龇牙咧嘴地跑出屋子,才看到三人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 潇袅一个急刹车,圆嘟嘟的小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我一醒来没看到昭昭……我还以为……” 她刚才大声嚷嚷惊动了家里两个老的。 岑老头和郑冬阳年纪上来后耳朵就有点不好使了,潇昭起身的动静没有听到,小丫头的大嗓门才将他们从房中唤出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岑老头白花花的脑袋探出窗来,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灶屋前面三人是谁。“昭昭啊,睡饱了?” “岑爷爷,郑爷爷。”潇昭一一恭敬地拱手弯腰,“劳你们担心了。” 这年代的文人最讲究礼义仁智信,即使在自己家里,尊老的礼节不可怠慢。 郑冬阳挥挥手让他起身,端详他的气色确实已经恢复如初,才松了口气道:“醒了就好,晚点你来和我说说这几日考校了什么。” 考场如刑场,古往今来进了贡院出来一命呜呼的书生也不在少数,对于自己这个才刚十岁的徒弟,郑冬阳很是担心。 “是。”潇昭又弯腰行了一礼,恭敬地回答道。 晚饭格外丰盛,除了两个小的爱吃的砂仁炖羊肉,潇荀还特地多做了几个补气血的养生菜,就为了补一补潇昭身体的亏空。 虽然君子应该食不言寝不语,但潇家的规矩就是自家饭桌上就该用来交流感情,特别是全家齐聚的晚饭时间。 吃着喷香的羊腿肉,潇昭将在贡院里的事情一一详细道来。 说到十一日半夜那场暴雨时,桌上人无不揪起了心,虽然知道潇昭安然度过这场劫难,还是忍不住唏嘘。 “哎,数年苦读毁于一场雨,真是时也命也。”郑冬阳摇头感慨,又让潇昭说说最后一场策论考的什么。 “考了人丁赋税、生财之道、耕法和计量,最后的要求是让我们谈论去年中州水灾。”潇昭将重点题他是如何作答一一详细讲述于郑冬阳。 郑冬阳边听便点头,最后忍不住一拍桌子,喊了声“答得好”。 他自认一辈子都在学海遨游上下求索,对于这题目,却自认做不出潇昭这样水平的文章来。 “清晰明了,不拘泥于水灾表面,能提出解决策略才是难能可贵,焕青可畏。” 焕青是郑冬阳给潇昭起的表字,取自“再上封章辞雨露,故令高节焕丹青”,是希望他光明灿烂,前程似锦。 如今看来,潇昭完全没有辜负他的期盼。 潇箬舀了一勺炖的软糯酥烂的红薯红枣汤到潇昭碗里,笑盈盈说:“行了,考过了咱们就不想了,考的怎么样都不要紧,咱们尽力了就好。” “嗯,箬箬说得对,考完乡试咱们家就算完成了一桩大事。”岑老头呷了口酒,咂咂嘴巴说:“那另一件大事什么时候办?” 潇袅正用筷子费劲地扒拉着羊腿上的肉丝,闻言好奇抬头问道:“咱们家还有什么大事没办呀?” 巷子里的陈姥姥说她已经是十岁的大姑娘了,该学会温婉含蓄,首先吃肉就不能抓着啃,她正努力适怎么温婉地吃肉。 岑老头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朝潇箬和潇荀的方向努努嘴,说:“喏,你阿姊的人生大事还没办呢!” 刚喝一口汤的潇箬差点被岑老头这句话呛到,嘴巴里的红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正要夹鱼剔刺的筷子停在空中,潇荀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发红。 “咳咳……老头子好端端扯到我干什么!”好不容易梗着脖子咽下枣子,潇箬不自觉得撅起嘴,半是害羞半是恼怒。 “还扯你干什么,之前说三年孝期,不急着成亲也就罢了,现在你都二十了!你看谁家姑娘二十还不成婚的?” 说起这个岑老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前阵子他和别人下棋,登云巷的李老头下不过他,就说自己孙子怎么怎么争气,企图跟他打心理战。 比小辈他能输?立马就说潇昭就是他孙子,远近闻名的十岁“小三元”! 李老头不服气,说潇昭跟他都不是一个姓,不能算他孙子。 就这么辩着辩着,那李老头生起气来,指着他鼻子说既然潇昭是他孙子,那潇箬也是他晚辈,他也不管管潇箬,二十岁的姑娘还不成婚。 气得岑老头当场翻脸,一把掀了棋盘,再也不去登云巷找李老头玩了。
第一百零四章 认定 岑老头这气呼呼的模样,让潇箬也有了一丝心虚,当初她忽悠岑老头时说的是孝期过了就成亲。 在这个世界里,十三四岁就可以说亲,十六七岁当爹妈的一抓一大把,二十岁还没成亲,确实有点引人注意。 若没有心上人也就罢了,她一个新时代女性并不觉得不成亲有什么大不了,问题就是明明有两厢情悦的人在…… 可成亲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吗?她说成亲就成亲? 想到这里,她瞟了一眼埋头剔鱼刺的身边人。 潇荀的耳朵总是这么诚实,比雪地里的梅花都要红。 他剔好一碟雪白的鱼肉,连碟子放在潇箬面前,又拿过一个空碗开始给红枣扒皮。潇箬的嗓子眼细,红枣皮不好咽。 咬着筷子,潇箬心中骂了句“榆木脑袋”。 你不说是吧,我来说。 放下筷子,潇箬端正坐好,朝着一脸期盼的岑老头道:“老爷子,你也知道我和阿荀的事,我们俩没有意外的话,迟早是会成亲的,只是……” 说着她扭头看向潇荀,把皮球提给他。 瞬间饭桌上所有的视线全部汇集到潇荀身上。 潇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娶潇箬。