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记忆的复苏,他好像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呼气声,薄薄的身板像再也支撑不住的机器发生形变,弓成虾米状。 “不好!”岑老头眉头一皱,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拉过少年的左手,用拇指依次推压他的内关、太渊、极泉等穴位。 等一圈穴位按压完毕,岑老头已是满头汗水,少年也逐渐平复下来,呼吸绵长而平稳。 潇袅和郑冬阳起身,让出更多的座位空间,让岑老头和少年能较为舒服地坐下。 “爷爷,你没事吧?”潇袅掏出小手绢,心疼地为岑老头擦拭着汗水。 “没事没事。”露出宽慰中带着疲惫的微笑,岑老头拍拍潇袅的小手安抚她,转头对一脸担忧的潇箬和潇荀说道:“他也没事,就是刚才心绪涌动,气急攻心。” 包间里的骚动引起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店伙计的注意。 包间门被敲响,店伙计侧身贴耳问道:“客官,可还要点什么?” “再送几碟茶点吃食上来。”潇荀扬声朝外喊道。 打发了门外伙计,他压低了声音问少年:“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上次在钦州我……” 话没说完,少年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哀声祈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你以前就能逃走,现在也一定能带我逃……求求你!” 枯枝一样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深陷在潇荀的袖子褶皱里,声音中带着让人不忍的痛苦。 怕再次惊动外面的人,潇箬赶紧伸手覆住他的手,安抚道:“你别急,我们能再遇到你,就不会不管你的……” 轻柔的嗓音和温暖的掌心温度像是有驱散噩梦的神奇力量,短短几句话就让少年不再惊恐。 咚咚咚。 曼烟楼的店伙计训练有素,行动利落,只这一会儿功夫已经送来茶点到门外。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今夜子时我去寻你。”潇荀低声迅速说道。 少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也迅速回道:“我就住在后院的柴房,我等你。” 说完他立刻起身,恢复成贴墙站立的瑟缩模样,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下一秒店伙计便打开包间门,送上茶点。 潇家五人面色如常,喝茶吃点心,聊聊近日的趣闻,吃喝完结了账给了赏钱后,就如寻常客人一般离去。 子夜时分,万家灯火都已熄灭,盈州像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陷入沉睡。 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曼烟楼后院,正是一身夜行衣,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潇荀。 曼烟楼的伙计们都已经在伙房里进入黑甜乡,只有少年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薄包裹,瑟缩在柴房的墙角。 啪,丢了个小石子到缩成一团的少年脚边,等少年抬头注意到自己以后,潇荀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少年过来。 少年点点头,努力克制心中的激动,蹑手蹑脚靠近潇荀。 在冰凉的冬夜里,他终于离开了捆住他多年的噩梦。 少年轻的好像是猫儿,潇荀毫不费力地拎着他的脖领子,就能带他一起踏雪无痕地回到潇家。 家中油灯未熄,一家人都聚集在潇箬的房间里。 听到院中动静,潇箬打开房门,果然是潇荀带着少年回来了。 “快进来。”她小声招手,等两人闪进房间后又赶紧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任何人看到后,紧闭了房门。 屋子不大,聚集了七个人就显得有些局促,不过好在人多暖和,在冬夜里这样的温度尤为舒服。 少年坐在凳子上,僵硬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抓着自己的裤子,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感激道:“谢谢你们……” “不必道谢,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潇箬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递上一杯热气氤氲的玫瑰花茶。 接过茶杯,少年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我原来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丽春姐说我叫文学明,她弟弟就叫这个。” “对了,你不是一直在丽春夫人身边?怎么又到了曼烟楼?” 潇箬想起他在丽春夫人身边提着鸟笼的模样,彼时的他还没有这么瘦,脸蛋圆嘟嘟肉乎乎的,想来丽春从不在吃食上苛待他。 提起丽春,文学明脸上露出悲伤与惆怅,他慢慢说道:“丽春姐的老爷不要她了,让她回老家去,我本来就是丽春姐从她老爷那里讨来的,就被收回去了,后来被管家和另外一批杂役一起给了曼烟楼做伙计。” 文丽春的老爷?潇箬想起绿竹夫人之前也提到过文丽春讨要少年的事情,“你说的老爷,是不是应郎?” 文学明猛一抬头,眼中满是惊惧,好似这个名字就是个禁忌。 他抖着嘴唇,声音断断续续:“你……你知道……他?” 潇箬摇了摇头,“这个应郎全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几度张合嘴巴,好几分钟后文学明才好像聚集起一丝可怜的勇气,低声说道:“隋……应泰……” “什么!”