道:“皇上,熙贝勒打了胜仗固然是好事一件,只是熙贝勒到底人年轻,免不了犯错,臣等也是希望此等行为得到规范,将来大清的将军们才既能打胜仗,且是毫无争议的胜仗。” 康熙淡淡开口,“那你说说他是犯了什么过错?” 晁程璧起身对着太子又是深深一礼,“那臣就只好直说了。” “一罪,行军未曾联络屯兵,熙贝勒行至喀尔喀蒙古后找寻小玉兹下落,按照规矩每到一处就应和附近屯兵通信,熙贝勒不知道何故竟未曾禀报。” “二罪,打乱作战计划,兵部出的折子上写明是熙贝勒剿灭小玉兹,策楞额驸在剿灭中玉兹和大玉兹时从旁策应,但是熙贝勒擅自做主先剿了中玉兹,紧接着联合策楞贝勒剿灭大玉兹,地方恰好临近蒙古部落,给当地百姓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三罪,熙贝勒回京后交到户部的战利品数量不对,擅自将未曾入册的战利品给了九阿哥,臣对此实在是不解,希望熙贝勒能够一解臣的疑惑。” 胤祈虽怒,但是在晁程璧说出这些罪责的时竟还忍不住赞叹。 不愧是科举历炼出来的,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也能做的这么完美。 他起身,挑眉看向晁程璧身后的库和礼,“没想到我身上还有这么多的罪责。” 这些罪是真实存在的,胤祈也无从辩驳,他敢说自己堂堂正正是因他却无私心。 只是这三罪那是流程上的问题,避无可避。 他走到前面对着康熙拱手,“儿臣既然被问了,那儿臣也有几句话要问一问这位晁大人。” 康熙颔首,“准。” 胤祈侧身看向晁盖程璧,“晁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进士出身对吧。” 晁程璧不明所以只是心中带着最大的警惕,“是,臣是三十五年的进士” 胤祈点点头,漆黑的瞳孔盯上去,“那我也要问问您,非一甲之列需参加翰林院考试后外放为官,你外放了吗?” 晁程璧冷汗瞬间从后背渗出,他咬牙道:“臣是补了御史台的缺,从从八品做起,您说的是惯例而非规矩。” 胤祈冷笑一声,“是惯例而非规矩,你原来也知道什么是惯例啊。” “所谓的不和屯兵联络,我在草原上啃着羊粪味的糙饼子的时候,你跟我说要每到一地和屯兵联系?” “怎么?你不知道单独一个的骑兵在草原上多容易走丢吗?那八旗骑兵的命去执行你口中的惯例,你还真是…”他一顿,想到一个合适的词“何不食肉糜。” 晁程璧脸色惨白的回头求救,库和礼垂眼努力思索对策。 谁也没先想到胤祈面对这几条罪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再来说所谓的不按兵部折子作战,我倒是好奇,哈萨克残部是敌军,敌军去哪里还能听你话不成,全部按照计划打仗,可笑!” “要是能完全按照计划打仗,那就不叫打仗了,那叫通敌叛国的表演!” 胤祈扫视着这些个官员,看着他们一个个侧头避开他的眼睛,“怎么?现在倒是知道羞耻了,前两个罪你们若是谁有异议,下次打仗就把你们带上,让你们现场能够看看,回来好写折子弹劾我。” 战场厮杀回来的少年浑身气势全部放出的时极为骇人,本就是得了指示才做的事,他们若是真是自以为正义也不会避开胤祈的视线了。 眼看胤祈走了几步快到库和礼面前。 康熙轻咳一声,胤祈立刻停下脚步。 到底是几十年的老臣了,那是从侍奉先帝时走过来的,康熙也要给点面子。 更何况,他自己儿子他清楚,就胤祈那个体格那个气势,万一揪着库和礼的领子给拽起来了,吓死了老头可就不好了。 当然……主要是怕胤祈惹上了一身骚。 胤祈看向皇阿玛,诚恳开口道:“皇阿玛,前两罪儿臣是绝对不认,也不需多辩驳,不过是有些人暗藏鬼蜮心思,至于第三罪。” 胤祈想了想,“皇阿玛,此事儿臣处置上不敢说全无过错,只是那本就是九哥的货物,儿臣未曾多想便给了九哥,户部若是需要造册九哥一定会配合将东西送去记好再拿回。” 康熙瞄了一眼强装镇定的库和礼和已经脸色惨败脸上冒汗的晁程璧,“草原上地形复杂,哈萨克残部又是到处流窜,能够赢的如此漂亮是你的本事,至于细节等不必过多苛责,免得武将们将来还要束手束脚。” “至于老九的那些东西,叫他自己交个册子到户部就是了。” 胤祈呼出一口气,还好是过去了。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看起来很高兴的太子二哥和笑着的大哥胤禔,他心中隐隐带着疑惑。 被御史台弹劾并不稀奇,只是皇子身上的常事,只是能够使唤动库和礼出来,那必定是有人故意针对他。 库和礼年纪一大把了没必要给自己弄个晚节不保。 究竟是谁竟然在暗地里针对他呢? 胤祈想不明白,最后只有放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眸中闪过冷光,他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待到胤祈先一步离开,御史台的官员也陆陆续续离开乾清宫,只有库和礼还待在御书房里。 “唉....”康熙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的可惜一情满的已经要溢出来了。 库和礼缓慢的站起来,他苍老的面孔浮现诸多情绪,挪步到中间,“臣......” 康熙眼中复杂,几十年的老臣,君臣之间也是有感情的。 他摆手打断了库和礼的话,不论是解释还是告罪他都已不想听,就当是给老臣的一点体面吧。 “你年纪大了,明日就退了吧。” 御书房中沉默许久,库和礼俯身跪在递上,磕了一个头,“臣领命。” 拖着一条不太利索的腿从乾清宫走出来,晁程璧一脸焦急的迎上去,“师父你没事吧。” 库和礼用力捏住他的手,额头青筋暴露,“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我这条腿是二十年前黄河水患之时掉进河里被石头砸的。” 库和礼轻飘飘的开口,声音散在空气里。 晁程璧面露愧色,“对不起,师父,都是我没用,找出来的东西……” 库和礼摇摇头,他扭头告诉徒弟,“不,是师父对不起你。” 他看着周围的红墙金瓦,“是师傅太贪心了,反而误了你的前程。” 话中的危机已经展露在眼前。 晁程璧面色惶惶,“师傅,那您....” 库和礼被徒弟搀扶着离开紫禁城,到了马车上他才开口。 “师傅太贪心被人说动才晚节不保,你还年轻机会还很多。” 晁程是知道他师傅和谁关系亲密的,当即就开口,“那师父,我也和那位...” “不可!”库和礼厉声打断,“你若是还想仕途有望就只能去找投靠熙贝勒。” 晁程璧十分不理解,“可咱们已经得罪了熙贝勒。” 库和礼不再说话。 一个成熟的政客,是不会拒绝有用的人。 晁程璧是正经科举出身的汉军旗人,位列三品,能力也是没得说。 他跟着库和礼才栽了跟头,除熙贝勒之外无人能接纳他,毕竟接纳他就是和一位实权贝勒爷为敌,且人家走的还是武将的路子。 不说的别的,只要这位熙贝勒心思阴一点,作为唯一一个手上有兵的皇子,他能叫晁程璧死在年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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