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经常梦到潇箬穿着嫁衣冲他笑,现在闭着眼睛,他都能想起那身凤冠霞帔在潇箬身上的模样:墨绿的绸缎上金丝线绣成的祥云纹路布满领口袖口,鲜艳的红色里衣衬托着她白皙的脸庞,有时她会手持一把遮面羽扇,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 可是现在的自己配娶潇箬吗? 他拿什么娶这么一个温柔善良、聪慧能干的仙女呢? 学牛郎藏起她的羽衣,强行把她拉入污浊的凡间?还是依仗潇箬对自己的心意,安心地由潇箬来撑起一片天? “潇荀,你到底什么意思?!”见潇荀沉默,岑老头沉不住气了,重重把小酒杯墩在桌子上,力道之大使杯中的酒液洒出来,濡湿了一小块桌面。 平时就这一杯的限定小酒,漏了一滴他都要心疼半天,此时实在太生气,无心顾及洒漏的酒水。 潇箬和潇荀虽然都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但是人心总是偏的,两人之间他更偏爱疼惜的是潇箬这个丫头。 一想到潇箬辛苦炮药,一介女流要在商会里周旋赚钱,老头子总是忍不住心疼这个聪慧能干的姑娘,他经常想如果自己有孙女,一定也是潇箬这番模样。 而潇荀于他,更接近于孙女婿的存在。 如今孙女婿疑似渣男,在孙女说出迟早会成亲这样的话以后,竟然沉默不语! 潇荀这小子是几个意思?他平日里对潇箬百般殷情,处处体贴,对别人不假辞色的样子都是装的?难不成他还有花花肠子,想要吊着潇箬,最后红袖另娶??? 想到这个可能性,岑老头恨不得抄起酒瓶子直接往面前比他高两个头的青年头上砸去,压根不管自己这把老骨头打不打得过人家。 看老爷子都激动地要动手了,潇箬朝潇荀翻了个白眼,赶忙安慰起老人家:“您别生气,你听阿荀慢慢跟您说……” 她其实和潇荀很久之前就谈过这件事,当时她忙于商会及炮药的事情,潇袅和潇昭又还小,就跟潇荀商议原来说的三年孝期满就成亲这件事,得往后推一推。 当时潇荀望着月亮,眼神赤忱,说:“箬箬,我从没有设想过没有你的未来,你于我就是这轮明月。” 他的目光从月空中移到潇箬的脸上,厚实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我还不够强大,我还没有资格攀月折桂,但是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夜空中月亮只有你一个,你是我认定的月亮。” 这几年来,潇荀走的镖越来越多,从天险纵横的黑水到沟壑遍布的潼关,到处都是他沉默却可靠的背影。 那些危险性高的镖很多老镖师都不愿意走,而他却都是主动请缨,因为越是危险,镖银就越丰厚。 要不是有次走镖回来,潇箬发现他身上半肩宽的撕裂伤,逼问出他走镖的路线,她还以为每次潇荀走的都是危险系数小的镖线。 那次潇箬没有责怪潇荀,只是红着眼睛默默给他上药。 潇荀手足无措地哄了很久,那张素来镇定且开朗的俏脸上也没有露出笑容。 之后潇荀自己主动减少了危险性的镖线,不再为了镖银什么样的镖都肯接。 为此江平还曾经问他是不是哪趟镖受了暗伤,潇荀一声不吭直接和江平对练了三天,才打消他莫须有的猜测。 同理,安全性高的镖谁都能走,镖银也很少,看自己每次往潇家银箱里添的银钱数量,潇荀越发觉得自己离月亮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哼,我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来!”岑老头在潇箬和郑冬阳的劝慰下,终于放弃和潇荀干一架的打算,只是依旧气哼哼地瞪着他。 说出花来?潇荀平日的话少得可怜,也就和潇家人能稍微多说几句,想让他说出花来,不亚于石头缝里挤水。 没办法将自己心中想的那些话讲给岑老头他们听,看着面前的五双眼睛,他顿了顿,郑重说道:“我潇荀,今生如若娶妻,只娶潇箬一人。” 声音浑厚铿锵,所有人都能从中听出他的坚定。 直白有力的话语让岑老头一时呆愣,不知该从何反应。 郑冬阳拍了拍岑老头的肩膀道:“岑兄,我看阿荀对箬箬也是一片真心,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安排,咱们老头子就别操这份心了!” 他素来豁达,在他看来潇箬和潇荀都是有主见的好孩子,该做什么完全不需要旁人来干涉。 岑老头被老兄弟一番劝解,心中急躁出来的火气也灭了。他抬头看向潇箬,只见白皙俏丽的脸蛋上悄悄飞起一抹粉红,水汪汪的杏眼微微弯着,朝自己微微点头。 “哎,罢了罢了!”他重新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拿起小酒杯珍惜地嘬了口杯底残余的液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我老头子管不了。” 随后他浑浊半眯的双眼一掀眼皮,盯着对面潇荀,一字一句说道:“若是哪天你辜负了箬箬……哼!” 话不用说完,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他岑药师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至此潇家饭桌上才重新恢复和乐融融的场面,潇荀依旧为潇箬处理着不好吞咽的食材,潇袅依旧尝试怎么才能温婉地吃肉,潇昭和郑冬阳谈论着历年乡试的题目,岑老头心满意足地呷着潇箬给他额外添上的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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