潇昭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重复道:“隋应泰?当朝国舅隋应泰?!”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阴阳药 隋应泰这个名字,潇昭今天听到了很多次。 在文官们的嘴里,当朝国舅隋应泰是个儒雅和善,且礼贤下士的人,他对所有文人都十分尊敬。 经常有落魄或者自称怀才不遇的人去投奔国舅府,只要确有才干,他都会为其谋一个差事,或者收为门客,好吃好喝在府里供养着。 在交际方面,隋应泰不拘一格。只要谈得来,上到白发苍苍的老者,下到垂髫的小儿,他都可以与之成为挚友,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与当朝老宰相乔生元的忘年交情。 似乎在这些文官眼里,隋应泰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而这个文官们人人称道的好人,却是文学明口中随意玩弄女子的渣男。 “你确定是国舅隋应泰?”潇昭忍不住问道。 文学明被他的严肃的语气吓到,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国舅……” 拉了拉弟弟的袖子,让他别吓着人家,潇箬给文学明递了块绿豆糕。 明显比起茶水,文学明更需要能填肚子的糕点,他干瘦似鸡爪的手接过绿豆糕立刻往嘴巴里塞,胡乱嚼了两口就哽着脖子往下咽。 “慢点慢点,还有呢,你别急!” 怕他噎到,潇箬赶紧把整盘糕点都放在他面前,又用手试了试茶水的热度,不烫嘴,她才给文学明的杯子满上,好让他顺一顺。 接二连三塞了六七块糕点下肚,又灌了一大杯暖呼呼的茶水,文学明才小小吐出一口气。 看他放慢了进食速度,潇箬才坐回床边,问道:“那你又怎么会到隋应泰的手里?”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文学明内心最恐惧的地方,正要继续拿糕点的手一缩,他浑身发出细微的抖动。 “我……一直都在那里……所有的铁笼子都在他那里……” 文学明的眼神又逐渐空洞起来。 “所有人……黑房间……我们从笼子里被拉出来,男的和女的要分开……” 从他七零八落的话里,潇箬和潇荀努力汲取信息。 “你是说当年人牙子的马车把你们运送到隋应泰的?所有人?”潇荀注意到关键点,他拧眉继续追问,“那其他人呢?当时车上少说也有十来个人,其他人现在何处?” “其他人……没啦,全没啦!”文学明的声音尖锐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被带出黑房间,有的能回来一次,有的再也没回来!他们都被拉走做药了!全是药!” “药?什么药?”潇箬心中一惊,这是什么说法?以人入药? “回来的人胸口都有个大窟窿,他们说是被取了心间血做阴阳药,女童的心间血做的是阴药,男童的心间血做的是阳药……”文学明说这些时声音又压得很低,好像深怕别人听到一样。 潇家六人面面相觑,文学明口中的事情若是真的,那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拐卖的孩童被用特殊的毒物改头换面,抹去记忆,然后被统一关在一处地方,按照需要拉去取心间血做成可怕的阴阳药。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可怜的被拐被掳的孩童丧命于文学明口中的黑房间里…… “这哪是药,简直就是邪术!”岑老头咬的后槽牙发麻,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低声呢喃道。 潇袅被自己脑补的场景吓坏了,小脸煞白地紧紧抱住长姐的手臂。 郑冬阳气愤地直拍大腿,“怎么会有如此残忍之事,罔顾人伦,有违天道!” 同样脸色发白的潇昭还算冷静,他皱眉问道:“你既然逃出生天,怎么不去报官?” 文学明连连摇头,面上惊恐更甚,“不行,不行的,我和阿泽逃过一次,刚跑没多久就被街边衙役押回去,阿泽……阿泽被活活打死了……” 室内一片死寂。 整个盈州城内有谁敢和当朝国舅爷同名同姓? 又有谁能耐大到可以让巡街衙役直接押送逃跑的人回去? 那么多孩童被关押,以取药的名义被杀害,难道官家一点也不知道? 越想心中越是一片冰凉。 夜越来越深,寒风刮在门板上传来幽幽呜咽。 潇箬握了握僵硬的拳头,打破这片死寂,“太晚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她转头看向潇荀:“阿荀,今晚他就和你睡一间凑合一下吧,等明日城门开了,我们在把他送出城安置……” 曼烟楼是盈州数一数二的茶楼,突然丢了个人,还是国舅府给的人,只怕他们不会善了。 满城翻找必然是躲不过的,为今之计,只有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人送出城外。 “我,我想去找丽春姐!”文学明鼓起勇气争取自己的去处,“我知道丽春姐老家在哪里,求你们让我去找她……” 文丽春是他有限的记忆中对他最好的人。 把他从魔窟里拉出来带在身边,会关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也会在别人欺负他时候护着他。 甚至文丽春在被赶出藏娇宅院时,都想要带上他一起走。 可惜还是被管家拦下,只将她一人往门外一丢,厚实的大门把两人永远的隔绝开来。 瘦到只有巴掌大的脸上,两只细长的眼睛显得也大了很多,圆睁着看向潇箬和潇荀,里面盛满快要溢出来的祈求。 咬了下嘴唇里的软肉,潇箬抬眼看向潇荀。 阴阳药牵扯到当朝国舅爷,不是她们这样的平民能管的起的事情,说她自私也好,说她胆小也罢,潇箬不希望潇家人掺和到这种要人命的事情里去。 既然不想掺和,那可以作为人证的文学明就没有必要留在盈州,他现在有自己的去处是最好的发展方向。 但是潇箬担心潇荀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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